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我不知道希梦为何如此听从我的话，不仅我不知道，从天而降的鬼皇也是被这意外砸的够呛。
　　——被。
　　高位者的自尊让恼羞成怒的鬼皇稳定住了表面的好修养，他仍是那套中二的装扮，但是自带的气场却被绿色的光点一口口啃掉。
　　希梦的眼里有着温柔的颜色，像是一汪湖水，倒映着碧空，和林木枝叶的郁郁葱葱，和煦的风，泛起微波。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说他是神了，我以为，只有神的眼神，才会在看向陌生人的时候，还泛滥着爱意重重。
　　鬼皇顺手理了下衣摆，问道：“希梦大人，您在做什么？”
　　希梦收了眼神，看着鬼皇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威怒，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想知道游戏的规则。”
　　鬼皇按住面具：“这是他们的考核，您不应该插手。”
　　“考核规则于考核目的并无影响，我认为你应该公之于众。”
　　鬼皇将手背之身后：“不，正如一场人间的考试，如何答题答得精彩也是考验学生的一项本事。”
　　“考核的意义不在于形式，而在于被考核者能够从考核中得到什么。”
　　鬼皇有些焦躁，但仍压着情绪说：“我认为这并不是我的考核要达到的目的。”
　　“那么你的考核出来的人，依照我的标准，全都不合格。”
　　鬼皇梗着脖子：“但这是按照鬼皇的标准。”
　　“我只选择我的选择。”
　　鬼皇握紧了拳头：“您当初答应了会配合我的考核。”
　　“我配合了。”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看不清表情，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却隐隐能让人察觉到真正的高位者是哪一方。鬼皇看似强势实际上却受控于希梦，希梦看似冷淡，却拥有强势的掌控力。
　　我们隐隐怀疑，其实把我们弄进巴别塔，接受这所谓考核的背后主使，应该不止鬼皇一人。
　　“说一些细节即可。”希梦又说道。
　　鬼皇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灵魂出窍般。
　　希梦不理他，一直盯着我发呆，我看到他眼里的湖水与天空融在了一起。
　　“可以。”鬼皇说，“但我有一个很感兴趣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帮这群家伙？还是说，你只是想要戏弄我？”
　　“这些问题的答案，你要用多少代价来偿还呢？”
　　鬼皇沉默了数十秒之后，我们才得以看到他的正面。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却不得不受制于希梦之下，可不得不的，又是什么原因，是有什么把柄呢，还是说，鬼皇也不过只是神的傀儡。一个有心的傀儡，以后可免不得会有反弹。希梦……虽说是神，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少年身子，他能够应付得了鬼皇吗？我默默观望，若是与我无关，我便无须理会。
　　“巴别塔是一个由无数世界叠加而成的空间，每一层都是一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监管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神。神掌控着世界的出口，拥有门的钥匙，你们要从某一层出去，就要杀掉神，取得钥匙。”鬼皇补充道，“这一层的神虽然死了，但你们并没有拿到钥匙，一日钥匙不出，一日门不现，你们便一日无法出去。永生困在这里。”
　　“神死的时候，世界破碎，我们并没有来得及拿到什么钥匙。”少年说。
　　鬼皇冷笑道：“那是你们的问题。”
　　“我有个问题，我们手上的手环有什么用？”小哥哥晃了晃手腕。
　　鬼皇冷声道：“这就是考核的真正目的所在了。”他顿了几秒，补充道：“你们的手环上都有一个数字，代表你们各自的质量，即灵魂的重量。”
　　“灵魂的重量？”
　　“你们的灵魂的价值，人生的价值，都写在这上面，每经过一个世界，上面的数字会发生相应的改变，根据每个人的数字，电梯会随机传送到相对应的层数。”
　　“你是说灵魂的价值发生改变，灵魂的价值是怎么计算的？”
　　“那是你们的问题。”鬼皇不屑道，“像你们这种几个人一组的，就按你们的质量总和计算，再随机传送。”
　　“质量越高，能够上的层数越高吗”
　　“愚蠢，正相反。”鬼皇说，“每一层世界都是改变价值的过程，灵魂的价值这一概念有着无限的含义，是你们要交出来的答案。”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在某一层。”鬼皇又不怀好意地补充道，“留在某一层，时间加速，老死在塔里，成为巴别塔的养料。”
