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这能是理由吗？”我问道。
　　衡阳站起来，眼睛像黑曜石一般，浓郁深邃，此刻却流出了无尽哀伤，让我不禁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往前走了些距离，想避开信阳，解决我们的事情。我和仙游了然，果断迎战，跟了上去。向前走了不知多久，我看着黑暗的空色一点点走向黎明的白金色。
　　潮汐声。
　　他带着我们来到海边，应是这座岛的出口，因为那岸边泊着一叶扁舟，乘着这一孤舟，应该就能逃离这座孤岛了吧。
　　在海浪暂时不能到达的地方，衡阳席地而坐，望着灰白色的海，以及许久的沉默。我也大胆地坐下，仙游坐在我左侧。看这情况，衡阳是想和平解决了。果然，在潮起潮落声中，他终于开口。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他开口的一瞬间我默了，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这孩子还只是个少年。
　　“所以呢？”仙游仍然是毫不留情的性格。
　　“所以，不斗争就活不下去。如果不斗争，信阳就会……”
　　“我们不是来听你卖惨的。”仙游打断他。
　　衡阳却定定看着我，说道：“任何结果都会有他的原因……”
　　我点头同意，拍拍仙游的小臂，让衡阳说下去。
　　“首先是很小的时候，他爹死了，他妈整日把他关在家里，不管他，但桌子上会有泡面，信阳三岁就会学着煮开水冲泡面，嗯……他大腿其实有块疤是开水烫伤的。我也是那个时候形成了自己的意识。”
　　“长大了点，他就知道跑去幼儿园蹭吃蹭喝，就是神木你在的那个幼儿园，你知道幼儿园那个院长是干什么的吗？表面上是个院长，其实是个老鸨来的，叫什么……徐蕾。开鸭馆的，要是有孤儿，长得又还行的，十岁左右就会被卖给恋童癖，呵呵……”
　　“我也是偶有一次被关在厕所的时候听见的，那女人说要把信阳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哦对神木你知道吗，舞台剧表演的时候门外不是有很多观众吗？里面就混有买家来提前看商品，呵呵。”
　　“我当然生气啦。我想杀了那两个一直欺负信阳的小鬼，但是信阳吧，他一直觉得我是干净的……我不能杀人，他知道了，会生我的气，我舍不得。呵呵”
　　“所以你就造出了厉阳？”我忍不住打断他，那个说等了我很久的男孩，在尘归尘后，我却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嗯，虽然是我制造的，但其实他也是从信阳生命里分出的一部分，他死了，信阳的生命反倒是完整了很多，算是完璧归赵，你看他的命火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不过我发誓，所有在外面死去的人与信阳一丝关系没有。”
　　“他们与我们也一丝关系没有。”仙游冷漠地说道。
　　“那……挺好。”少年一瞬间苍老地像个中年人，“厉阳杀性重，是我为了复仇创造的。不过，他受我指使开始行动是在神木你来之前的一个月。信阳被送到一个老头家里，我那时候不稳定，时不时地沉睡，只能让厉阳先盯着，状况不对就立刻将信阳沉睡。我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只是醒来的时候，那老头子被捅了个半残，我粗糙收尾，他却没告诉我来龙去脉，只说了两个字。”
　　“变态。”
　　“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尽一切所能去提高自己的能力，也同时找寻方法训练厉阳。那两个小孩是厉阳第一次杀人的作品，我以为，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享受拥有身体的感觉，并且开始筹划反抗我。”
　　“那为什么他会说，他在等我呢？”我问道。
　　衡阳说：“你还记得大火那一晚，我向你鞠了一躬吗？”
　　“嗯。”
　　“那时候他便以为，你比我强大，你能够杀了我，此前在他的认知里，我是无法撼动的。”
　　“所以……”仙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想灭了你们，夺取身体的自由使用资格。他刚刚想熄灭那堆柴火，被那只大猫给怼走了。”
　　“他以为那堆柴火是我的力量之源，其实……如果火灭，他也会死，我们都会死。”衡阳脸色冷漠，只是淡淡说道，“嗯……既然他已经被你杀了，我就否了他再生的资格。他不重要的……除了杀人，毫无用处。”
　　“那，那场火也是你放的？”
　　“嗯。”
　　我忽然觉得衡阳的身体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一瞬间变得透明。我讶然，却没有声张，因为那仅在一瞬间，他的身体又恢复到原先的情况。
