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年关将至，大街小巷的商铺都大改面貌，为迎新年，在店门口挂上几个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乍一看，还挺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不过那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一辈所钟爱的装饰，年轻一代总是觉得老土又古旧，与时俱进的摩登商业街，紧紧地同“时尚”两个字紧密相连，门口挂俩灯笼横幅，像什么样子？还做不做生意了？

　　他们的想法总是稀奇古怪又花里胡哨，仗着新年气氛的热乎劲儿，好像要抓住一切机会赚个盆满钵满，门口立着个宣传小黑板，搞各种买一送一第二份半价等等的猎奇活动，趁回家过年之前好好赚上一笔。

　　不过这种走在时尚前沿的生意策略，甄禾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或者换个说法——她懒得搞那些有的没的，如此实诚的卖家在这个利益当先的年代已然绝种，然而却换来了学生们的拥护跟爱戴。

　　临近期末，大家越发忙碌起来，还能看见不少一边吃着甜品一边啃着课本的学生，其刻苦程度实在是令人叹服。

　　甄禾这阵子总是魂不守舍的，平时打开冰箱拿东西，通常要发十秒左右的呆，才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宋凝对她这些反常举动实在是觉得古怪，偶尔回头看看，她都是漫不经心地趴在桌上玩手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过总有那么几次会腾地坐直了身，两眼发光地看着手机屏幕，傻笑那么两下，看得人不由得汗毛耸立。

　　这当然不是没有来由的——罪魁祸首就是易川。

　　期末将至，学校安排的工作愈发繁重，他也腾不出那么多时间过来，一连几天见不到人都是常态。

　　可是甄禾就不乐意了。
　　不仅不乐意，还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感觉这个占完便宜就跑的男人实在不是东西，然而她一旦生起气来，却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哄好。
　　结果再回想下，发现自己好像还是被耍得团团转。
　　以此往复，甄禾就更火冒三丈了！

　　她决定跟易川暂时性绝交半个月，与此同时做了个事后想起来非常后悔的举措——她答应她妈去见见之前说的那个小伙子。

　　甄禾当然是堵着气做的决定，然而说到底，这种事情还是有几分缺德的，可是转念一想：易川成天到晚对她爱答不理的，两人也好像总是有层窗户纸没来得及捅破，反正就去见个人罢了，大不了中途就溜了呗。

　　不过她若是知道这事居然最后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她是死也不会这么冲动的！

　　这天，她按照约定的地点来到人民广场附近，等了将近有两个小时，终于把那个姗姗来迟的大爷盼来了。
　　这不见倒还好，一见才知道她妈口中那个貌似潘安的美男子是怎么个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貂皮大衣，一只手上头能有仨戒指，五官样貌倒是周正，不过细眉淡眼的，看上去偏向刻薄，还喜欢斜着眼睛打量人，活像个贵族公子。

　　“孙…孙宝彦…大哥是吧？”
　　甄禾一见着他，自觉点头哈腰成了小弟，只见那个名叫孙宝彦的男人眼皮懒洋洋一抬，直截了当道：“我看你样子还行嘛。”

　　她挠挠鼻尖，不知道这话是损是夸。

　　那孙大老爷实在是风格迥异，上来就带她去电影院看了场上个世纪的红色革命写实纪录片，甄禾面无表情看完全程，感觉自己的身心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净化与升华。。
　　后来又莫名其妙被拉去吃了顿麦当劳，甄禾这才幡然醒悟，边啃着干巴巴的汉堡边后悔，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刻都要想念易川。

　　这个世界上怪人林林总总，奇葩不一而足，他实在是当中最可爱的一个人了！

　　甄禾怀着愧疚跟懊悔，终于忍不住跟孙老爷提出了要打道回府的请求，幸好他大手一挥同意了，还不忘绅士地送她到家楼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节骨眼儿居然能出事。

　　※※※

　　她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倒霉弟弟，知道甄越给了他姐不少钱，也厚着脸皮嘟着嘴往家里头伸手要零花钱，结果票子没到手，反倒得知甄禾要跟别的男人相亲的事情。

　　怀着一股男人之间莫名的同仇敌忾，甄之棒气愤地跑到易川办公室，那会儿易川正在忙，一边要抽空看电脑里的文件，一边要腾出手给旁边的学生讲题，压根儿没空理他。

　　甄之棒在旁边愤愤道：“川哥！我真有急事跟你说！”
　　易川一心二用本来就够辛劳，对这崽子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只得叹了口气，心不在焉问道：“你又怎么了？卷子上有题目不会做？”

　　“不是，哎…”甄之棒快要愁白了双鬓，凑到他旁边小声说，“川哥，你就先别忙活了！”

