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垒西边(修订版)

作者:二十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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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长河吟曲


      “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马融《围棋赋》。

      马融是谁?本朝中兴名将、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马援的侄孙,明德皇后的族侄,传奇大才女班昭的学生,世称“通儒”、广收门徒数千人的近世最渊博的大学者。他有两个著名的弟子,一个叫卢植,一个叫郑玄[1]。他还有个女儿,叫马伦。

      马伦是谁?她除了是马融的女儿,还是袁隗的妻子。据传二人成婚之日,新郎见新娘嫁妆甚盛,便道:“妇人奉箕帚而已,何能过分珍丽?”新娘道:“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欲慕效鲍宣、梁鸿之高行,我亦会遵仿少君、孟光之事迹。[2]”新郎又道:“弟弟若先于兄长被选拔为官,会令世人耻笑。如今你姐姐尚未婚配,如何你却先行嫁人?”新娘道:“我姐姐品性高洁殊邈,尚未遇到匹配的夫君,不似鄙陋浅薄的我,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袁隗是谁?是曾经的太尉、太傅,袁绍、袁术的叔父,也就是珊珊的外祖父。既然是长辈,且是已仙逝的长辈,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该妄议。然而,我还是没忍住妄想。我想,我大约是被周瑜带坏了。

      周瑜真的堕落了,自从来到寿春,他就堕落了。在被袁术以天伦叙乐之名召见了一次之后,周尚便称病在家,不肯任事。周瑜当然不好学他堂叔——那显得太没创意,于是便执了羽扇、系了纶巾,每日里弹弹琴、听听曲、会会文人、聚聚雅士,俨然一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模样。或者说,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再或者说,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会儿,他正一面品着寿春城里时兴的黄芽茶,一面与我在亭中对弈。

      “哈,我又赢了!”我边数子边大叫,“瑜哥哥,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儿的,可不许反悔哟!”

      一旁观战的珊珊抿嘴一笑,那笑容分明在说:我哥哥明明是让着你!然而周瑜羽扇轻摇,笑吟吟道:“明日张勋幼子三朝汤饼宴,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不去!”尽管我知道策在寿春时与张勋交好,还是一口回绝道。

      这还真不是我不识好歹,周瑜是有名的青年才俊,一到寿春,就立刻成了各种名流聚会竞相邀请的对象。开始时,出于好奇,我每每央求他带上我,他竟从不拒绝。于是我兴高采烈地着了男装,冒充他的族弟跟着他。可渐渐的,我越来越发现这样的聚会,不是令我愉快的所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袁术是寿春城主的缘故,出身,似乎决定了这个城市的一切游戏规则。当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名流”们眯起他们“高贵”的眼上上下下将我审视一遍,在得知我是庐江周氏的一员后又立刻换上一副嘴脸时,我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吞了苍蝇般的厌恶。我忽然明白了为何屡立战功如策,却在这里郁郁不得志;我也更加确认了为何讨伐董卓时,父亲不直接去与袁绍会盟,而是驻兵南阳,相机而动——那里根本就不会有他的位置。在那些言必称门第的“名流”们眼里,我的父兄,不过是仗着一股亡命精神得以晋身的轻薄之辈罢了。然而,他们还是不得不依附于袁术啊,这究竟是谁的悲哀?我甚至不无恶毒地想,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吧,惟有乱世,才能砸烂一切禁锢。

      当然,这样的聚会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最起码,我能从中听到许多匪夷所思的名人秘闻。从当今天子到底是不是灵帝血脉,到袁绍的生母其实是袁家一名卑贱的奴婢。甚至有一次,他们谈论起曹操是如何威逼那个以“人伦臧否”著称的许邵对其下了“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我发现在说起这件事时,他们的眼角眉梢无一不带着一点点鄙夷、一点点讥诮,甚或,还有一点点自得。我却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出身,又是出身!饶是他曹家有权有势,阉宦之门的出身在这些人眼里还是很不光彩的吧?许邵的“月旦评”[3]?嘿,还真是一经品鉴,立刻身价百倍,从此跻身名流圈儿啊!哪怕是那样一个明显“否”大于“臧”的评语?

      可不管怎么说,我实在不该把气撒在周瑜头上。啜一口黄芽茶——近来在奢靡成风的寿春城里倍受追捧的香茗——我双手握拳,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对周瑜说:“我还是跟聆姐姐学作诗去吧!”

