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一大清早，甄禾拽着宋凝衣服在那边神色激动地比划着，手脚并用。
　　“哎，真的真的，你不觉得他很反常吗？”
　　甄禾煞有介事地在她面前托着下巴，眉头紧锁：“我跟你说，易川这个人......十有八九喜欢我来着。“

　　宋凝端着奶茶，对着她深深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喜欢你！他肯定喜欢你！”

　　她的敷衍简直溢于言表，甄禾端正个脸摆出一副不开心的表情：“你有没有认真听人说话啊！”

　　“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宋凝无奈道，“人小川哥每天就只是来店里买买咖啡办办公，总不能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甄禾兴奋地一拍桌：“对啊！就是我！”

　　宋凝：“......”

　　“你想想，他为啥不去其他店里？成天到晚往这儿跑？”
　　“那是因为咱们这一条街，就我们家店卖奶茶啊！姐，这不是你当初说的话吗，资源分配不合理，先发制人进行垄断啊？”
　　甄禾无言以对，又不甘心地敲着桌面拼命想着反驳的话：“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懂男人的心思。”

　　“行，我不懂我不懂，可是禾姐你想啊，小川哥那样子的条件，什么女孩儿没有，为什么偏偏会...”她说到这，又感觉不太合适，关键时刻换了个话题方向，认真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甄禾像是噎住了一样，身子冻在了原地。
　　是啊，自己喜不喜欢他？

　　以前跟那帮花里胡哨的男孩子们谈恋爱，自然也是有点乐趣的，年轻人还是有一点好，在他们身上，好像有花不光的精力跟快乐，每天可以变着法子来讨人开心，会兴奋地牵着她手告诉她最近在哪条街上开了新的小吃店，会拉着她去电影院看最火最热的电影，末了带着去吃火锅，陪着聊八卦、打游戏。

　　多简单的快乐，又是多么容易消失的新鲜感。

　　感情不是单纯的吃喝玩乐，等到那些细碎的快乐渐渐消逝，还能剩下点什么东西去回味？
　　人与人之间的真心，不应该仅仅被相同的兴趣爱好所牵扯，还有一些不可见却又不可忽视的东西，比如灵魂的沟通，精神的交流，以及内心的共鸣。

　　人的归宿，是要找到一处温暖的屋檐，而不是持续疯狂得淋雨——那会生病感冒的。

　　就像易川，他从来没顺着她心意过。

　　不让她吃香的喝辣的，生病期间除了一碗海鲜面，不是灌她中药就是让她睡觉，几百年下次床还得加毛衣加棉袄，干什么都嫌弃她，却什么都帮她。
　　甄禾以前是自由放纵惯了的人，都快往自暴自弃方向走了，突然就发现...其实有人管着自己，也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要说对他一点点心思都没有，那太难了。

　　甄禾坐在位子上抓耳挠腮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扭扭捏捏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
　　“嗯...这...这么点儿？”
　　她想了半晌，又稍稍把距离拉大：“对，这么多吧。”

　　※※※

　　此时的甄之棒，如坐针毡。
　　他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把所有有关回忆往脑中过了下，确定自己成绩优良没泡妹子没逃课，并没有得罪身旁那位大佬。
　　“川哥，你有事啊？”他试探性着开口。

　　易川沉默了半晌，专注地开着车，斟酌了一番后，他缓缓开口：“甄禾以前学画画的？”
　　甄之棒彻底松了口气，顺便在心里感慨了下：果然是对我姐有意思？

　　他咳嗽了声，娓娓道来：“啊，我姐啊...”
　　“从小学的，她这人吧，天生又懒又笨，干什么都不行，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艺术方面比较有造诣了，据说才几岁的时候，老爸就把她送去一个很有名的退休老画家那学习，怎么着也算是个亲传弟子，当年省市的奖一张一张哗哗的来...”

　　“她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高中在美术班的时候，成天五六点起床一直闷在房间里头画到凌晨，手机碰都不带碰的，我操，那会儿我是真服她，哎——这年头，谁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画画多枯燥啊，衣服成天到晚还得洗了换换了洗...”

　　易川听到这里，似乎有点诧异：那个看上去成天东晃西逛没个正经的咸鱼，当年居然还真有鲤鱼跃龙门的伟大志向，不过这种上进的行为显然跟她好吃懒做的德行不相匹配，愣是他半天幻想不出来甄禾认真起来是怎么个样子。

　　甄之棒看着外头的雪景，忽然间发现自己嘴里头的口香糖没了味道，他回过头，似有若无叹了口气。
　　“我姐那是时运不济，后来艺考考砸了，连个像样的艺术类大学都没上，她后来又复读了一回...”

　　“那一整年她都个自闭症患者似的，闷在房间里头练习，但是...”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懂我意思吧川哥？有些人不是实力不行，只是有时太偏执了，反而会影响到心理状态，就...”

