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南渡凝神，静立在院子中，面对着院子中间最高的一棵桂树，屏气收着灵力。忽然长剑出鞘，剑风呼啸，剑锋向前直指，劈开了三片桂树刚落下的金桂花瓣。
　　“姐姐好功夫呀，都练了两个时辰了，不累吗？”吉羽端着个朱漆食盘向南渡走来，俯身把食盘放在院里的桂花纹石桌子上。“是呀，”霁月从桂树旁的金桂花鸟纹石凳上起身，放下手中的诗卷，帮着吉羽将食盘里的烟雨梨花梅子青瓷茶壶与茶杯拿出摆在桌子上，“大人快来喝口茶吧。本来搜宫就累了一天了，还要练这么长时间，一定累坏了。”
　　“好。”南渡微笑，小心把剑收回剑鞘里。
　　吉羽端了梅子青茶壶倒茶，撇撇嘴道：“我刚刚看着姐姐出剑，还以为姐姐要把那桂树劈了呢，可吓坏我了。”
　　“知道你最喜欢桂花，更舍不得那桂树。说起桂树，我今儿遇着御马司的小汤了，他把大人给你在钗宝斋做的那支簪子捎回来了，我给你放在妆台上了，你可看见了？”霁月端了一个倒好了方山露芽茶的烟雨梨花梅子青茶杯，轻轻放在南渡面前。
　　吉羽转身，指了指脑后发髻上簪着的一支金桂流珠翡翠簪，笑意盈盈开口道：“哪还有看不着的道理？你瞧，我早就簪上了。”
　　南渡端详了一会儿，吉羽的头发本就生得乌黑浓密，那翡翠的颜色非一般沉绿，而是绿莹莹的亮绿，配上黄金制作、明珠镶嵌的桂花花钿，在吉羽的发间簪着更是亮眼：“真好看，也很合你的性子，娇而不媚、亮而不显，钗宝斋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我也觉得。我看那妆台上还有一支水蓝宝兰花碧玉银步摇，定是渡姐姐给姐姐的吧？”吉羽笑着拢了拢头发，朝霁月调笑道。
　　霁月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般点了点头，南渡坐着拢了拢霁月身上披着的湖蓝银丝兰花披肩，道：“前两天我看霁月拿了我那支祖母绿梨花翡翠银步摇瞧，我就也给她定了一支兰花样式的，捎信给钗宝斋让他们一并做好了送来。”
　　“大人有心了，我很喜欢，多谢大人。”霁月起身正欲行礼，却被南渡和吉羽一边一个拉住了。
　　吉羽眯着眼笑，拉着霁月嚷道：“姐姐若是这样，教我如何是好啊！咱们三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姐姐还这么客气啊。”
　　“咱们三个里面，总有一个要守礼仪啊。若是传出去，平白叫宫里的人闲话呢。”霁月被吉羽拉着坐下，缓声道。
　　吉羽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摸着脑后簪着的金桂流珠翡翠簪，满足地笑道：“咱们管他们干什么呀，咱们又不是后宫妃子宫里的人，她们逢年过节做法事、祈愿的时候，可都得求着咱们呢。今天不也一样，就连皇后和贵妃宫里都巴不得贿赂渡姐姐，让她通融一下呢。”
　　“说什么贿赂不贿赂的，小心慎言啊。”霁月扯了扯吉羽的袖子，在她旁边轻声提点道。
　　“我知道了，姐姐。不过说来也奇怪了，今儿这么大张旗鼓地搜宫搜了一天了，结果什么也没搜着，那这巫蛊厌胜之术的传闻，是哪里来的呢？”吉羽听了霁月的话点点头，忽而有些疑惑道。
　　南渡抿了一口茶，方山露芽是贡茶，口感、味道自然不必说，可这茶往往以长在山麓山阴背阴处为尊，在秋季喝来有些凉气、湿气太重。所以吉羽吩咐小丫头们将这茶煎了，又在里面加了金丝皇菊，祛湿袪风，最为养人：“搜之前就知道，就算宫里真有人行巫蛊厌胜之术，在这些娘娘们宫里也是找不到证据的。”
　　“姐姐，这是为什么呀？”吉羽也端起梅子青茶杯品了口茶，赞道，“这方山露芽果然是好茶，在姐姐这里当差就是好，能喝到寻常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呢。”
　　南渡放下茶杯，掏出白绸丝绢擦了擦嘴，唇上的胭脂有些沾到了绢子上，把上面绣着的梨花染上了海棠颜色：“你想啊，昨天晚上你告诉我，你听御前侍奉的奉茶宫女说皇上可能要彻查六宫，你都能打听到的事情，宫里的娘娘们能不知道吗？她们的消息可灵通着呢，皇上身边的人有多少是她们的耳目啊。就算她们有这些巫蛊厌胜之术的物件，也早就在昨夜，来搜咱们宫里时烧了、扔了，今儿就算是二郎神下凡也搜不着。”
　　吉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所以姐姐今天才搜得那么松，她们给的礼也都照单全收了？”
　　“是啊，既然她们想要面子，也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那我便顺水推舟卖她们一个人情啊。既让她们保全了脸面，又让她们对咱们心下存着几丝感激，知道欠咱们一个人情，咱们还能收着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啊？”南渡用指甲刮着绢子上染成胭红色的梨花，细细道来。
　　“原来如此啊……那姐姐不怕皇上知道？”吉羽问道。
　　“皇上身边的人都这样多少年了，他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若真是这些娘娘们干的，明晚之前，必定有人出来顶罪。”那方白绸丝绢上的梨花，倒是越刮越脏了，染着胭脂的地方也越扩越大了。南渡紧皱着眉头，看着指甲上也被染上的胭脂红。就怕，做巫蛊厌胜之术的，不是那些妃嫔们，而是旁的什么人呢。
　　霁月站起身来，将几个烟雨梨花梅子青茶杯茶壶都收进食盘里，温声道：“大人忙了一天，又练了这么会子功，应该也累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睡吧。”
　　夜深露重，寝殿里燃着的红烛在夜风里摇曳不定，南渡在床上翻来覆去，花了好一会子工夫才睡着。当夜天还没亮时，果听得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说是观天局的一个小司晨留下遗书自首后畏罪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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