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浮珠

作者:满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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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第十章

      皇子亲临,柳府需得举家上下迎接,范渺渺也被叫出,站在院门外等候。等了大半晌,十一皇子始终没来,听差去了几批,都说没见到人。大家都纳闷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何况他还是皇子殿下,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苦等不来,掌柜们前去衙门探问消息,女眷们则被劝回屋中暂作歇息。范渺渺见柳令襄心事重重,独自走开了去,起先并没有在意,但秋水被留下来,没有跟在柳令襄左右,这就很不寻常了。

      范渺渺想了想,叫牵云也不必跟她,托词出去寻找。因为说不准皇子什么时候就到,万一临时通知不到柳令襄,只怕要惹大祸。

      走到外面,恰好有婆子引婢经过,她随手拦了来问:“看见令襄小姐了吗?”纷纷摇头,都说没有,范渺渺心中更觉古怪。

      她转身跋涉上高地,柳府建地大,当初柳樟在扩修时,看中秋千巷后的矮青山,特意叫工匠圈进来,立楼建廊修亭。这么一阶一阶地攀上去,不费多少工夫,但却能远眺半个柳府。不过,地势高了,风也禁不住,直往人领儿里兜,范渺渺揽紧外衣,倚栏眺望,府中人来人往,唯独没看见柳令襄的踪迹。

      所寻无获,她正要下游廊,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影,本想悄悄离去,谁料那个人一直在看她,见状就笑了:“柳小姐怎么见了我要跑?”

      他懒洋洋地,靠在廊椅上赏景,手边还有一碟桂花糕,见她看来,往前送了送。

      范渺渺没理会,问他:“你一直在这里?”

      “京城积善阁的桂花糕。”晏庄执意请她吃,“我当然会在这里,难不成去给那位皇子见礼问安?”

      知道你是太子门人,但说话的语气也真狂妄,范渺渺忍不住心道。

      她口味清淡,很少吃甜食了,本要客气回绝,听见积善阁三字,心中一动,才在他身边坐下,拣了一块放进嘴里。

      她吃东西也是静悄悄地,连吞咽都几乎不闻。晏庄下意识看向她,人家都说柳家的两个女儿生得好,一个俏一个娇。“俏”自然说的是柳令襄,即使她如今掌家了,总是刻意端着家主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却也能觑见四五分的俏趣,而这位衔霜小姐呢,据说原先是很娇气的人。

      养尊处优惯的人,势必会在脾性上显露出来,但要不是一早知道她就是柳衔霜,他绝对联想不到。因为她浑身气质过于沉静,即使和他含笑打趣,也总隔着一种冷静,不像是小姑娘该有的情绪。

      范渺渺终于说道:“先生一直看我,未免有失礼数吧?”

      晏庄看着她唇边残留的糕渣,忽然笑了一笑:“你也并不见害羞啊。”话虽这样无礼,他还是转过头去,手指叩击盘碟,想一出是一出地问,“柳小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家主?”

      范渺渺一愣,完全没想到他毫不掩饰心中疑惑,当面就问,但她忍不住也要笑:“先生这是什么话?好像讲说我想当,就一定能当上一样。”顿了顿,说道,“先生别再乱讲了,给令襄小姐听见了是要生气的。”

      晏庄显然不听她的糊弄,自顾说道:“柳令襄心眼少,掌管的柳家只会更加失控,因为,她恐怕连柳家真正的暗涌都未看清楚。”

      言下之意是说范渺渺明明心知肚明,却因此避祸,作壁上观。

      这番指控不可谓不重,范渺渺不动声色,说道:“大家都认为她会赢,先生当初不也这样认为吗?”

      “六掌柜那一票,是你推出去的。”

      “她即使没有那一票,也未必见得是我赢。”

      晏庄遗憾极了,故意说道:“枉费我为你争取鲁家那票。”

      范渺渺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鲁家那票确实出乎很多人意料,原来是他捣乱。这一票险要破坏她的计划,范渺渺不禁好气,又有点好笑,说道:“先生,分明是你想看戏剧性的一幕,怎么,现在难不成真要我多谢你?”

