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他为什么要保护你？”仙游接着问道。
　　这时，服务员小姐姐又进来了，她推着餐车，上面是几盘绿油油的素菜，下面放了几盘小点心，我们示意她都放到信阳面前。
　　我挑眉看了一眼仙游。
　　仙游会意，对着一脸谗样又不敢动筷的小孩说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虽然自己点了好几盘素菜，但小信阳只吃了几口小点心就很少再光顾素菜，被冷落的青菜豆腐只能由我和仙游解决，半晌，肉菜上了桌，素菜被彻底冷落。我厉声要求信阳一定要解决自己点的素菜。信阳缩缩头，竟然看向仙游，跟他求救。仙游竟然也附和着说什么小孩要多吃肉才能长身体。
　　一桌吃完，我冷着脸等着问话继续。
　　小信阳看我脸色不佳，自己主动开口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衡阳了，比认识神木哥哥的时间还要早，那时候我经常被欺负嘛，人也傻老是着人家的当，衡阳就帮我教训他们，他可厉害了，能单手把一个比我高的人提起来！”
　　我忍不住问：“周迁和李跃，这两个人……”
　　信阳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事情，沉了脸色，缩了身子，声音发颤：“他们欺负我好多次，平时就打我，还把我关到厕所里，我记得有天晚上，我被关进厕所，又是神木哥哥救我出来，我逃走后去那个房间里找衡阳，可能是哭了吧……然后衡阳就让我好好睡觉，第二天醒来就没事了。”
　　结果当晚，两个小孩被杀死，几个流浪汉顶了罪，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痕迹。
　　我与仙游暗了脸色，不住地沉默，期间小孩可能是太过紧张，无意间打了个嗝，又连忙捂住嘴。
　　我轻笑道：“信阳，你记得你有养父母吗？”
　　“养父母？”信阳连连摆手，“不啊不啊，我有亲生父母。”
　　仙游忽然指着自己，问道：“你记得我吗我就住你家楼上。”
　　“其实有点印象……一直不好意思说……”信阳抓抓脑袋，又正色道，“忘了是什么时候吧，我爸爸——亲生爸爸接我回家了，他又娶了一个新的妈妈，但是新妈妈对我很好，每天都会给我饭吃，给我买了一套新的衣服，我一直穿着呢，还送我去上学。”
　　“爸爸去接你是在大火之后吗？”
　　“大火……”
　　“幼儿园发生过火灾你知道吗？”仙游追问道。
　　“我……我不知道……”
　　“火灾之后你去哪里了”
　　“我……”
　　“有个女人……有个男人……”信阳的眼神里映着白茫茫一片，他像打字机一样一字一词地崩出让人心慌的话语，“他们说……给我吃饭，要我脱光光给他们看……然后有一个男人要摸我，我觉得很奇怪……想逃跑……可是他们说……逃跑就不给我吃饭……”
　　“然后……然后……”信阳转过头来看着我，瞳孔里却没有聚焦，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突然抱头痛哭。
　　“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很傻，很没用……”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其他的你不用想起来。”我走过去将小孩抱进怀里，手上不停地安抚着小孩。
　　仙游盯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我看着小孩头顶的发旋。
　　包厢里，只有小孩的哭泣声，久久不能停住。
　　第二天，我抱着小孩从大床上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怀里的小孩正狠狠地瞪着我。
　　我蓦地清醒过来，问道：“衡阳？”
　　“不——准——抱——我。”小孩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揉了一把小孩的头毛，笑嘻嘻地不理他。
　　衡阳的眼神愈发溢满杀意，我仍是嬉笑着脸说道：“小信阳可是愿意在我怀里哭，如果他醒来发现我死了会怎么样呢？会开心地喊你衡阳哥哥呢，还是喊你杀人凶手呢？”
　　衡阳身体一僵，垂下眼眸。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问你，这关乎到能不能救到信阳。”我正色道。
　　衡阳咬着牙回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保护他。”
　　“小孩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的爱逞强，如果你能保护他，就不会让事情失控到这个地步。”
　　衡阳抬眼看我，眼神又上移，看向站在我背后的高大人影。
　　“我没有杀过人。“衡阳说。
　　仙游说：“但你知道是谁杀了人。”
　　“对，我知道。”
　　“说出来。”仙游一手拎起小孩衣领子将人从床上提起来。小孩冷眼看他，只说道：“我饿了。”
