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血污结成墨，从空中徐徐落下。
　　少年自认输出靠吼，于是怒喝一声，加固了屏障，小哥哥则挥一挥手臂，扬起千万火星，覆在屏障上面，火星刺啦刺啦闪光，燃成一束束火花，遇了那樱花，就化成巨口，吞噬殆尽。
　　樱花落不尽，小哥哥的气焰却稍显弱了些，他心神有些许不宁，无法聚精会神的话，笃念力所产生的能力也会被消弱，火焰有些累了，吞食樱花的速度也降低了，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
　　“等一下！”小哥哥说着咬咬牙，嘴唇刚刚被咬破渗出了血液，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脸色苍白惶然，他在害怕什么？
　　“唉，男人就是喜欢故作逞强。”汉子说，“我当时也一样，其实我没有什么画漫画写故事的天分，不管怎么改都改不出让人惊喜的作品。充其量就是个画画技巧稍微多一点精湛一点的画师罢了。”
　　“一开始兴致勃勃，等着踌躇满志的那天，后来经历了万念俱灰，没改一次就害怕一次，害怕失败，害怕重来，从头再来哪有那么容易……”
　　“老子画个画容易吗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多少钱，完了还要被女儿杀死，这是神对我愚昧固执的嘲讽吗”
　　“瞎念叨什么呢？”顶在前方的少年吼了一句，嘶嘶哑哑的，语气里带着怒气，他的笃念力与先前不同，异常强悍，该是想通了什么之后心志坚定，于是他的屏障坚不可摧。
　　“神有什么资格嘲讽你，他又不是你！”少年说，“眼前这个，你的女儿，为了反抗神给她安排的命运在跟我们搏命，而你却在自暴自弃。”
　　“你好意思说你是人家的亲爹？你配钥匙配个几把？”
　　“卧槽，少年说粗口了……”小哥哥摸了把汗，脸上扯出一个微笑，“大人要给小孩做榜样，怎么能把软弱的一面留给他们看……你说对吧，汉子。”
　　那汉子蹲坐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喃喃着说了句：“这时候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哇啊啊啊！”少年发出尖叫。
　　一大口血洒在屏障上。
　　“不是我……”少年说，“是月冥，这么大阵势，持续时间这么长的腥风血雨，她撑不了多久了。”
　　“别忘了各位，笃念力也是生命力啊。”
　　少年说完我与汉子不禁心头一震。我连忙将原本黏在小哥哥脸上的眼光挪向别处去。
　　——我可不想死。
　　他刚刚在害怕的……是死亡吗？
　　但小哥哥却轻笑出声，火焰恢复了生命力，亦燃烧的越来越烈。
　　那是他的……生命。
　　“月冥……”汉子猛地站起来，“月冥，快停下，你会死的！”
　　“不可能，杀了你是我一生的意义。”
　　“人生有没有意义有那么重要吗？活着不是更好吗”
　　“那是因为你们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我，只要还有人记得我，我的生命就不会停止。“月冥的银发已经落满了血花，硬生生地染成红发，她语气冷淡，透着无望的祈求，祈求着祈求着——
　　“请让我杀掉神，然后——”
　　“请让我完全地死掉吧。”
　　声音里泣出泪，渗出血，被风鞭笞，被雨凌迟。
　　汉子沉默片刻，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屏障。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阻止他。
　　少年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汉子被漫天利刃割破皮肤，血花喷射爆裂。
　　他朝月冥张开手，说：“来，爸爸抱抱。”
　　月冥沉默地盯着他，脚下却一动不动。
　　那汉子于是挪动脚步，一步一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月冥后退了一步，却并没有离开，见他朝她走来，便站定不动，等着看他有什么花招。
　　“哪有什么花招。”十几步的距离，汉子走了几分钟，他忍着痛，对着月冥扯出一个笑容，张开手，发出肌肤撕裂的声音。
　　他抱住了她。
　　而她，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推开他，雨停了，她消失了。
　　那汉子倒在原地。
　　我们跑过去将他身体翻过来，他尚有鼻息，嘴唇翕动，说话间带着苦涩的血腥味：“女儿到了青春期就不怎么爱搭理爸爸了。”
　　“这一次，她彻底消失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快要死了，她的愿望实现了。”
　　“可能以后她还要继续过她的扮演生活。”我跟他说，“但是她会记住你。”
　　汉子满意地颔首：“孩子不懂事，做父亲的力量薄弱，只能勉强为她创造一方安宁世界，如果她累了，知道进去躲躲，我就心满意足了。”
　　“值得吗？”小哥哥问他，“为了一个虚拟人物。”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汉子的鼻息愈来愈微弱，但他却一直□□着一口气，少年于是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愿望，如果我能出去的话，我……”少年说着收了声。
