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两人这会儿坐在一张桌子前，一个神色从容专注，一个一脸懵逼，呆呆愣愣地看着试卷说不出话。

　　易川低着头，为了照顾旁边的白痴咸鱼，写题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以往三两步就能算出来的步骤，硬是被拉长了足足半页长。

　　他几乎是写完一步就侧头看她，认真问一遍：“这样能看懂吗？”

　　甄禾趴在桌子上愣了足足有三秒，最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憋出一个字：“嗯。”

　　易川低头看她，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接着往下讲：“...把算出的结果，化简一下就行了。”

　　甄禾迷茫地盯着试卷，觉得他写了一纸天书。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流畅的笔尖，一些乱七八糟的数学符号在他的纸上列得规整而富有韵律感，死气沉沉的题目就像是活了似的。

　　易川写的字很好看，长长的解题步骤一列下来，一点都不显得逼冗。思路清晰又完整，丝毫不混乱，逻辑缜密到了一种极致，能够莫名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他写的东西，好像比标准答案还标准。

　　甄禾感觉这种人给自己讲题，就是暴殄天物。

　　男人低着头，眼中冷静而又认真，面对复杂的数学难题也是游刃有余，一点眉头都没有皱。

　　易川这会儿又侧过头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听明白没？”
　　甄禾其实全程在开小差，期间不知道偷瞄了他多少次，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明白。”

　　完全就是一句屁话。

　　易川看着她，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

　　他将笔盖合上，准备拉开椅子站起身来，被甄禾一把拉住。
　　“真...真听懂了！我没开小差！”
　　“你干嘛啊？别瞧不起人啊，接着说呗，我有认真在听的。”

　　“我上厕所！”易川没好气地将手挣脱开来。
　　“干嘛？要一起去？”

　　甄禾回头：“不了，哥。”

　　等他出门后，对面的人张宇捷八卦地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冲她努努嘴：“哎——你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甄禾一脸疲倦地伸着懒腰，敷衍道：“感情一直都挺深厚的，问这做什么？”

　　“得了吧，就你俩！平时那么能闹腾，”他笑着说，“川爷今儿个看起来心情不错啊，对着你还能好声好气地讲题，他对着学生都是黑着脸的，嘴里头就没蹦出过一句好话。”

　　甄禾得意地一笑，顺便从袋子里偷了几个山楂一把塞进嘴里：“可能是我人格魅力比较大，被折服了吧。”

　　张宇捷：“......”
　　不存在的。

　　易川前脚刚迈进办公室，甄禾后脚就迎了上来，狗腿递上他保温杯：“小川哥，讲这么多累了吧，渴不渴？”

　　他接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手背，易川不自然地顿了顿。

　　“来，我替你揉揉肩。”
　　“...别。”
　　“哎呀没事儿，我手法很好的...”

　　易川才不信她那一对鸡爪能捏出什么花样来，抓着她手腕连连摇头：“别别别，你消停会儿吧...”

　　甄禾还在那边犟：“你跟我客气什么？”

　　易川往后坐了坐企图逃离她的魔爪，一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别闹了，办公室呢。”

　　甄禾依旧扒拉着他衬衫袖子不放手：“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易川挣扎了两下，表情忽然一个没绷住，别过脸笑出了声，他抿着嘴角，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眉眼一弯，瞬间展开了道温柔的线。

　　甄禾一愣，停下动作看着他。

　　男人以往的面具顷刻瓦解，好像从破碎的缝里头折射出了万道金光似的，笑得大大方方，一点都不吝啬地展示出来，他咧嘴乐呵着，不像个成熟男人，反倒带着点孩子气。

　　易川抓着甄禾的手腕，过了会儿表情敛了几分，但是眼眸中的笑意却没减淡。

　　他看着甄禾，柔声道：“行了，小点声。”
　　“在办公室呢。“

　　※※※

　　甄禾屁颠屁颠走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饭点，易川这会儿还在忙着打表格，结果系主任跟几个老师不知道心里头打什么主意，催着他一起去吃饭。

