[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最后的女巫

　　身上的少女像只艳鬼，她偏头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顺势咬住他的拇指指尖。
　　柔软的舌尖绕着它打转。
　　“想要我吗？”
　　说实话，她之前咬他喉结的时候他还真起了反应，可他心里的旖念在看见她悲哀的眼神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他撑起身体，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想，但不是现在，你的身体太小，承受不了那些。”
　　特里莎鼓了鼓脸颊，鸵鸟一样缩进他怀里。
　　她披散着的头发在他的指尖缠绕，锦缎一样柔顺。
　　“发生什么事了？”尤里问。
　　“……有人跟我说世界很温柔，可我觉得它对我一点也不好。”女巫的声音闷闷的。
　　“以前的我过得狼狈不堪、颠沛流离，那时候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块糖吃我就开心得要命。”
　　“现在的我有钱，我永葆青春，我还是V海运的财务顾问，糖果甜点巧克力都不是什么大事了，只要我挥一挥我的银行卡就有人前赴后继地跑过来给我拎包给我提鞋给我当牛做马，就算我要一脚踩在他们头上他们都会说踩得好，遇到些脸皮厚的说不定还会说他没洗头，我踩了会弄脏我的脚，叫我稍等片刻让他先去洗个头，洗完之后给我随便踩。
　　“那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很容易在我身边聚集，我挺讨厌他们的。
　　“找到个相对而言有趣一点的人特别难，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几十年后就死了，而我一直存在。
　　“永生真是让人无比难过的事情。”
　　她手脚并用地把着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到最后都会离开我——尤拉奇卡，你也会离开我吗？”
　　他侧头吻她的额角：“虽然很想回答‘不会’，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女巫气得抡起拳头锤他：“你就不能撒个谎哄哄我嘛？真残忍，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那么难过。”
　　在对他动心之前她可是在金融帝国称王称霸的暴君，除了钱什么都不会在意。
　　尤里顺着她的力道往后倒，带着她也一起躺倒在床铺上，难以抑制地笑起来：“你教我的。”
　　“我教你什么了？”
　　特里莎炸毛的表情太少见了，他莞尔，伸手把她的鬓发别到耳后，让尖尖的精灵耳朵露出来：“你说过我可以自私一点、计较一点、小心眼一点、难说话一点。”
　　特里莎气结，伸手去拧尤里的脸，他无奈地拉开她的手，一点一点亲吻她的指尖。
　　“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直走下去，特里莎。
　　“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无法躲过。
　　“可能当我变成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的时候你还是现在的样子。
　　“我会好好爱护自己，努力活得更长一点。”
　　女巫发现自己又哭了，却不是因为悲伤。
　　他举起袖子给她擦眼泪：“书上说生物死了之后肌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尘埃，成为组成世界必不可少的粒子。
　　“也许你茶杯里的某一朵花是我，也许你看到的某一片树叶是我，也许你用来书写的某一张纸是我，也许拂过你额角的某一阵风是我。
　　“我会尽我所能回到你身边——
　　“那个时候，你要认出我啊。”
　　听得心都软下来的女巫凑上去亲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精灵是一种内心极度敏感纤细的种族，当所承受的事情过于痛苦他们的灵魂就会离开躯壳，前往那片名为阿门洲的神域，再也不回来。
　　而拥有人类血统的特里莎不会。
　　她能够继续前行。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相闻。
　　特里莎轻抚青年咫尺之间的脸颊。
　　也许人们的身份不平等，财富不平等，权力不平等。可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在生活中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避而不谈。也许他们小时候好奇过，用天真的语调询问过家长，然后被家长善意的又或者是无措的谎言塞回去。
　　慢慢地，他们长大了，他们理解了死亡，也有了孩子，于是他们像他们的家长一样用善意的又或者是无措的谎言把孩子的奇思妙想塞回去。
　　他们从来都不着急，看上去也并不担忧孩子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对死亡产生错误的理解，因为这个世界早晚会教会他们。
　　——死亡是十分悲伤的一件事，只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想看透，有些人早早就接受了它。
　　“我会找到你的。”她一边给自己囫囵抹了眼泪一边又轻又细地说了句，语速飞快。
　　尤里伸出小指，歪头看着她。
　　她也伸出小指勾住他的：“约定好了，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他笑。
　　其实这个关乎死亡的约定能惩罚的只有一个人，可他们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提。
　　她偏头蹭了蹭他的额发：“你得哄哄我。”
　　年轻的天狼不擅长这个，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就清了清嗓子，低声哼唱起来：

