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青禧殿中侍弄花草、做杂活的小宫女们消息灵通的很，一早就听说这乞巧节皇上要在龙禧堂大摆宫宴，便在洒扫时悄悄议论起来。
　　“不知媞妃娘娘是否会去，我听说，最近得宠的嫔妃，除了贵妃就是媞妃了。”想容蹲在一盆金丝皇菊旁边，一手拿了个大铰子一手压着金菊的叶子，想把叶边泛黄的那一枝剪下去。
　　“我以前在媞妃娘娘还是才人的时候在她宫里当过差，脾气可差呢。就因为皇上多看了她宫里的掌事宫女一眼，就当众使药给她毁容了呢！皇后娘娘知道这事儿之后，就把她贬为御女了，我也是那时候因着她受贬所以被遣散出来的。”云裳拄着根笤帚立着，眯着眼看地上哪里还有掉落的月桂花瓣。
　　“那皇上当时就没说什么？皇上不是很宠媞妃娘娘的吗？”想容年纪不大，手也小，拿个大铰子剪枝，确实不太容易。
　　“当时可不是这样的，皇上一年也不一定去她宫里一次，所以她脾气才这么差。但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宠幸她了，还一连升了好几级呢！”另一个正在浇花的小宫女春露听了这话也凑过来，索性把水壶放下，专心听故事。
　　“我听说啊，前朝的几位大人和后宫的几为出身高的妃嫔们，都可劲盯着媞妃呢，就怕找不出她的错误，都将她视为眼中钉呢。”云裳见院子里没什么灰尘落叶了，也放了笤帚蹲在想容身边嘀咕。
　　春露见想容不答话，便自顾自道：“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也想去阖宫夜宴看看，定是无比气派吧。”
　　南渡捧了一本《春秋》坐在廊前石凳子上，看久了眼晕正歇息，忽的听见小丫头们议论，便同她们一同闲话了一会儿：“皇后一早来了旨意，七夕佳节除了在宫宴上侍候妃嫔们的宫女与守夜的宫人外，其余无事的宫人可各自乞巧，你们之中，除了当值的群玉、瑶月和小宜子、小毅子，今晚都可各自玩去了。只一样，要谨慎小心些，千万别惹出什么事端来，惹得后宫非议。”
　　“是，大人提点的是，我们这些个宫人能有幸在这宫里逛逛，可全是仰仗大人慈心呢！我听说，那媞妃的宫里，就是今晚无事的宫人，也不许外出乞巧，全得待在长庆宫中听吩咐呢。”小丫头们听得南渡的一番叮嘱，自然是连连点头，想容还连带道出旁的宫里的秘事来，“我当时在她宫里当差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能休息，也哪里都不许去呢！”
　　“媞妃？这个媞是哪个媞字？你写给我瞧瞧。”南渡说着摊开掌心，想容急忙快步走到南渡身边，用手指头蘸着浇花水壶里的水，在南渡掌心写下一个“媞”字。
　　“原来是这个字啊，看来皇帝对这位妃子很上心呢。”南渡瞧了那字一眼，取了丝帕抹去了水痕。
　　“大人，我们读书少，不如大人饱读诗书。不知道这个字有什么说头吗？”云裳看南渡因着那字沉吟，便问道。
　　南渡放下书歪头笑笑，头上的蓝晶白玉梨花坠子下的珍珠白玉串子贴在脸上，倒是凉凉的舒服：“我也不知道皇帝在取封号的时候是不是这么想的，但媞媞有美好、安乐的意思。我也曾在书里读到过’飞鸣复何远，相顾幸媞媞’这句话。”
　　“飞鸣复何远，相顾幸媞媞？两只鸟儿互相看着很开心、很舒适，那这可真有鹣鲽情深的意思在里头呢！看来皇帝着实看中媞妃，怪不得贵妃与皇后因为这个封号都忧心地不行呢。”想容跟着南渡念了一遍诗句，琢磨着说道，听了想容的话，云裳与春露也连连点头附和。
　　南渡看她们紧张，正想与她们玩笑几句，却在话说了一半时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不觉转了话头：“你们呀，宫里的妃嫔们对待宫人不是一向宽厚吗？只是旁的宫中的事情，以后别再议论了。隔墙有耳，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入夜，宫中张灯结彩，一盏盏漂亮华美的天灯飘在这长安城上空，称得这朱红色沉闷厚重的宫墙，也年轻活泼了起来。洁净的天空上繁星闪闪，竟无一丝云彩遮盖，倒真是有个七夕佳节的样子来了。
　　“吉羽怎么了，怎么还不见她叫着出去玩呢？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她最积极了。”南渡放下看了一半的《柳河东集》，伏在金丝檀木的案几上静默了半晌，直到檀木桌子被脸颊捂得温热才缓缓起身，直愣愣盯着殿内的万花齐芳攅金长绒毯轻声道。
　　霁月捂着嘴笑，碧蓝色的广袖垂着，声音从袖子后面发出来：“她晚上吃多了，现下懒懒地摊在房间里不爱动弹呢。要不咱们先出去逛逛，等回来了再叫上吉羽一起乞巧。”
　　“好啊。”南渡起身理了理腰带与香囊便想往外走，却被霁月拦下了，“怎么了？”
　　“奴婢冒昧，可是今儿个是乞巧节，大人不穿得鲜艳一些吗？”霁月说着便从南渡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密绣桃花团纹浅粉长裙来，轻轻摆在桌子上。这裙子本来就是粉嫩嫩的颜色，又在上面绣了桃粉色桃花，就连花蕊也是用藕粉色的丝线串了小小的粉色芙蓉石绣成的，裙子外又罩有烟粉轻纱，穿起来格外婉约娉婷。
　　“这是我最粉嫩娇美的一件裙子，乞巧节穿这件，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又要说闲话。我这件蓝色的挺好，和你穿着的也有些像，出去也不甚显眼，别人只当我也是个自行乞巧小宫女，咱们玩着也放松些。”南渡看了两眼那衣裳，笑着摇摇头。
　　霁月又从南渡的首饰匣子里面找出了与这粉色裙子一套的白玉粉晶头饰，簪子、钗子、耳环、步摇全都细细摆在桌面上后，方才柔声开口道：“大人忘了？这件是当日我与吉羽给大人找出来，让大人以后与心上人相见时穿的那一件。今日乞巧，大人穿这一件也应景，更为了乞巧、为将来与那位大人的姻缘盼一个好兆头呢。”
　　“也是，”南渡说着拆下了头上的蓝晶白玉梨花簪子，“那我就先更衣，你先去院里候着吧，我即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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