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审神者

　　“你……”蜂须贺欲言又止。其实在听了药研的一番话后，蜂须贺的内心是忐忑的，眼前的这这位药研，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这让他心里更加没底。

　　药研见蜂须贺紧张，索性往前走了些和蜂须贺拉近了距离：“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把你送回去。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甚至连时政也无法做到。不知你愿不愿意先暂居我们的本丸，等你找到了工作再搬出去。”

　　“我太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蜂须贺眼神茫然，仿佛误入陌生场合的路人。

　　“单用言语可能无法让你理解，今天我要去一趟万屋，你和我一起去吧。”药研索性发出了邀请。

　　蜂须贺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沉默地跟着药研踏进了时空转换器的启动范围，看着正启动的时空转换器，他张张嘴：“你们的时空转换器原来没坏吗。”

　　“为什么不是我们提前修好了呢？”药研道。

　　蜂须贺听罢扯了一下嘴角，本就是不言而喻的事，但他还是没说什么。

　　时空转换器光芒大作，将等候的两位付丧神吞噬，下一个瞬间，嘈杂的人声入耳，物换星移，眼前竟是一派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乌沉沉的夜空被高耸的楼宇填补视线，耀眼的灯光幕墙滚动播放着炫目图像，高楼与高楼之间鳞次栉比的店铺编织成一条条星河，沿着看不到头尾的街道盈盈闪烁，熙攘的人群随心漫步，面容不带丝毫愁苦，正无知无觉地享受着和平和繁华。

　　这和蜂须贺虎彻认识里的万屋大相径庭，那些几十年如一日的狭窄街道不见了，低矮的砖木结构小铺面摇身一变，竟是天翻地覆。拥挤、破旧、物资匮乏、昂贵是所有人对万屋的一致印象，而今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常理。这不是他熟悉的刀剑世界，蜂须贺惊觉。

　　蜂须贺被赶着离开时空转换站的人撞了一下肩膀，他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茫然失措地看向唯一能给他一点现实感的药研。

　　药研藤四郎与他四目相对，他冷静到冷酷地说：“时政历24年末，时之政府通过时政改革法案，改革行动从新年1日起全面展开，时政改革掀翻了旧派领导势力，根除刀剑世界封建残余，推行全面的民主制度。

　　“政治层面的意义离你太远，我只能告诉你，时政改革共计查处非法本丸三十余万座，查封十万余座，销毁刀剑付丧神不计其数，依照刀剑世界十五年前的本丸总数和人口数量，受到处理的本丸超过半数，丧生在这场改革运动的付丧神十之八九。你的本丸，正是这其中之一。”

　　蜂须贺虎彻被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喉咙，明明满腔思绪，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当年离开本丸后，就有人给你办理了更换审神者手续，这是时政当年推行的一项付丧神保护政策，生活在非法本丸受到压迫的付丧神经过核实，确定其生存环境恶劣，本身无暗堕或暗堕迹象轻微者，可通过这项政策进入合法本丸受到保护，不予清算。

　　“这是我们能查到的，关于你的最早一条记录。”药研如是说。

　　蜂须贺虎彻念头飞转，记忆此刻清晰到可怕，他甚至能够回忆起离开本丸前，长增弥眼神中的不舍和决绝，而当时的他心里只有莫名的烦躁和逃避。这段理应跨度十五年的记忆，于他而言不过是几个月的分离。

　　“你说，他们都没了？”蜂须贺嘶声道。

　　“这只是一个猜测，时政对于非法本丸的态度是宁杀错不放过，所有被判处严重违法的本丸都被迅速处决，有关档案秘密封存，本丸编号从此作废，这之后，就是刀剑世界持续至今的良性发展时期。但是，我们并没有在秘密档案里找到属于你的本丸的那一份。”药研如实道。

　　“什么意思？”

　　“不在档案记载的本丸都是彻底脱离了时政掌控的本丸，也被排除在刀剑世界体系之外，你可以期待你的本丸在那场动荡中幸运的逃过死劫。”