      晏庄又盯着她看一会儿,说现在好了。

      范渺渺不明所以。晏庄指指,示意她唇边有糕渣:“你眉目太淡然了。”说完,也自觉太失礼了,与她笑谈解释,“我是说,与令襄小姐一比较,你一点不像是只长了她几岁,倒真像是她的姑奶奶,活了好多年的那种。现在好了,说话知道怪声怪气,总算有点人味。”

      范渺渺伸手擦去残渣,闻言,才知道他在说话逗她。但他话里险些讲到真章,范渺渺一下子手脚发凉,勉强笑道:“先生框我呢?说什么没有人味,莫非认为我是妖怪,活了上百年?”

      晏庄欠身,真诚向她道歉,摊手笑说:“又或许我才是。”

      范渺渺没有再吭声,风拂过,吹起肌肤上一两点鸡皮疙瘩。此番对话,离真相太近,使两个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

      晏庄先回神,说道:“你上这里观望,是要找令襄小姐吧。”

      “先生看见她了?那她现在何处?”范渺渺抛下思绪,忙问。

      晏庄起身,说带她过去。范渺渺跟在他身后下游廊,想到一事,不禁笑说:“多谢先生,看来先生今日的‘日行一善’尚未用掉,被我拣了便宜。”她这声多谢,别有揶揄之意,一是暗讽鲁家那票,二是他所谓的“日行一善”。

      晏庄侧目,听懂了,却没有回头看她,但笑不语。

      他们穿过一片小丛林,走进幽径深处,范渺渺心中异样,不明白柳令襄何以独自来此,又或许是晏庄看岔,正要开口问话,岂知小径早有客来。

      “你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理我,不跟我讲话?”

      范渺渺听他声音陌生,往里一探头,看清他服饰时登时吓了一跳。本应出现在迎接队伍中的十一皇子殿下竟然藏在这小径中,与人说话。范渺渺头皮发麻,不敢偷听,转身欲走,果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有不理你。”这声音她已经知道是柳令襄。

      范渺渺心中震惊,柳令襄不在府外迎拜皇子,竟然躲在这里——十一皇子殿下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并不是愚钝的人,看见两人在此见面,一瞬间想明白了因果,当即恶狠狠瞪向晏庄一眼,他心有城府,岂会看不出来?引她来此,显然不是要做什么好事。

      晏庄面露无辜,心道,我又没说这是日行一善。

      范渺渺小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晏庄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偷听,当然语气是悄悄地:“你来找她,不也是心中有疑惑吗?”

      可我没想偷听。范渺渺小声否认,说完,转身就想离开,晏庄怕她动静引人注目,忙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他很不解似的,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令襄小姐明明没跟十一皇子约好,两人却能出现在这里碰面,到底是要讲些什么吗?”

      范渺渺挣脱掉他的手,小声说道:“非礼勿听。”

      “我怎么不知你如此迂腐,不懂得变通?”晏庄低声咕哝一句,随后比指在唇中,示意她噤声,“你不愿意听那就把耳朵捂住。”

      范渺渺隔着丛林去看,也知此时再执意离去势必会暴露丛中的他们,也会使丛外的两个人感到尴尬。

      因为十一皇子正说道:“现在当家做主,摆起架子来了,所以不乐意跟我好了?”

      柳令襄背过身去,范渺渺看见她面上通红,一双含情眉微愁,她轻声嚅嚅:“殿下快别说胡话了。”

      十一皇子转到她面前:“那你见到我的消息,为什么迟迟才来?”

      “这不合规矩。”柳令襄又转过背去。

      “可你到底还是来了。”

      十一皇子正为这份笃定微笑,却见她突然转回来,脑袋低垂,声音也极低,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是来和殿下讲清楚的,我已经是柳家的家主,此身许诺要为柳家奋力一争,别的什么事情,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令襄,你这样子真使我难过。”十一皇子看着她,面上显露出焦急的神气,连忙说道,“别当什么家主了,柳家的浑水根本不是你能淌的,你明明可以嫁人走掉的。”

      柳令襄蓦地抬起眼,一滴泪坠空:“走掉?”她几乎愤怒到破音,目中却含满泪花,说道,“殿下,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的父母、亲人尽在这里,你让我眼睁睁甩手走掉?”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十一皇子垂下眼,有些哀怨,说道,“好,是我说错了话,你别不理我,我们幼时的交情那样好,断了多难过。”

      柳令襄摇头,抬手拭泪,劝他回去:“殿下突然消失,新亭一定乱成一团,我也离开这么久了,等下有人找到这里,见到了不好。”

      十一皇子说好,与她低语几句,终于离开,柳令襄在小径处徘徊一阵,叹息着也离去了。

      范渺渺这才敢现身,回头,晏庄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去路。范渺渺问道:“偷听到这些话,先生心中就愉快吗?”