　　“阳光照耀万物大地，
　　“这片旷野是多么美丽。
　　“每当此时我都会想起你，
　　“我的爱人啊，你在哪里？”

　　“高高的山峰是你吗？
　　“蓝蓝的天空是你吗？
　　“清清的河水是你吗？
　　“漫山遍野的波斯菊是你吗？”

　　“我开始寻觅，不计代价，不问归期。
　　“我翻过最高的山，将呼唤传达至天际。
　　“我淌过最清的河，闻到波斯菊的香气。
　　“我的爱人啊，我找不到你，我所期盼的一切都在叹息中沉寂。”

　　“我在没有你的世界咀嚼回忆，
　　“回忆中的你为我拭干泪滴。
　　“我终于记起，
　　“你说，若有一日你将远行，你就住在我的心底，永不分离。”

　　这是天狼们口口相传的歌谣之一，那时的他年纪尚小，只记住了这么一首。
　　记忆里的母亲经常唱这首歌哄他睡觉，歌谣有点浪漫有点哀伤又有点温暖，几乎是伴随了他整个幼年的摇篮曲。
　　有些调子都记得模糊了，但只要唱起就足以让他心生安宁。
　　尤里的声线很干净，他身上洋溢着一种柔和暖意，这让特里莎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然后她听见他说：“若有一日我将远行，我就住在你的心底，永不分离。”
　　女巫扭过头，气哼哼地往出挪了挪：“真狡猾。”
　　他跟着她挪过去。
　　特里莎被盯得心烦，拉过他的手，以手代笔一笔一划地在他的掌心上书写。
　　这是尤里从未见过的文字，文字华丽又复杂，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张画。
　　“阿尔尼尔。”少女阖起他的掌心，朝他眨眨眼，“我的精灵名字。”
　　在意识到她究竟告诉了他什么之后，青年笑得特别开心，看上去跟个二傻子似的。
　　所有人对于伴侣总有些不可言说的占有欲，比如说另一半得有个昵称是只有自己能喊的，又或者另一半身上沾染到自己的气息，走到别人身边不用说什么那些人都会意识到他们是在一起的。
　　欧美人的名字基本都带有昵称，而“特里莎”这个名字的昵称和原本的读音相差不大，读得快了就什么都听不清，不像“莱菲西亚”、“罗莎蒙德”这类名字，它们的昵称比较明显，关系亲近的人能叫“莱菲”或者是“罗莎”。
　　虽然一直都没表现出来，但尤里其实还是有点别别扭扭地在意这件事的，因为特里莎能叫他别人都不会叫的“尤拉奇卡”——即使他早就仗着特里莎的昵称和原本的读音相差不大暗地里叫了她好多次特蕾西。
　　可在他们互通了心意的现在，无法分辨的昵称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阿尔尼尔、阿尔尼尔、阿尔尼尔……”他呢喃着，觉得这名字念起来特别缱绻缠绵，像是嘴里含了一口黏糊糊的糖。
　　他太喜欢这个只告诉他的名字了。
　　他用那被书写了姓名的手握住她的，大手掌包裹着小手掌，轻轻贴在他的心口。
　　“阿尔尼尔，有什么含义吗？”
　　被他喊着乳名的特里莎有些害羞，她本来只想告诉他这个，鬼知道他喊一个名字都能喊出花样，干净清澈的声音用过于温柔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念，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晨星。”
　　照亮黑暗的晨星，明亮得足以在白天被看见的晨星。
　　……照亮了他的晨星。
　　“我的阿尔尼尔。”
　　——我的晨星。

《[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我家储备粮脑子有坑》
嫖尼桑的沙雕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