　　蜂须贺瞬间有了微小的希望。

　　“不过也别过于期待，刀剑世界的体系是独树一帜的，整个世界由分割的空间点组成，结构极为松散，仅由世界规则作为空间之间的联系，我们很难说，主动脱离世界规则的空间会发生什么，而生存的几率……”

　　药研顾及蜂须贺的情绪没有把话说全，蜂须贺又哪能不明白药研的未尽之意？

　　他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总归，总归不是绝对，对吧？”

　　药研没有做任何发反驳，他沉默了许久，等到蜂须贺虎彻更冷静了些，才道：“来吧，我们先去一趟时之政府，解决一下你的身份问题。”

　　蜂须贺虎彻跟着药研一路向前，穿过熙攘的人群，临街拦了一辆出租车。

　　路程中药研解释道：“改革之后，时之政府把总部藏身的独立空间和万屋空间连在了一起，不再以安全为名隐于幕后，从万屋的任何地方都能搭乘公交前往政府大楼，今天太晚了，坐公交要绕行很远，我们尽快把事情办完，尽快回去。”

　　蜂须贺只是木讷地点头。

　　药研看他一眼，继续道：“时政正常时间5点下班，但付丧神革委会办事处是昼夜值班的，我们先去那里做户籍申请，3个工作日后正式的个人身份证明就能办下来了。之后无论你是要继续在本丸生活，还是先搬到时政福利中心做个过度都很方便。”

　　“我能做什么呢？”蜂须贺虎彻不是没有把话听进去，他只是很迷茫。

　　“付丧神革委会一直没有放弃对动荡时期失踪的付丧神的寻找，等你的身份证明下来，革委会会有专门的培训，帮助你适应社会，现在想着能做什么还太遥远，在此之前先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吧。”药研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

　　蜂须贺虎彻目光停滞在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上，良久没有说话。

　　革委会办事处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点依然来办事的付丧神并不少，数十个咨询台前都有付丧神在排队。这个办事处处理的业务十分繁杂，上到法律维权，劳资纠纷，下到婚姻登记，户籍办理，办事处将付丧神所有会遇到的事物都一手包办，再由他们和时政对接，完成下一步的落实工作。

　　反之，时政的各项针对付丧神的政策，也要通过革委会这个窗口，推行到每个付丧神的头上。相较刀剑世界的另一个组织，审神者联盟，付丧神革委会更有实权的多。

　　药研带着蜂须贺到户籍登记柜台，熟门熟路的拿出了准备好的，盖着本丸公章和审神者私章的证明文件以及担保材料，交给了坐在柜台后的那位办事员。办事员是外聘的人类，这会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他推了推眼镜，没什么精神地问：“要办理什么业务？”

　　药研踮着脚把材料从窗口递过去：“给这位蜂须贺虎彻上户。”

　　办事员接过装着材料的牛皮纸袋：“先填个表，是零散户籍转入吗？”

　　“对。”药研

　　“之前是那个本丸的，现在要转到那个本丸？”办事员例行公事地问。

　　“是失踪人员申办身份证明，暂时落户在AK48本丸。”咨询台的台高对短刀不太友好，药研只有肩膀以上能露出台子，他踮着脚往前凑，尽量清楚地解释道。

　　办事员本还无精打采，双手习惯性的的操作户籍系统，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扭头：“你刚刚说什么？失踪人员？”他说着就去看药研身后表情不太自然的蜂须贺。

　　不待药研点头承认，办事员立刻抬手道：“你们等会，我打个内线。”

　　办事员在手边的座机上噼里啪啦一阵按，一会后话筒里传来回复声。

　　“喂？什么事？”

　　“髭切大人吗？这里有付丧神来办失踪人员的手续，您要不要来处理一下？”

　　一旁的药研和蜂须贺听不真切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是这个办事员挂了电话后就出了咨询台，一脸严肃的招待他们两去了大厅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

　　“两位在此稍等，髭切大人很快就来。这是茶水和点心，你们可以随意品尝。”说完办事员就毕恭毕敬的走了。

　　工作人员离开后，蜂须贺和药研之间有片刻的寂静，但疑惑还是占据了蜂须贺的全部思维，他不禁问道：“你能和我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药研不似蜂须贺那般紧张，他踱步到沙发边上坐下：“不用担心，没有你想想的那么复杂。只是一次例行询问，但凡失踪又被找回来的付丧神，都要经这么一遭。”