      自从周瑜来到寿春,那些家有待嫁女的大叔名流们便格外兴奋起来。及至知道了袁聆的存在,又各个知难而退,偃旗息鼓。不过还有另一个群体的兴奋在始终持续着,那就是寿春城中的乐伎们。前仆后继地,她们在宴会上上演着为博周郎一顾而拂错弦、吹错音的戏码,于是宴会的主人们凌乱了,却也莫可奈何。

      “香香,你真的要学作诗么?”一路朝袁聆的房间走,珊珊一路笑嘻嘻地问。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她的笑容中包藏着深深的恶意。

      “是啊,不然等着下次曲水流觞时继续被你们笑么?”

      “喂喂喂,你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吧?我可没笑话你啊!”

      “那下一次羽觞流到谁面前不即兴赋诗了,改射弹弓,看谁射得准,你同意么?”

      “……射弹弓?曲水流觞这么风雅的事,和射弹弓也太不搭了吧?”

      “我就知道!哼!”

      一阵微风拂过,有一片桃瓣随风落在我肩头,看着它,我不由想起前日上巳节出城去八公山祓禊游春,周瑜和袁聆并肩立于灼灼桃花之下,明净水面倒影婆娑,忽而风起,乱红纷纷如雨,绝美的一幅画卷。可接下来的曲水流觞简直像噩梦,我越是作不出诗来那该死的羽觞越是往我脚下跑,我直想找块豆腐一头撞上去。好在八公山的豆腐名不虚传,大快朵颐之际我不禁暂时忘掉了耻辱——是的,当年淮南王刘安常与号称“八公”的苏非、李尚、雷被等八人在此山谈仙论道,著书立说。一次炼丹中,丹没炼成,反以黄豆、盐卤做成了豆腐。既是发祥地,且采用山中泉水精制而白似玉板、嫩若凝脂,故而八公山的豆腐非常有名。

      进门时袁聆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写字,三月明丽的阳光透窗而入,映射在她耳际的明月珰上,随着她书写的细微动作,那光芒星星点点摇曳闪耀,便如她整个人,流光溢彩而沉静端庄。

      看着她,我便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仿佛有一种魔力似的。我时常会情不自禁地静静看着她,有时是她晨起梳妆,她坐在镜台前,连姿态都那般优美,立于她身后,我望着镜中的她,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每每自惭形秽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有就是她看书写字的时候,就如同此刻,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低垂的侧脸,长长的、如蝶翼般覆盖下来的睫羽,一瞬间只觉万籁都失了声音,天地间只余她,安宁、美好,继而觉得若不能成为她那样温婉娴静的淑女,连在她房中喘口气都不好意思似的。

      “尚香,阿珊,你们来了。”抬起头,她发现了我们,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

      “姐姐,这么好的天气,你怎么也不到花园里坐坐去?”珊珊上前撒娇道。

      一同走上前去,我望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不由好奇道:“聆姐姐在写什么?”

      袁聆唇际的笑意扩大了些:“左右无事,随意抄写一些诗句罢了。”

      “是谁的诗?”将纸页转个方向,我不由一边看一边念道:

      “秋兰兮蘼芜,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枝,

      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

      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驾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

      是屈原的《九歌·少司命》。我蓦然想起从前在临湘时,桓阶曾讲起过这首诗,讲起美丽的女神少司命,这首诗就是祭祀她的歌舞辞来着。一直记得他吟诵出“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两句时,我心头那怦然一动的感觉。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不自禁地,我停顿在这里,将这两句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然后我猛地想起父亲来,已是建安元年[4]了——这一年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年号,建安——父亲离去,已然跨越了五个年头了。五年来,在我生命中出现了那么多新认识的人,他们有的就像父亲一样,比如张昭、张纮;有的像兄长,比如吕范;有的是我打心底佩服的人,比如秦松、陈端、蒋钦、周泰、陈武……相识是如此让人欢愉,可有一天不得不面对离别时呢?心口倏地缩了一下,我又马上想到周瑜、珊珊、此刻坐在对面的聆姐姐,还有我的哥哥们、母亲——虽然我没法子和她亲近起来,若是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我,一个一个地离开我,就像父亲一样,我会如何悲伤,我该如何面对呢?

