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二人闹气，不一会儿整个石府都知道了，清清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来找阿鸾诉苦。阿鸾正在看书，冷不防被她打断，倒也不恼，耐心听她诉苦水，一听便是整个下午，就有些力不从心，思绪涣散，开始想七想八，想起屋前的蔷薇花快落了。

　　李长凤还未告诉她，故事里到最后公子为何看破红尘。

　　清清说，要看男人是否真心喜欢你，别看他说的，要看他做的。

　　但男人做的事，也分真心假意。

　　就拿石崇明做例子，虽然他做事很多，但都是无用事，换个有几分心思的公子哥儿，逗鹦鹉捧珠宝，还会看眼色。

　　石崇明是喜欢她，可这份喜欢能走多远？

　　清清是记得的，他从未说过要娶她。

　　阿鸾的心思忽然恍惚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七巧节那晚，马蹄子将踏下来，郎君忽然冲出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用他的后背去挡马蹄。

　　这不止是喜欢了吧？

　　**

　　晚间蕊豆说李郎君来了，阿鸾这才得以喘口气。

　　清清匆匆从身边走过，只打了声招呼，小侯爷等人走后，笑着打趣道：“看来咱们倆是同病相怜。”

　　一听他口气，便知这个下午被打扰的不止她一人，石崇明也有一肚子抱怨与小侯爷诉。男女吵起架来，跟亲朋好友诉起苦时，火气上心头，嘴上没把门儿容易说对方的坏处，可石崇明是个噘嘴葫芦，从头到尾，颠簸来去，只有一句话，“我哪有看她，我一眼都没有看她。”

　　小侯爷就说道：“你是没看她，可你嘴上提了她一下午。”

　　石崇明瞪眼，“连你也要气我。”

　　小侯爷拍拍他的肩膀，想起心里头的小娘子，也生出英雄气短的惆怅。

　　他难得喜欢上一个人，暗示几回均石沉大海。

　　他有这般差劲？

　　趁石崇明垂眸哀叹，小侯爷悄悄抚自己俊脸一把，自己长得不差啊。

　　过了一会儿，就听石兄声音低低的，无比委屈道：“我心里有谁，她还看不明白吗？”

　　这个她是指谁，小侯爷是知道的。

　　二人听了一下午的唠叨，同病相怜，决定去外边儿转溜一圈。天黑之后，夜禁之前，衬着辉煌灯火，沸腾人声，东西两市无比热闹，二人没有骑马坐车，单纯胡乱逛荡，遇到一处摊前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木雕，有孩童喜欢的兔子老虎，有简单粗糙的木簪子，小侯爷指着身旁儿的小娘子，给了老师傅些铜钱，“您把她刻下来，若刻的好，我再付您一倍的价钱。”

　　“好嘞。”老师傅高兴应下，打量了芝芝一眼，随即从脚下摸起一块木头，低头凝神细雕，再未曾抬起头，小娘子的脸庞却在他指尖渐渐显露，眉是眉，眼是眼，最后交到小侯爷手里时已是栩栩如生，指腹微微摩挲木雕，细看之下却发现一出错，“这里，耳后面该有一颗痣。”

　　连阿鸾都未曾注意的细节，他却是刻在心底。

　　一片齐明灯火之下，阿鸾不动声色望着他，忽然开口，“李长凤。”

　　小侯爷有瞬间迟疑，听到她话中的“凤”一字，才知道在喊他。人来人往间，他小声与她说道：“凤郎，我更愿意你唤我凤郎。”

　　阿鸾莞尔：“若能完成最后一件事，我便心甘情愿唤你凤郎。”

　　她这话有暗示，事成之后似有极大的嘉奖，郎君的长眉倏地扬起，热烈的神采从凤眸里荡开，四周通明的灯火都不及此刻，笑盈盈执起她的手，“你说便是。”

　　阿鸾指尖一点摊子，“明日，我要你在这里摆一天的摊子，跟老师傅雕刻干活。凤郎，你可愿意？”

　　小侯爷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脚踩绫罗绸缎，唇沾琼瑶玉酿，何曾尝过民间疾苦，在市井坊间真正厮混怒骂过，让他放低姿态去跟个老头子学小贩生意，弓腰含背迎客往来，这不是在作践自己吗？

　　然而小娘子这一声凤郎，轻轻柔柔，幽幽绕进他心房，半边身子都酥掉了，小侯爷眼眸晶亮，握住她的手抵在唇边，轻轻来回蹭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忍住了，只道了一声“好。”

　　阿鸾暗自笑他这幅痴样儿，面上不显，故意说道：“凤郎可要说到做到。”

　　话音落地，视线越过他身后，看到一对男女从铺子里走出来，俊俏斯文的郎君含笑扶着小娘子上马车，小娘子弯腰坐进去，又掀开车帘，笑盈盈看着车外的郎君，二人本就男俊女俏，又是你侬我侬含情脉脉，旁若无人的模样儿，引得旁人多看几眼，窃窃私语。

　　“这不是徐二郎跟他的夫人，正值新婚，难怪如此甜蜜！”

　　“又是霍三娘貌美，若换成她无颜的姐姐，哪里能得徐二郎这份厚待？”

　　随着马车驶来，话声儿也似水波荡了过来。

　　小侯爷跟随她目光回身探看，见到马车上印着徐家的徽记，又听了旁人的窃窃私语，不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小娘子，灯火下她脸色淡淡，他心下松口气，可随之为她委屈，为她抱不平。

　　她的美他见过，她身上的好，他更是为之倾倒，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儿，怎么就成了他人嘴里不堪的玩意儿。

　　众目睽睽之下，小侯爷身份摆在这儿，心中有分寸，趁小娘子不注意，悄悄招呼了一个孩童，塞些铜钱，低语一番。

　　那孩童转眼隐匿在人群，却指着驶来的马车喊道：“丑八怪！”

　　车里人听到这一声，叫停马夫，纤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儿，含笑问这孩子，“谁是丑八怪！”

　　那孩童接着手腕一转，指向旁边儿窃窃私语的几个妇人，“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指着一个个人，一声声骂过去，脆生生的响彻天，偏生又是孩子稚嫩的口音，惹来一阵啼笑皆非，那几个说闲话的妇人脸儿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呆得住，趁机扭头摸进人群，却被个高大的男子绊住脚，扑通一声四脚朝天跌地，周围响起不掩饰的嘲笑声，这让妇人们越发窘迫，恨不得钻进地洞。

　　霍蓉笑着放下车帘，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毕竟被人说是丑八怪，还是从天真稚嫩的孩子嘴里说出口，换谁都不乐意。

　　身后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她坐回去，再抬起眼时，柔柔笑道：“一个孩子在胡乱说话而已，没事的，夫君。”

　　徐故并未多问，点点头，吩咐马夫继续前行。

　　霍蓉眼角掠过帘子，却是额头隐隐作痛，若她刚才没看错，人群里站了两道身影，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一个是她亲姐姐。

　　一个则是她前世薄情寡义的夫君。

　　好啊，这两个冤家凑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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