      她的语气不善,晏庄并不生恼,好像很纳罕似的:“你怎么这样生气?”顿了顿,才无奈说,“我也不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但他没说,因为就算知道,他也会来一探究竟。

      范渺渺只是摇头,叹息道:“少女心事不该拿来算计。”

      晏庄轻轻笑了一声,慢慢站直,说道:“柳小姐,不知道有人同你说过没有,我想,你这样生人勿近的脾气,大概是没有的。”

      “你想说什么?”范渺渺皱眉,不适应他突然转变话题。

      “你很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气质,柳家都要糟透了,只有你一个气定神闲,好像完全不关你事一样,但今日见了这一幕,你还忍心无动于衷吗?”晏庄微笑了一下。

      他道,“当然,我不是为柳令襄作说客,她甚至都看不出来你藏有本事,以为你只会闹事而已,只是我有点好奇。”

      范渺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能有什么使你好奇的?”

      晏庄很困惑,说道:“你是已经出阁的小姐,为什么柳樟要分你一半家产?”

      “我是柳家人,这并不奇怪。”问她,她也是一头雾水。

      “那么,出事以来你仿佛一直隐身,只有那一下的虚张声势,却助柳令襄服众,成功拿下了家主之位。”范渺渺面容慢慢紧绷,是警惕的姿态。晏庄见状,不由心情舒畅,知道自己所猜没错,“柳小姐,敢问你伺机而动,究竟想做什么呢?”

      范渺渺手在袖中紧握了,微恼道:“那么,先生又想做什么呢?”她索性回视他,才发现,他有一双很沉着的眼神,她微微困惑了,以为在哪里见过,但应该没有。

      其实她知道他的不寻常,同样很好奇,说道:“读书为上品,先生不正儿八经地考官,为何如此急匆匆?要知道幕僚出身,就已先圈定了党派,此生难有大施展。除非能早日接触朝政以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她早先绝口不提,不过是冷眼旁观,尊重他的秘密。

      晏庄懒洋洋地:“小姐非我,怎知我抱负?如果我此身不求功名,只愿心安理得呢?”

      “心安理得?”范渺渺失笑,疑心他在说笑话,“先生气质出尘,应是世间难有。”晏庄张了张嘴,范渺渺见状摇头,“别要着急否认,也不要以为贫苦装扮就可以掩饰身份,须知面由心生,令襄小姐心有所属、心气之高,都能在街上一眼相中先生,愿招为婿……”

      晏庄撇嘴,毫不谦虚:“这个嘛,实在非我所料。”

      这个人当真自大,范渺渺暗暗无语,说道:“先生,那就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既求心安理得,何必瞒天过海?我想,区区太子门人,不是先生所求吧?”

      她讲得头头是道,晏庄好笑:“既然知道冒犯,你还问?就不怕我暴起杀人?”

      范渺渺静了静,晏庄以为吓到她了,却见她低头含笑,很快抬起脸来,正色道:“我若没有价值,先生还会在这里与我白费口舌吗?”——那么自然不会杀她。

      晏庄眉一挑,拱了拱手,装作十分佩服的样子,恭维道:“柳小姐绝顶聪明。”

      这话泛泛,未必诚心,他也觉得了,又说:“在我认识的女眷中,柳小姐一定排在第二。”

      第一是谁?范渺渺稍微勾起了一点兴趣,想问,但见他兴致不高,甚至于还有点悻悻的样子。她不禁要猜度,恐怕那位女眷与他并不熟稔,就算相识,也绝非他同伙,说不定还使他吃了好大的亏,直到现在提起都还有怨气。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没理会他的恭维话,转身往小径外走。

      迟早你会再吃大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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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面上在针锋相对,实际调情(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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