　　“我已经叫了外卖。”仙游抽了抽嘴角。
　　叮——
　　门铃响了。
　　仙游扔下小孩，走到门那儿去取了外卖，回来时还拿了一个信封，神色怪异地看着我，说道：“给你的。”
　　“给我的”我惊异道。
　　“应该是那个家伙吧。”衡阳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看我们都盯着他，便说道，“你们不是去过仓库了吗那些画，都是那个家伙画的你。”
　　“那个家伙？“我问道，“长什么样子的？”
　　“长得还可以，比那婊子店里的精品还要再冷上几分，俊美几分。”
　　“还有呢？”
　　“嗯……”衡阳思索片刻答道，“挺绿的。”
　　我和仙游面面相觑，脸色都是诡异的神色。
　　绿色的，希梦，神。
　　“他怎么又来掺和？”仙游捏着信封不耐烦道。
　　怕他捏坏了信封，我急忙接过来拆开看，衡阳已经下了床去客厅那儿取自己的饭菜吃。那信封被撑的鼓鼓的，里头又是一张画，那画的尺寸很大，几乎有三四米宽，亦有五六米长，展开来看，是一座浮在海上的孤岛，上面林木，高楼，清池一应俱全，下面是绵延不尽的深蓝海水。
　　衡阳端着饭盒凑过来看，也愣住了。
　　“颜料都是磨的石粉，纯天然的。”仙游说道。
　　神画了一幅画，寄给了我。
　　“我想，你们还是先放下这幅画，我有些事要先跟你们说清楚。”衡阳说道。
　　“怎么突然想开了？”
　　“我答应过信阳不会杀人，如果有人伤害他最多打一顿，所以我很不爽。”
　　“有一天我路过东区一个公园，看见那个家伙坐在树上画画，那会儿天还早，只有他一个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懒得上去看，结果他无声息间就落了地。”
　　“我当时只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树上，可等他下来的时候，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衡阳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是你。”
　　“他是个很神奇的家伙，昂司拿他当神供，他平时就在仓库里画画。”
　　难道当时那些画板是希梦弄走的？如果是他，就合理了，毕竟是神嘛。
　　“昂司是他杀的吗？”仙游突然开口道。
　　我摇头：“没这个必要。”
　　“你们想知道昂司是谁杀的吗？”衡阳放下手里的饭盒。
　　我点头，衡阳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抓过我的手狠狠咬破食指，血液滴落在画上，我感觉天地失色，眼前只有黑，殊不知在那之后，仙游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滴答滴答——
　　是哪里的分秒针在追赶中前行。
　　从远处传来的风声，时而有海鸟掠过海面，长吁一声，翱翔而过。
　　嘴里很咸，很苦。
　　身体很重，很轻。
　　睁开眼，万里无云，蔚蓝一色的天，纯粹的干净。
　　身下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我的躯体，像是要把我这块不知来处的石头给磨成碎砂。
　　手心里，攥紧的是颗粒分明的小石粒，它们圆滑，清凉，铺满了我身下的整块陆地。
　　这里不能再熟悉了。
　　“醒了吗？”一个逆着光的人影，是仙游。
　　“这里是我梦里见到的地方。”
　　仙游把我拉起来，我们站在浅浅的海水里，任由沙砾在脚下流动。
　　“你之前也说，门在深海里。”仙游双手靠在胯上，眺望远处的海洋，脸上肌肉放松，露出惬意的表情，但眼里却还是给人以深深的凝重。
　　“你难道想潜入深海？”我觉得不可思议。
　　仙游笑道：“怎么可能，游戏规则可不能是那么死板的东西。”他转过身来，望着林木丛丛，说道，“你不是说过这个岛中心有个湖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池，骨肉之池。”
　　仙游皱眉，疑惑地看着我。
　　“之前在仓库里看到的画里。”我抓抓头发，说道，“我印象中岛上有的那画里都有了，但画里也有我没看到过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解开那些画对应的这个岛上存在的秘密，就能进入池底，打开大门。”
　　“那钥匙呢？这个世界的神是谁啊？”
　　“明摆着啊……”仙游说道，“这就是我们要去解开的秘密。”
　　仙游先一步跃进草木之间，拨开藤蔓钻入丛林。我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失神，他一直都是一马当先，似乎不管什么事，他都能把握住关键，做第一个身先士卒的将军。背上又叠加了层层林荫，参差不齐，零落又畸形。仙游回头，看见我仍站在原地，停下来朝我勾勾手，我回过神，一笑罢之，跟着他进入这座孤岛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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