　　甄之棒说到这里，没接着往下讲。

　　易川敛起表情，忽而觉得不太滋味：“很难过吧？”
　　“难过...应该吧，当时肯定得难过，不过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甄之棒一手撑着车窗，喃喃道，“可能好了很多吧。”

　　不过...谁知道呢？

　　易川沉默下来。
　　他其实很少有失败的体会，还是一连两次。

　　这个世界上，成功者越来越努力上进，行走在云端看人间美景无数；但更多的是在地底肮脏的淤泥沼泽中苦苦挣扎的蝼蚁，他们越失望，越习惯：越习惯，越自怜。

　　最后仰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能感慨一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这么酸涩的话，是经过无数失望冲刷出来的；带着刺的嫉妒跟不平衡，包裹着的是一颗颗当年火热滚烫的拳拳之心。

　　※※※

　　自从甄之棒搬来这个校区之后，甄禾就发现他跟易川两个人好像亲近了不少。

　　这种情况不由得让她喜忧参半。
　　当然也希望自己那倒霉弟弟能改掉那浮躁又臭美的性子，动若疯兔的时候，上蹿下跳地扯着嗓子在那里喊，就差把天花板给掀了：噤若寒蝉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对着能够一切反光的东西在那边梳理发型，欣赏自己那张脸蛋，好像自己能跟仙界天蓬元帅比肩似的，可在甄禾眼里他就是个被贬下凡的二师兄，怎么看怎么惹人厌。

　　甄禾巴不得两人赶紧中和一下，让易川好好感化感化他，把他从非主流的深渊之中给拯救出来。

　　可是她又怕易川受他荼毒整个人也变得神经起来，虽说这男人吧，平时就是个事儿逼，黑着一张脸成天用嫌弃的目光刮在她身上，说的话连带标点符号都没好听的，不过论靠谱程度，这人还是无可指摘的，值得被捧在手心供起来。

　　甄禾心里头想：如果有一天她向易川要天上的月亮，这人都有可能列出一张测绘图开始研究人造卫星的制作工序，虽然在那之前，她可能要被体无完肤地嘲讽一顿，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无一能幸免。

　　这日，她拿着午饭等在教学楼下，正想着这档子事儿，冻得手脚发麻鼻子通红，终于把跟甄之棒给盼来了：果然，他一下课就跟易川兴冲冲聊着什么，缠在他身边跟个小媳妇似的。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俩行为做事都到一种极端变态的俩崽子，哪儿来那么多共同语言，这不是鸡同鸭讲吗？

　　“姐，你来了啊，”甄之棒那只能看见易川的眼帘终于瞥见了她，屁颠屁颠跑过来接过她手中袋子，“怎么又是炒饭啊，我都吃腻了！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甄禾：“爱吃吃，不吃滚！”

　　甄之棒干笑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易川，不知道给他使了个什么眼色，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就识相地滚到了一边，迈开长腿就往寝室楼奔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他走后，甄禾就低着头看脚尖，浑身不自在起来。
　　说来也奇怪，人能够装下满腔的喜怒哀乐，而这些感情刹那间就可以颠倒反转——她先前跟易川呆一块儿还没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根汗毛好像都是做着战斗准备的，看情况不对就倒立，只留下她一个人干巴巴地紧张。

　　甄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别扭地看了他一眼，结果那软绵绵的目光看得易川一阵莫名：“干嘛啊？”
　　她翻箱倒柜找出个合适的话题方向：“你饭吃了吗？”
　　易川看她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没有。”

　　“那…”她犹豫了会儿，说，“那快点去吃吧。”

　　易川一边应付着她，一边还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朝他们投来揶揄的目光，带着点八卦的笑意，擦肩而过后还不忘伸长脖子扒拉着脑袋，哪怕从他们两人之中偷听几句有营养的话，当做饭后谈资也是好的。

　　易川后背都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他登时又黑下脸来——堂堂一届高冷的言传身教之人，在这会儿像是被班主任逮着早恋的初中小男生似的，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还没完了是不是？

　　他感觉自己跟那咸鱼走两步路，都须得像地下党员进行秘密交流，不敢有任何轻佻举止跟传情眉目，生怕又被咔嚓一张给传到网上被那些学生当众处刑进行鞭尸。
　　之前乐清兰倒是无所谓，爱咋说咋说，毕竟是无中生有，全然可以当屁飘过，不过那咸鱼……他心还是有点虚的。

　　对那些好奇心重的学生，他一一回敬，目光饱含深意，意思是——看什么看？再看期末别过了！
　　这倒是吓退了不少胆小如鼠的花朵，他们只得低眉顺眼抱拳告辞，撒丫子跑了。

　　结果旁边的咸鱼却丝毫没领情，也没意识到自己已是刀俎上的鱼肉，凑近他身边一拽他袖子。
　　“你跟我弟最近在聊什么啊？关系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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