      “咚”的一声,是我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好吧,就算有,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久得天都荒了地都老了,你现在操的哪门子心?庸人自扰,完全是庸人自扰!

      这样想着时我不禁看了一旁的珊珊一眼,她显然对我方才的举动莫名其妙,眨着眼睛惊疑不定地瞧着我。双颊一热,我再转向对面的袁聆时,却发现她眸心深处已如雾般浮起一片恍惚,长长的睫羽轻掩,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那一双眼眸,合闭上是重重帘幕,剪开来是濛濛秋水。

      ——她又想起她的家人来了吧?她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的家人。不止一次地,我设想过若换作是我遭遇这样的事会如何,我想我会疯狂。

      “姐姐,香香要和你学作诗呢。”终于是珊珊说。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春末夏初,虽然做老师的在很耐心地教,我却实在不是个好学生。

      “哎呀聆姐姐,我怎么就作不出首像样的诗来呢?我想我是太笨了。”

      “哪里,”她很温柔地微笑着,“尚香是个极聪颖的姑娘,只不过诗赋并非是你兴趣所在。公瑾曾对我说起过你当初随他习琴的事,谈及尚香的颖悟,他一直惋惜你没能继续学下去。”

      仿佛被一只手骤然触动了心弦,莫名慌乱间我匆忙低下头去,耳际却有琴声铮铮淙淙流过,宛如潺潺流水,穿过光阴而来——

      “‘焦尾’琴的音色,真是很美很美的……”

      喃喃如呓语地,我说,待我猛然惊醒过来不禁心头一跳。局促不安地望向对面人,却发现她依然微笑着,那样的笑会让你联想起暮春时节的风吹过寂寂的箜篌,风声也罢,被无意撩响的琴声也罢,都温柔美好。

      ——她弹起箜篌时,又该是何等美妙呢?

      “当年蔡中郎[5]亡命江海,远迹吴会,除制成名琴‘焦尾’,另外还制成了一支名笛。”她慢慢说起道。

      “哦?”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经过会稽柯亭时,见亭中第十六根竹椽可以为笛,取而用之,果奇声独绝,遂名‘柯亭笛’。”

      “那柯亭笛现在哪里?”

      “蔡中郎之女昭姬[6]善吹笛,此笛之前一直为她所有。然蔡中郎身故后……”

      初平三年[7]司徒王允利用吕布将董卓诛杀后,因蔡邕有叹息之音,而被王允收付廷尉治罪,死于狱中。蔡邕之死令王允大失人心,兼之王允不肯宽恕董卓余党,导致董卓残部李傕、郭汜等反扑,长安失守,关中大乱。其时长安地区尚有百姓数十万户,李傕等放兵劫掠,攻剽城邑,百姓饥饿困苦,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事情,更有羌胡番兵趁机大肆掳掠,不过两年之间,竟致人烟绝迹。蔡邕之女蔡昭姬就这样杳无音讯了。

      “姐姐不要太难过了……”沉默片刻,我慢慢说道。可她们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听珊珊说,姐姐从前在雒阳时曾和瑜哥哥合谱过一支以长江为题的琴曲,”我努力换个愉快的话题道,“我何时才能有幸一饱耳福呢?”

      闻言她果然微微笑了笑:“那支曲子实乃公瑾所作,我不过稍稍润色罢了。何况彼时年少,兴之所至,自娱而已,草成之作尚嫌稚拙。好在这半年来公瑾无事,得以反复琢磨细节。我想,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听到了。”

      “那,这曲子有名字了么?”

      “长河吟,”她展开一个如月下长河般光华流溢的笑容,“此曲名曰:长河吟。”

