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齿贝磨损的声音轻微，重重地砸在我们心头。
　　少女充满仇恨的眼神与之前那个在地上捡着裤子蛋糕的天真模样截然相反，眼前的少女，更像是历经了磨难，被仇恨中炼化成更为惊悚的魔刹。
　　魔刹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把我们放到嘴里，咀嚼成黏黏的液体后，再吞下去消磨。
　　少年却视若罔闻，又一次厉声质问：“你已经杀掉神了，神像已经在你眼前灰飞烟灭。”
　　“那不过是个傀儡。”月冥冷笑道，“在遇见你们之前，我已经穿梭过无数个平行世界，那个傀儡的存在可有可无，最重要的角色是我们，一群无知的，自相残杀的家伙。”
　　“我没有出生，也不会有真正的死亡，因为我的人生是一个个循环往复的节点，在这个节点结束后，我又回到开始，每次的人生都不同，而我却要扮演不同的我。”
　　“我看到奈奈子，她有时知道我的存在，有时又完全不知晓；我看到翔，他有时心思敏捷，有时又蠢钝如猪；我看到玛格丽特，她有时喜欢翔，有时又喜欢奈奈子，简直十恶不赦。我知道他们和我一样，在一个个节点循环往复，我也知道他们和我不一样，因为我记住了每一个节点发生的事情，可他们全都忘记了。”
　　我问那汉子：“这个情形让你联想到什么了吗？”汉子一脸了然：“我知道，她可能是把所有《樱花落下》的同人全都经历了一遍。”
　　“我在不同的世界里被扭曲成各种各样的性格，我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疑问，因为我被强制扮演另一个我，这样的强制力这个世界的傀儡是做不到的，只有真正的神，世界的始创者才能做到。”
　　汉子听完又补充道：“还把OOC的同人世界也跑了一遍。”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小哥哥问道。
　　月冥抬眼，用防备的眼神审视了小哥哥数十秒，她认出这是与她战斗过的家伙，能够与她有一搏之力的人，她与之态度里多了一丝尊重，语气里也不再是愤懑和怨恨，而是多了几分理智：“在一次人生里，我听到像个傻子一样的玛格丽特说，‘漫画而已，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应该是某个世界的神让她这么说的吧。”
　　“我杀掉了无数个世界的神，循环仍没有停下，所以我认为一定有一个是根源。”
　　少年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当中有真正的神？”
　　“因为……那个梦。”月冥嘴角勾起一个渗着残忍意味的笑容。
　　“那个梦，什么梦”汉子迷茫地问我们。
　　我本想跟他解释，猛地想起小哥哥说过什么，男人的伤口要自己舔之类的话，就闭嘴了。小哥哥见没人开口，就笑嘻嘻地跟他说：“刚才我们遇到一个家伙，叫小梦。”
　　“哦，他怎么了？”
　　“他……被绿了。”小哥哥一脸惨痛。
　　“啊……”
　　“绿的挺好看的。”我补充道。
　　见从我们这里问不出什么，汉子决定从月冥这里找答案，毕竟是亲生闺女，虽然想要杀自己，但亲生毕竟是亲生，总是比别人感情要深。
　　“在梦里，你知道什么啦？”
　　月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惨遭女儿冷漠对待的汉子绝望了。
　　“你猜，我们当中哪个是始创者？”小哥哥笑眯眯的，我感觉他在逗猫。月冥果然瞬间炸毛：“还用猜吗？就是那个散发着粘腻气味的恶心男人！”
　　某个汉子被打入深渊。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于是我揪了揪小哥哥的衬衫袖子，问他：“所以月冥为什么要杀死始创者，她到底不满什么？不满结局烂尾，她和她喜欢的奈奈子一起死了吗？”
　　“你是——唉算了。”小哥哥憋回一口气，跟我解释道，“月冥这样子，一方面是原著性格极端，另一方面是她经历了太多同人世界并保留了记忆，她痛恨的是她要一遍遍的扭曲自己的性格扮演不同的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和孤独，而且，她可能还要在不同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杀死奈奈子，啧啧，无数次地杀死自己的爱人……”
　　“杀死爱人很痛苦吗”
　　“应该会吧，我没经历过，不知道。”
　　我又问道：“杀了始创者，她的人生就能停下来吗？”小哥哥沉默一会儿，摇头道：“我觉得未必，要说始创者，加上这汉子一共有三个，营业那个不管，这汉子是负责作画的，真正决定书中命运的，是那个负责剧情的吧。”
　　“所以严格说来，他并不能算是神，而是神的助手。”少年眼睛一亮，催着汉子道，“你快跟月冥说，真正的神并不在这里，这样她就不会杀我们了！”
　　“其实……到了后期漫画糊掉之后，那个负责剧情的觉得救不了就走人了，剩下的都是我想的……”汉子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救了。”少年脸上失去了颜色。
　　“节哀顺变。”小哥哥一脸痛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我们尽力了。”