　　“巴别塔的养料？”小哥哥喃喃重复。
　　“就说到这里，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我不奉陪了。”鬼皇说完看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希梦，也不知是从那面孔上读取到了什么信息，鬼皇挥一挥衣袖，消失在半空中。
　　希梦朝我报以微笑，转身走进光芒之中。
　　剩下的只有沉默——
　　每个人都在思考自己的处境。由于我这层莫名的渊源，我们比其他人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灵魂的重量。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环，还是1。
　　少年手环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0。比起刚开始的时候，是大幅减少了。那么小哥哥——仙游的手环上，又是什么数字呢？
　　我们人生的意义，灵魂的意义能够用这么一个简单的数字来测定吗？
　　数字越低我们就能去到越高的地方，刚刚的汉子与少年数字较高，但我们仍是去到了中层，这就说明，仙游手环上的数字一开始是低的。
　　那么现在呢？是变高了还是变低了？
　　我不能问。
　　现在最要紧的，是从考核的世界里出去，如果神死了我们却没有钥匙，门也依旧打不开，我们就算是考核失败，考核失败的话，时间加速，我们都会很快老去，死在塔里的世界。但是钥匙……是什么？是普通的钥匙还是特别的信物，它又在哪里？
　　“我们……下去找一下李强的尸体吧。”容生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别在了脑后。“嗯。”仙游冷冷道：“找钥匙，然后出去。”
　　“好。”我同意了，于是仙游上下翻身，如海豚游水一般向下游去，空间里存在异样的重力，我们仿佛在水里，又仿佛在半空，我们需要用游泳的方式移动，却不需要像在水里时那般，可以自由呼吸。
　　我活动一下筋骨正准备紧跟仙游步伐，这时容生开口道：“如果能够出去……”
　　“怎么了”
　　“没事。”容生摇摇头，将话尾吞进肚子里，我见他不说就也不问，径直跳了下去，容生也紧跟在后。
　　我一向不喜欢问别人不肯说的话，别人不肯说不爱说，那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你非要去问的话，并不会像小说里一样，问了就能消除什么误会。没有误会存在的话，这个世界会减少多少小说情节，又会减少多少人间悲剧。可是没有误会的话，赤裸裸的一切剖开在眼前，又有何浪漫可言，看不见因果的人才能存有虚幻的浪漫，这一点梦，我一向喜欢留给别人。
　　这往下可能有几十米的深度，我游了一会儿就筋疲力尽懒得再动，就仍有重力将我往下压。我低头看，小哥哥不知疲惫，不知辛劳，一味地往下前进。他真的很想出去啊。
　　终于落了地，仙游已经去找寻汉子的尸体了，我望不到他的身影，就等着容生落地后再一起寻找他们。却不想，容生落在了离我这儿稍远的地方，我抬头看他离我越来越偏，琢磨片刻，只好循着他的方向跑去接他。等我赶到的时候，容生就坐在汉子的身体边上，我们的四周是世界的残骸，神社烧毁的废墟，便利店里的杂物，公园里的长凳……
　　汉子的身体有一半被压在了废墟里面，容生擦了擦额角，见我来了，招呼我帮忙。我告诉他仙游不见了，他也只是沉默不语，只是拽起汉子一只手臂。
　　“先别拽他，把上面的重物先搬开。”我说道。
　　容生点点头，捡起汉子头上一根树杈扔到一旁去，又与我合力搬开压在尸体上头的一把长凳子，接着是方便面，置物柜，铁锁链……仙游也闻声而至，与我们一起帮忙。
　　一个圆圆的球状物体从里面滚了出来，那是汉子的随身精灵，我们都意识到那是什么，却没有人说话，我把它捡起来放到没有杂物的地方，三个人继续挪开汉子身上的杂物，直至将他的尸体完整的搬出来。
　　“要安葬他吗”我问道。
　　“怎么葬？”仙游摩挲着手指。容生指向一旁，说：“那些是樱花树的土壤，而且还有倒下的樱花树，我们把它种起来，把人埋在下面的土里。”
　　“不直接火葬吗”仙游手里腾空冒出一簇簇火焰，并成一排浮在空中。容生睁大了眼睛，指着那些火焰惊道：“还可以使用异能力吗？”
　　“似乎是的。”
　　容生愣了一下，却更加坚定地说道：“不，土葬，火葬比较疼。”
　　仙游收了火焰：“别说这么奇怪的话。”
　　于是一棵一米多高的樱花树，立在了这个空白世界里的中心，容生拿出了一套画板，我认出是汉子原先的那一套，他取出了一瓶绿色的汁液，倒在了樱花树的树根上。一时间，枝干抽条，枝叶繁茂，绿叶红花，如顶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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