　　只听他继续说道：“小信阳想救那些孩子，我那会儿又没什么能力，就只能想到这种法子……后期有几家幼儿园我也这么干了，然后有一次很不幸被发现了，就被抓过去了，那个徐蕾果然露出原型，又把我送到一个酒吧的老板那里，说是调教，下药啊，鞭打啊，他玩的可开心了，呵呵。不过我一直扛着没让人得手，最后我还捅了人一刀，可惜捅偏了，不然就能把人给废了。”他如今口气倒是平淡，当年狠厉却是恍若眼前。
　　“哦对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吗？是信阳的妈妈，呵呵。不过这也不重要，虽然信阳那会儿是挺伤心的，不过过几天我就让他忘了。”
　　“忘了是十几岁的时候，我成功搭上了去东区的车，找到了收养人，结果，我当时瞎了眼，收养我们的这对夫妇是形婚夫妻，一个男同一个女同，女的对小孩还好，男同那个不行，据说因为假结婚的事情被原对象甩了，变态兮兮的，就把目光锁在信阳身上，为了让信阳清醒时能有一个相对愉快的生活，我一方极力避开，一方尽力隐瞒。”
　　“那面镜子……”
　　“嗯……为了能够时刻查看对面房间那男的的现状装的，最后有一天是那男的喝醉酒要发疯，女的没理会，男的进了信阳房间……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被厉阳弄死，厉阳还搞了分尸解剖那一套，我没管，因为那时候是信阳清醒的，我忙着安抚他。”
　　“那报纸？”
　　“你以为我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杀人放火的罪行才灭口的？其实是女的知道，她也找我聊过，并且保证不会说出去。如果不是那时她没有发声，也许就不会死。”
　　我心里有些遗憾，忍不住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做法其实还蛮自私的。”
　　他还我一枚苦笑：“不自私，人活不下去啊。”
　　“也是。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们呢？”
　　“这个嘛。”男人这会儿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发，犹豫了很久，最后直愣愣地说，“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私心想让别人知道这些发生过的事情，二是希望，你们能救一下信阳。”
　　“其实救他就一个方法，你死掉就好了。”仙游耸耸肩。
　　“我死掉，信阳会崩溃啊，到时候他会疯掉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小孩子，没能力的时候就要懂得做出选择，等你成长为了不起的大人了，才能什么都要。”我试图开解他。
　　“做出选择后我连大人都成不了，何况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男人又好像变成了别扭的少年，不服输又不得不妥协的青春姿态，十分难得。
　　“一报还一报，你们杀了那么多人，还死不了的话问题就大了。”我凑近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他不禁紧张得咽了口唾沫。他往后缩了缩，有些结巴地问我：“问题……多大？”
　　“无非就是说，你们有主角光环。“仙游脸上满是无奈，“从汉子那儿学来的东西到这儿还能用哈？”
　　“自然，万一这又是什么漫画世界里的，找到主角就是找到钥匙。”我很以为然地说道。
　　衡阳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我们在说什么，抢白说道：“不不不，这里不是什么虚拟的世界，我所说的，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没有胡编乱造。”
　　“别急，真真假假没所谓，我们接受了你的说法，这就够了吧。”仙游叉开两条大长腿，双手交叉背在脑后，坦荡荡地躺在沙石上，斜眼看他，“其实要解放你们很简单，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岛还有另一个出口。”
　　“另一个？”衡阳瞥了一眼那小船。
　　“不是那个，有个门，神木兄弟之前见过，好像说是在什么火旁边。”仙游看似随意地说着三言两语，实则余光瞄着衡阳的反应，然后衡阳的反应却让我们讶然，因为他说，他不知道。
　　“这里我待了十年之久，并没有发现什么门，而且……任何人进入这里我都能察觉，神木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哦，有天晚上，梦见的。”
　　“梦见的？”衡阳哑口无言，他如今许多事情都向我们托盘而出，但神情犹疑，并非完全信任，那我可不可以怀疑，他所说的话当中也有些是真，有些是假呢？衡阳犹豫了片刻，微微点头，又用力颔首，加固了自己的肯定之意，他说道：“无妨，毕竟你是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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