　　易川全然无视他，跟旁边学生耐心地讲解：“你这边有计算错误…”
　　“我姐的事！”甄之棒大喊道。
　　这话让易川手指一顿，他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缺心眼儿的甄之棒煞有介事道：“看来你还被瞒在鼓里，哎…这事儿，我都没法开口，我姐她这人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川哥，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动气！”

　　这番无厘头的话，却莫名让易川心里头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他放下笔一把抓住甄之棒，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她出什么事儿了？”

　　甄之棒像是经历了什么丧权辱国的事情，悲愤道：“我姐她跟别的男人好了！”
　　易川一愣：“什么？”
　　“就是这么回事儿，她今天跟人到外面吃饭去了，是个男的！”

　　甄之棒一脸复杂地看着易川，心里头不由得同情起来，边把他姐跟那个不知名野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气氛确实被他调动地有几分凝重，易川微低着头，轻轻“哦”了声，坐回了原位。

　　甄之棒自己倒先激动起来：“我姐她真的太过分了！你知道她…”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攥着笔盖，脸上没什么大表情，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阵风刮来就能吹得七零八落。

　　等到周围清净下来，易川心里头便乱成了一锅粥。
　　思绪像是被猫的爪子抓过，混乱而冗杂，他突然慌了起来：自己跟甄禾两个人的关系，他向来都是自信而有把控的，没什么缘由，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儿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

　　两人之间始终搁着层似有若无的窗户纸，他没急着去捅，只是偶尔情不自禁地会探过去，而后也安安分分地回到原地，所以从始至终，他却没考虑过一件事情：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就从自己身边溜走了？

　　易川手心都冒了汗，心像是绑了块石头，深深地沉入了海底。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应该是我的！

　　他抛下手中的活，毫不犹豫跑下楼去，直接开车打算找甄禾说清楚，一路上也不知道打了几个电话，每次都被对方怄气似的给挂断。

　　易川感觉自己一颗心被无数细丝给缠了起来，越箍越紧，再不得挣脱。
　　她不在店里头，也不在家，他像是失魂落魄的人，漫无目的，低头抬头，眼前永远只能浮现一个人的影子。

　　※※※

　　甄禾刚从孙大爷的车里头下来，还不忘郑重地鞠两个躬，没往家里头走两步，一抬头，便在这时看见了易川。
　　他远远地站在楼道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甄禾还没来得及开心，一撞上他的目光，心里头震了下，霎时感觉他那眼神比周围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混沌一片。
　　甄禾小心地开口：“易川？”

　　脑子还没从刚刚那场革命大电影反应出来，她一脸茫然地跑过去，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这才发现易川身子近乎冰凉，也不知道在外头等了多长时间。
　　甄禾愣了会儿：“先上楼吧，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易川忽然用力一扯，反身把她压制在墙上，喘着粗气颤抖地问：“我算什么？”

　　她感觉后脑勺被撞得一疼，试着挣扎了两下，才发现男女之间力量差别实在是悬殊，她疑惑道：“什么…”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易川用力捏着她手腕，眼里头的愤恨成了一团无法散去的云翳，疯狂冲撞，无法克制，他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只剩下脑子还是热的。

　　甄禾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慢慢趋于平静，仔细观察，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狡黠笑意。
　　易川见她这样不由自主顿了下，感觉心火一下子上了头：他巴不得撬开她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被不明外星生物给占据了，要不然怎么成天到晚这么能气人！

　　正要质问，衣领忽然被甄禾猛的抓住，往下用力一带。
　　甄禾站在原地，两手拽着他，轻踮着脚在他唇边落下一道吻。

　　易川衣领还被她抓着，欠着身子看她，被弄了一头懵，愣是半天没回味过来。

　　胸口阴翳像是霎时被一束光亮刺破，登时没了影儿，取而代之是一种强烈的心悸。
　　甄禾叹了口气，抬起手帮他正了正皱着的领口，无奈地摇着头：“我感觉咱俩剧本就是反着来的…”

　　他抿了抿唇，皱着眉咂摸了味道，正在犹豫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直接来场深情的表白，还是搂搂抱抱一会儿继续温存下刚才的甜蜜？
　　易川琢磨了半晌，最后决定豁出去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扶住她后脑勺，动作温柔至极，又轻声问：“刚才疼吧？”
　　甄禾冷哼了声：“我他妈差点给你弄成脑震荡…”

　　话没说完，他俯身用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与刚才的那道浅浅的吻全然不同，克制已久的感情倾泻而出，放肆而缠绵。

　　簌簌雪花飘落，滑落至脸颊脖颈，双唇都不免沾上冰霜，寒冷朔雪之中却混着交错的炙热气息，暖意经久不散。

　　天凝地闭的冰雪世界，仿似只有两人所及之处，才会出现回春的流水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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