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这天，甄禾坐在店里头，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一叠试卷。对面坐着甄之棒，他脸色也不是很好，垂着脑袋也不吭声，像是个被抓了的小偷似的，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甄之棒抿着嘴角，两颊就会露出很浅的酒窝，不过在这时候却并不显得活力少年气，反倒有点凄凉之感。

　　他穿着那黑衣非主流装束，脖子上挂了个明晃晃的十字架长项链，T恤上头是不知所谓的印花图案，反正看着花花绿绿的还挺辣眼睛，脚上穿着一双骚气的AJ运动鞋，就连价格标签都没有拆，不知道图什么。

　　荧光绿的鞋带在一身黑色神父式装束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突兀。

　　甄禾脸上写满四个大字：一言难尽。

　　她死活捉摸不透，明明大家都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她那脑残弟弟成长过程中持续沐浴着父母的爱，没有遭受人生重创，没有遇到车祸把脑子撞坏，怎么今天就成这副逼样了呢？

　　甄禾揉捏了下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吧，你这次期中怎么回事？”

　　甄之棒低头摆弄着衣服拉链，嘴巴一张一合嘟囔着：“...出题老师太变态。”

　　“这还能是老师的错吗？人家怎么照样考得好，年年拿奖学金？”

　　“你怎么老拿我跟其他人比...”

　　甄禾气急败坏，翻旧帐似的将试卷铺开，满面的红色叉叉像是折射出了万道金光，亮瞎了店里头所有人的脸。

　　“大学总共就那么几门科目，你给我挂了三科？”甄禾揪着他耳朵骂道。

　　甄之棒哀嚎了声：“错了错了...疼！”

　　“数学！你数学给我考了几分？”她依旧不依不饶道，“大哥！五分！我往试卷上踩那么两脚分都能比你高！”

　　“隔壁李叔家的小豆包，他都能考六分，最近都七十分往上了！你个科大学生考五分？你们班老师没把你撵出去啊？”

　　甄之棒无辜地抬起眼，委屈巴巴地揉着耳朵：“姐，你别生气了...”

　　“我下次一定好好努力。”

　　甄禾一摆手：“你别给我来这套！”

　　他凑上来挽着甄禾胳膊，笑得有些狗腿：“姐，您消消气，我请你吃一个月火锅。”

　　甄禾刚想开口说什么，欲言又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顺道给了他一脚。

　　薛嘉琳这会儿刚好从厨房过来，拿帕布擦了擦手，叹了口气：“甄甄，你这次是真过头了，考砸了还有脸去网吧玩，你姐能不生气吗？”

　　“成天跟你那帮酒肉朋友玩什么呢？每天还不学习。”

　　甄之棒撇撇嘴：“这回期中题目是真出难了，那高数...什么玩意儿啊，试卷一发下来我就懵逼了，一道都看不懂，我记得老师课上讲的都是基础题，结果一到考试就一个一个翻脸不认人了，他们就是成心为难我们学生！”

　　甄禾：“你给我少说两句。”

　　她没好气地拿起数学试卷，粗粗扫了眼，心里一蹬：完了，大学白上了，还真没法看懂。

　　但毕竟面子为大，甄禾装模作样道：“哪儿难了，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是你没认真听吧？”

　　甄之棒对他亲姐的数学水平了解得万分透彻，他莫名地哼唧了声：“是吗？姐，那你教教我呗！”

　　甄禾向来都是要面子的人，她皱起眉，含糊地一摆手：“这有什么难的？你先回去给我把这些衣服扒了，看见你就头疼！”

　　此时的办公室也挺热闹，一些老家伙们戴着老花镜，一脸苦大仇深地对着电脑输成绩，时不时叹口气，偶尔从嘴里头吐出一句：“现在的学生...”

　　易川坐在几人中间显得有几分空闲，他漫不经心地低头盯着手机看，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条咸鱼有点甜：那这道呢？这道怎么写？】

　　【这条咸鱼有点甜：哪个公式？书上有吗？】

　　【这条咸鱼有点甜：这步怎么过来的？狗头.jpg】

　　【这条咸鱼有点甜：你帮我写下这道呗，么么哒～爱你哦～比哈特给你～】

　　易川：“......”