　　他也没好意思拒绝，放下手上的活跟他们一道去了食堂。

　　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系主任跟几个老师一脸慈祥地盯着他笑，看得他浑身发毛。

　　他们偶尔回头张望几下，偶尔拿着筷子关切地嘘寒问暖。

　　纵使易川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寻常，他一反往常细嚼慢咽的吃饭原则，胡乱塞了两口就计划逃回办公室。

　　结果一站起身，几个老师就拉住他手。
　　“哎——你说你急什么，刚考完期中，又没什么任务。”
　　“就是，再坐会儿，坐会儿，一会儿带你见个人。”

　　易川摆手：“不了，还有点事。”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完之后便要抬脚离开，没来得及走两步，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人就快步走了过来，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

　　她长得非常学生气，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一双杏仁眼又大又圆，好像永远都是带着笑似的。乌黑的长卷发绾在后头，连根分叉的发丝都没有，看起来像是精心保养过的。

　　这时候走人，就非常不意思了。
　　易川叹了口气，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低着头一言不发。

　　“清兰，你坐我这儿，”系主任把他位子腾出来，一边寒暄道，“今早我还看见你舅了呢，他这会儿人呢？”

　　乐清兰客客气气地坐下，朝他一笑：“谁知道呢，别看我跟我舅舅在一个校区教书，平时还挺少见面的。”

　　她好像才刚教完课，手上还拿着两本画册，手背上还沾了点没洗干净的颜料。

　　“哦，这样啊。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川，咱们一个办公室的，前两个月刚调过来科大这边，连半年试用期都没有，直接转正教书的，特靠谱一孩子。”

　　易川感觉脸上一层皮都被扒了下来，既尴尬又无语，不过这种情况，他向来都是处理得游刃有余，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冲对面点点头。

　　乐清兰抬起头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一笑：“哦，易老师啊？”
　　“我老早就在班上几个学生嘴里听到过你名字，耳熟能详。”

　　易川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扒拉着饭菜，心里头冷哼一声：课上连半个屁都不敢说，课下嘴倒还挺大，轰轰烈烈地传播着他的光荣事迹，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个的，期末都别过了！

　　当然只能在内心骂两句，他脸上只是轻描淡写一笑：“是吗？”

　　乐清兰一咧嘴，又随便跟他聊了两句，易川也顶着个高贵的面具，勒紧了偶像包袱，客套地寒暄回去，两人交谈期间，谁都没注意到角落的动静。

　　黑帽子跟大眼睛两人挡着本数学书，拿着个手机左拍右拍，完事儿之后瞪大眼睛对视一眼，别有深意地一笑。

　　“我去，有点劲爆，咱们易老师这是要沦陷的节奏？”
　　“我听说那女老师在教美术啊，难怪呢，看起来就挺艺术的。”
　　“哎哎哎，发个帖子吧，绝对能爆！”

　　大眼睛露出点为难的神色，偷偷摸摸看了眼不远处的易川，迟疑道：“不大好吧，要是让川哥知道这事儿，不还得砍死我们？”

　　“你看你这胆子小的，”黑帽子低头编辑这帖子内容，说，“你看我们川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学习工作，邪了门了才会上网冲浪...”

　　她发完帖子，又托着下巴看了眼正在聊天的两个人，忽而莫名叹了口气。
　　“还挺般配的。”

　　※※※

　　深秋时节一来，就到了需要添衣加秋裤的时候，当然有几个不服输的姑娘，坚持露腿露脚踝，在冬季来临之前垂死挣扎下，尽情展示自己的身姿，一时之间，大街上浑然分成了两大敌对群体，——要命的跟要美的，他们互看对方都像是傻逼。

　　人们走在路上不到五分钟，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嘴唇都能起一层皮；回到家洗个头，脱落的头发能揉成一团钢丝球，年轻人不懂保养，发际线批量开始后移。