　　“你们别放弃我呀！我有做补救的。”汉子挣扎着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一件什么大事吗？”
　　少年思索片刻，问道：“Another World？”
　　小哥哥瞬间怒了：“她最恨的就是要穿梭不同的世界，你还要给她再添一个？”
　　“不不不……”汉子摆摆手，舔舔干燥的嘴唇，转头向月冥问道，“虽然你要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但是你是可以自由选择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吧。”
　　月冥点头，狐疑地看着他。
　　“只要是原作者以官方名义创作的，不管是后续还是番外都可以算是原始世界。”汉子点点头，加深了自信说道，“所以我刚刚被送去外面的时候，又画了一个番外。”
　　“我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不会有人死去，不管你使用怎样的笃念力进行破坏，最终也能自我修复。”
　　“而且，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用依附于奈奈子的□□，而奈奈子是她自己，不用为任何你所作的事情承担责任。她一直是正义的一方，一直是。”
　　“但是也没有什么是非纷争，因为那本番外的主要内容是轻松向的日常。你是妹妹，奈奈子是姐姐，你有点调皮，喜欢睡懒觉，喜欢捉弄人，喜欢吃很多甜食。你和奈奈子生活在一起，奈奈子每天早上会叫你起床，做两人份的早饭，和你一起去上学，你比她低一个年级，奈奈子喜欢翔，你会对翔有一点敌意，你会想要拆散他们，但又害怕伤到奈奈子的心，所以你搞恶作剧捉弄翔，与他斗智斗勇，这样充满乐趣搞笑的生活会一直存在。”
　　“听起来很幸福啊……”月冥脸上的冷漠化解了，露出了奈奈子般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你厌倦了扮演，杀了我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只要原著存在，同人就会存在，因为每个人心中的原著都是不一样的。但我希望，有一个温暖的世界是能让你累了的时候，能够停留休息的。在我的世界里，你能够是幸福的。”
　　月冥捂着眼睛，仿佛在自己的脑海里想象着那个世界：“如果能够实现的话，一定很幸福。”
　　汉子说：“可以的。”
　　可月冥却摇头了。
　　她说：“太晚了，如果眼前的一点点幸福就想让我忘却过去所有的痛苦，那我过去的人生算什么？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掉神。即使我被消灭也没有关系，因为我熬过的所有日子，我的人生，一切的意义就在这里。”
　　——他说，愿你们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月冥的选择。
　　我点点头，对汉子说：“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有没有发现，你设计编排的那个世界，也是在强迫月冥扮演另一个自己，强迫她感到快乐罢了。”
　　“强迫……”汉子睫毛上沾着水，他紧紧闭着眼睛深深地思考，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可以拯救孩子的事，结果只是徒劳，正如他以前的人生，别人一句我不满意就否定一切，“你们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好像知道他在问什么，又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算了。”他挠挠头，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可以杀掉我，但是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搞笑，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谈条件吗？”
　　“傻孩子，你根本杀不掉他们，他们比我强多了。说真的，你长得和我女儿几乎一模一样。”汉子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越说越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以前没什么过命的兄弟朋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几个，当然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送死。”
　　“……少废话了，黄泉路上兄弟情深，不也挺美满的吗？”
　　这一次，樱花琉璃终于化作了杀人利器的模样，刃上闪过张狂的白光，露出嗜血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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