　　如果我能出去的话——
　　汉子抚着他的手，笑着摇摇头，忽而又看向我们。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如果在死前能够知道二位的名字……我将死而无憾。”
　　我看了一眼小哥哥，其实名字无所谓，当时就告诉他我也不介意，只是搭了小哥哥的玩笑话下去，便不说罢了。只是不知道小哥哥为什么不肯说自己的名字，是名字太难听了还是太有名了说了会有什么影响……
　　他说：“仙游，我叫仙游。之前只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结果真的没人追问下去我才没说，你兄弟我叫做仙游，记住了啊。”他说完，众人的眼光齐齐望向我，我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先是愣了一下，见汉子倒抽了口气急忙说道：”神木，我叫神木！“
　　“我靠……”少年抽抽嘴角。
　　“一神一仙，你俩果然是主角……”那汉子说完哽住，少年急忙抓着他肩膀晃：“喂喂喂你先别死，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别晃别晃……哎哎哎容生，容生。”
　　“你叫容生。”汉子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什么节哀，走好之类的话，每个人都沉默着。
　　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又有人死了。
　　我们进巴别塔之后，接连看见了死亡。
　　死亡在前，我们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我们要经历的考核吗？
　　汉子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破碎了。
　　七零八落的碎片往下掉落，连同汉子的尸体。
　　我们飘浮在空中，连给兄弟收尸都做不到。
　　小哥哥握紧了拳头，指甲插进肉里。
　　然后希梦出现了。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考核吗？”小哥哥怒问。
　　希梦并不看他。
　　于是我便问道：“考核通过的要求是，杀死那个世界的神吗？”
　　希梦点头。
　　“因为汉子死了，所以我们通过了考核？”
　　“是这样。”
　　少年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小哥哥又问：“难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的神吗？”
　　希梦不予理会。
　　沉默片刻，我只好重复了一遍小哥哥的话。
　　希梦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小哥哥说：“也是，毕竟还有人是选择独自前进的。”
　　“那我们的考核就是……到达一个世界，找到神，在保证自己存活的前提下杀了他，便可以进阶……是吗”小哥哥摸着下巴，得出结论。然而希梦还是没有理会他，只见小哥哥额角青筋暴起，被放置的感觉一定很难受。
　　于是我又帮着重复了一遍小哥哥的话。
　　“这个神只看得到你，把我们两个都屏蔽了……”少年说。
　　我也不知道原因，这个绿幽幽的美少年，似乎只跟我说话。
　　希梦听完我的话，笑而不语。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我问道。
　　“游戏的规则并不是我定的。”希梦说，“通过考核的话，门就会出现。”
　　然而，四周空荡荡，什么门都没有。
　　“所以还要去找门吗？”少年问。
　　小哥哥说：“不对，通过考核的话，门就会出现，门出现的条件是通过考核，通过考核的条件……难道不是杀死神？”
　　“Well，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小哥哥摊开手耸肩表示无奈。
　　少年的眼光在我和希梦之间来回扫视，忽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对我说：“这个神只听你的话，想必跟你有什么渊源，反正我们困在这里也无所作为，不然你……让他做点什么。”
　　小哥哥挑眉，看向我，眼光里带着戏谑。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觉得你那种邪恶的漫画还是少看点好。”
　　少年对我们翻了个白眼。
　　“希梦，制定规则的人是鬼皇是吗”
　　点头。
　　“你可以让他出现在这里吗？”
　　点头。
　　绿光闪现，鬼皇出现。
　　“嗯？怎么回事？”鬼皇穿着那身吸热的衣服，狐疑地看着我们。
　　“嗯，鬼皇来了，要怎么让他说出来呢，打一顿”小哥哥捏捏拳头，好像要把刚刚被放置受的气全都发泄出来。
　　少年阻止了他。
　　“不用。”
　　少年看向我，点头。
　　于是我看向希梦，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瞳深处：“希梦，你可以让他告诉我们规则到底是什么吗”
　　希梦点头，脸上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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