　　脑残！智障！女神经一个！话都不会好好说！

　　虽然想是这么想，他还是非常勉强地找出答案拍给她，印刷的字体部分又小又模糊，他不得不字迹工整地在纸上重新写一遍，好让屏幕那头的咸鱼看得清楚些。

　　嗯，的确很勉强。

　　张宇捷在对面忙得要死要活，心里极度不平衡地看他一眼：“你这么闲的吗？表格打完了？”

　　易川看着那头的咸鱼终于消停了会儿，不再扑腾着甩尾巴疯叫了，估计成功进入了知识的海洋，他终于松了口气，将手机放下。

　　易川心不在焉地打开电脑：“没呢。”

　　“哎——我看了下，你那帮学生考得还挺好啊。”

　　“还行吧，凑合。”

　　毕竟平时没少威胁他们。

　　他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了一圈成绩，说实话，那些崽子的水平还是离他预期的差了一大档。

　　在他的标准下，90分以下那就是闹着玩的。

　　要换做平常，易川早就黑下脸来了，不过这会儿倒没什么事儿，看起来还挺安全。

　　有点反常。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门口响起一道敲门声。

　　易川下意识回头张望了眼，一下子愣住。

　　甄禾手里头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试卷，估计是路上被风吹的，又破又皱。她另只手拿了串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吃得正欢，嘴边都是糖渣。

　　眼睛溜达了一圈，在看到易川的时候弯成了一道缝。

　　“哎——我来问问你，”甄禾拖着一把小木凳坐到他边上，尴尬地一笑，“我弟那个没出息的，死活不肯过来学习，身为长辈我得以身作则。”

　　易川瞥她一眼，回过头继续工作，一脸正经，那张高贵的面具又戴了上来：“没空。”

　　甄禾笑容一滞，眼睛机灵地转了圈，往身后拿出一袋新鲜的山楂。

　　“我本想给你买串糖葫芦，但是想想你又不碰甜的，”她说到这里，自己都绷不住笑起来，“小川哥，你啃啃山楂吧，当我送你的。”

　　易川：“......”

　　这女的有毛病吧？绝对是故意的！

　　甄禾：“哎，那你想怎样？又没添加人工剂！纯天然的。”

　　易川冷着脸：“你烦不烦？”

　　甄禾拉下脸来，没好气白他眼，顺道把那袋山楂扔到他怀里，像是过年时长辈递红包似的，不由分说。

　　两人沉默了会儿，易川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伸到她面前，皱眉道：“卷子给我。”

　　甄禾恢复以往的表情，笑眯眯地递给他，一边把凳子往他的方向扯了两扯，伸长了脖子看，下巴都快要靠到他胳膊上。

　　易川低头看着试卷，一脸心不在焉地摁着笔盖，沉思了会儿又转头问她：“你弟脑子怎么长的？”

　　甄禾托着脑袋摇了摇头：“谁知道，倒着长的吧。”

　　她话说完，易川却没回过身，依旧垂眸看着她，目光别有深意，好似没把重点放在这句话上，问出这句话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得到某个答案。

　　高冷的面具不知何时扒了下来，带着点试探的味道，没有像以前那样来的小心翼翼，也不惧同她对视，反倒大大方方地对上她的目光，一双眸子中情绪涌动，然而能看出一丝克制的意味，肆无忌惮又浅尝辄止。

　　甄禾凳子低，比他矮了很多，两人距离又近，甚至能看见她睫毛上还沾了几粒小浮尘，估计是风尘仆仆跑过来的。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她正开开心心地吃着糖葫芦，被他盯得起鸡皮疙瘩，她像是心虚似的看他一眼，便倏地转移视线，低头看衣角，耳尖红了起来。

　　会犯桃花的一双眸子就是这样，平时掩着情绪倒没什么，一旦流露出一丝丝感情，看起来就像是能勾住人的灵魂似的，让人没法挪开脚步。

　　千万星球宇宙的历史未来都藏在了人的眼睛里，眸里流动的波澜远比星云璀璨，比银河耀眼，瞳色是无法用任何一种高级颜料就能调配出来的。

　　甄禾扣弄着自己的破洞牛仔裤，线头都快被她扯出来一大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白痴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顺道还遮挡了一部分视线。

　　甄禾不自然地转移这话题：“还留了几颗，你吃吗？还挺好吃的，在校门口卖糖葫芦的那大爷手艺特别好，糖丝拉得匀，我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

　　面前多了串红色的糖葫芦，香甜的气味一下子扑了过来，带着点山楂的酸甜味，却并不腻。

　　他一直都很讨厌甜味，更不喜欢尝这类东西，就连闻到气味都觉得会反感，可是这会儿，他好像觉得有些东西一旦接触得近了，就会发现它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讨人厌。

　　易川垂着眼皮看，目光好像透过了那串东西，余光还能瞥见她嘴边黏糊着的糖渣，显得有点邋里邋遢的。

　　“应该会很甜吧。”他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