　　天气一冷身子就爱长膘，甄禾也非常凄惨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身子明显多了层脂肪，诚然她天生是个自我感觉极其优良的人，也不得不在体重秤前败下阵来。

　　这天，她悠闲地坐在店里头，穿着件能进历史博物馆的黑色棉服，翘着腿看最近大火的宫斗剧，津津有味。

　　她手上捧着杯热可可，上头还浮着些棉花糖，热气腾腾，糖味把空气都熏甜了几分。

　　橱窗外人来人往，个个瑟缩着身子抓紧时间赶路，她却坐在窗户旁边懒洋洋地瘫着，一副不谙人间世事的淡泊模样。

　　追剧追得正欢，快要到那些主子们互扇巴掌的环节，甄禾手心微微出了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结果到了剧情节点，平板倏地被人拿起。

　　“哎——干什么干什么？”她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看清了那阻碍人家看电视的王八犊子是谁。

　　易川比她将近高了一个头，低着头正睥睨盯着她，一脸鄙视。
　　“我叫你好几遍了！”

　　甄禾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趿拉着拖鞋走到柜台，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低低骂了句：“狗子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来店里头的次数变得频繁许多，甄禾感觉他这人压根就是来骚扰店家的，回回来都要刁难自己一顿，一会儿糖放多了一会儿水太热了，跟个麻烦精似的。

　　易川看了眼平板上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剧情不知道何时到了男女主的亲密接触环节，演技看着尤为尴尬。

　　他嫌弃似的扔到桌上，像是看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似的。
　　“你少看点偶像剧吧。”

　　甄禾调着咖啡机哼唧了声：“现在女生都爱看这种，你个男人不懂这情调。”
　　“像什么霸总啊腹黑王爷啊甜心小奶狗什么的......”她歪着头回想着，“现在都是少女们的心头爱。”

　　易川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站在柜台前看着她忙活，也不吭声。

　　外头很冷，他却没沾一点寒气似的。眉目依旧温润，没被寒风刺得狼狈，看着气色很好，皮肤清透有光泽，跟块羊脂玉似的。

　　一到秋冬时节，保养跟不保养的人差距就出来了，这时候的人们哭喊着嚷嚷着要养生那就为时已晚。
　　毕竟凡事都讲一个日积月累。

　　甄禾将咖啡递过去，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冲他狡黠一笑：“小川哥，你最近是恋爱了吗？”
　　易川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满脸莫名其妙：“啊？”

　　“我看见那照片了，”她开始翻手机，笑得有点欠揍，“可以啊，出手相当利索，我以为你没开窍呢。”
　　说完，她将手机屏递到他跟前。

　　不到一秒钟时间，被易川一把推开。
　　“你有毛病？”

　　当初这张照一爆出来，就像是干燥的深秋时节突然冒出来的火苗，迅速波及科大上下，火势蔓延得极为迅速。
　　任凭他六根清净，也是听到了许多智障言论，为此还没收了一部分学生的手机，在他们痛哭流涕忏悔着发誓不再做个八卦的人之后，他才没好气地还给了人家。

　　甄禾嘟囔着：“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成年人了，谈个对象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儿？你干嘛这么排斥呢？”

　　易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很想把手里咖啡泼过去。
　　理智让他冷静了。

　　“你怎么那么烦？”易川侧过身，皱着眉朝她来了句，“哪儿都有你是不是？”

　　“我是关心你终身大事啊...”
　　“别了！”易川黑着脸道，“又跟你没关系！”

　　甄禾：“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爱生气的？我又说错什么了？不是就不是呗，好好解释不就行了，还跟我杠上了？”

　　易川懒得跟她斗嘴，发火伤身，得不偿失。

　　他拿起咖啡就往门口走，一只手拉开门把的刹那，动作又稍微停顿了下，他侧身看了眼身后的甄禾，她正皱着眉一脸不开心地擦着桌子，偶尔从嘴里头蹦出两句不满的话。

　　易川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地在门口磨蹭了半天，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深思熟虑之后，依旧气急败坏对着她骂了句。

　　“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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