      在一个月明风细,碧天如水的夜晚,伴着水榭内外披香帘卷,银波澄澈,我终于听到了那支名为“长河吟”的琴曲——

      那琴音开始很轻,很沉静,宛如一颗苇叶上的露珠滑落水面,轻轻的“叮”的一声,沉睡中的江水轻轻一颤,细细的涟漪漾开来,扰动了晨曦。

      渐渐地,琴音明亮了起来,那是江水滚滚东流的音色,浪花与浪花彼此呼唤着,奔向那徐徐东升的旭日,散发出令人目眩的金色光芒。

      倏尔琴音一转,风乍起,漫天芦花纷扬,如雾如雪。一只孤鹰平掠过苇丛,宽大的羽翼一振,便如一支黑色利箭般穿破雪雾,直刺蓝天。

      琴音再变,铮铮锵锵如急流翻卷,如惊涛拍岸,如喊杀阵阵,如金戈声声。随着琴弦急促震动,你仿佛看到千帆遮云,看到万舰争渡,看到射江流血,看到火光横绝。

      吟、猱、绰、注,挑、托、劈、打,周瑜的十指在琴弦上飞掠如风,直令人眼花缭乱。最是激越高亢处,却突然用力一抹,激烈振颤的琴弦被生生止住,只遗余音不绝如缕,久久震荡着人心,恍如惊梦。

      “好!”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素闻公瑾兄风雅,特于今夜踏月来访,不想得闻仙乐,幸何如之!”

      周瑜微微一怔,未等看清来人是谁,我已被一只手急扯住衣袖,一直将我扯到水榭外的花丛中——

      注释:

      [1]卢植是刘备、公孙瓒的老师,郑玄是崔琰、程秉的老师。

      [2]鲍宣,西汉大夫,字子都,渤海高城(今河北盐山东南)人。其妻乃桓氏之女,字少君。鲍宣曾就学于少君之父,后者赞赏他虽贫困却品行高洁,便将女儿嫁给他,陪嫁甚为丰盛。鲍宣不悦,对妻子说:“你生于富骄之家,惯于华服美饰,而我实在贫贱,不敢接受这样的厚礼。”少君说:“家父赞赏先生修德守约,因而让我出嫁服侍你。既奉承君子,唯命是从。”于是将侍御服饰悉数归还,改着短布裳,与鲍宣一起拉着小推车回到家乡。拜见婆母后,少君便提瓮出去汲水,修行妇道,为乡里所称赞。

      梁鸿,东汉人,字伯鸾,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人。家贫而博学有品节,豪门大族慕其高节,多有要将女儿嫁给他的,然而梁鸿都拒绝了。同县有一孟氏女,肥丑而黑,力大过人,能举起石臼,年三十不嫁,父母问她原因,她说:“要嫁贤如梁鸿之人”。梁鸿听说此事,就聘娶了孟氏女。孟氏女盛妆入门,梁鸿却七天不理睬她。孟氏女请问原因,梁鸿说:“我想娶一个穿粗布衣服,可以同我一起隐居深山的妻子,而你穿着绮丽,涂脂抹粉,哪里符合我的愿望?”孟氏女答道:“我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的志向罢了,隐居之服早就备好了。”说罢立即卸了钗环,换了布衣,操持起家务来。梁鸿大喜,为她取名孟光,字德曜。夫妻入霸陵山中,过起耕织、读书、弹琴的自在生活。后来到吴郡,依附大族皋伯通,受雇为其舂米。梁鸿每天干完活回家,孟光准备好饭食,不敢于梁鸿面前仰视,每每举案齐眉。这异常的举止被皋伯通发现,意识到梁鸿绝非普通人,便将他们夫妻当宾客供养起来,梁鸿从此在皋伯通的庇护下闭门著书,直到病逝。

      [3]两汉时期,选拔官吏实行察举征辟制。察举,就是考察推举,即由公卿、列侯和州郡地方长官等高级官吏通过考察把品德高尚、才干出众的人才推荐给朝廷,经过考核后授予官职。察举的科目主要有孝廉(孝敬廉洁者)、秀才(才能优秀者,东汉时为了避讳光武帝刘秀的名字,将秀才改为茂才)、明经(通晓经义者)、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等。征辟,就是征召名望显赫的人士出来做官,主要包括皇帝征聘和公府、州郡辟除两种方式,皇帝征召称“征”,官府征召称“辟”。士人为了通过察举和征辟的道路做官,必须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有些有威望的名士便从事评议人才的工作。许劭是当时最著名的鉴赏家和评论家,他常在每个月的初一发表对当时人物的品评,称作“月旦评”。

      [4]建安元年,公元196年。

      [5]蔡邕于董卓当政时拜左中郎将,故亦称“蔡中郎”。

      [6]蔡文姬,名琰,原字昭姬,晋时因避司马昭之讳,改字文姬。

      [7]初平三年,公元19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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