　　蜂须贺皱着眉思量着，却也别无法他，索性和药研一道坐下了：“希望是你说的这样。”他沉声道。

　　而预计前来的髭切也并未让二人等多久，屁股都还没坐热，蜂须贺和药研就隐隐听见了清脆急促的脚步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位面带微笑的付丧神走了进来。

　　“让两位久等了，我是付丧神办事处的主任髭切。”穿着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西装礼服的付丧率先介绍了自己。

　　“髭切主任，好久不见。”药研站起身熟稔的打了个招呼。

　　髭切弯弯的笑眼微微一睁，泄露出一丝惊讶：“居然是你吗？那真是很久没有见过了。竟然是你带了失踪人员过来的吗？”

　　“这是蜂须贺先生，”药研向髭切介绍道，“他是十五年前失踪的付丧神，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出现在了我现在工作的本丸，所以今天特地带他来办理户籍手续。”

　　髭切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蜂须贺：“十五年啊。”他喃喃道。

　　“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他吧，但恐怕希望不大。”药研说道。

　　髭切微微一笑：“没有关系，能带他过来已经帮大忙了。”

　　蜂须贺算是听明白了，本丸的药研和这位髭切主任关系匪浅，连自己今天来办事处恐怕都是有意为之。蜂须贺看了看神情一直很冷静的药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髭切行动了，他笑着请大家再次坐下，自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蜂须贺先生，不用过于拘束，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好，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蜂须贺眼下的处境，也无所谓配不配合了。

　　髭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问道：“请问你是如何从刀剑世界失踪的？”

　　“我只是被当时的本丸派出去做了一次修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失踪十五年。”说起这个，蜂须贺也很郁郁。任谁凭空丢了十五年的时间，到头来时移世易，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也都会复杂到无言以对的。

　　髭切继续问：“你之前的本丸是？”

　　蜂须贺看了看药研，两刃眼神一接触，药研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道：“不用担心，这些本丸在革委会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髭切只是想核对一下你过去待过的本丸信息。”

　　蜂须贺听后也不再多虑：“是01204号本丸。我就是从这个本丸出去发，去修行的。”

　　髭切的脸上笑意淡了很多：“居然是首字0批本丸吗，蜂须贺先生你很幸运，至今仍在活跃的首字0批本文出来的付丧神十分稀少，这和他们的原生本文不无关系。”

　　“能告诉我，我的本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蜂须贺一直憋着这个疑问没法得到解答，这种感觉很不好。虽然药研笼统发介绍了一下所谓的时政改革，但这个概念太大了，离他也太遥远了，他完全想象不到。

　　髭切挑眉：“除了被查封，被清理，还能有什么遭遇呢？”

　　“药研和我说，只有当时失踪，没有经过时政处理的本丸才没有留存档案，付丧神也一样，这也是我要来此办理户籍的原因所在吧？请告诉我，我的本丸到底经历过什么？”蜂须贺急迫地问，连语调都变得尖锐了。

　　髭切右抚着下巴，看了一眼蜂须贺身边的药研，而药研只是在安安静静的喝茶。髭切轻轻一笑，道：“我不知道药研给你说了什么，不过，有些问题我确实可以给你答案。”

　　事情还得追溯到市政改革进入关键时刻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一批批资历深厚，树大根深的本丸倒台，触及到了反对势力的根源核心，反对势力也进入了最后的疯狂反扑阶段。武装暴力冲突频频发生，整个社会秩序几近瘫痪，刀剑世界从审神者到付丧神，人人自危。

　　任谁都这都知道，反对势力猖狂不了多久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名早已在时政清算名单上的资深审神者，为了自保，竟然拿出了最后的手段。切断本丸与刀剑世界的联系，借助世界规则的排异能力，将本丸空间从刀剑世界排除出去。

　　世界规则对世界异物的斥力极为霸道，能无视任何力量将异物排出，便是手眼通天的时之政府，作为依附于刀剑世界的产物，自然也无法做到有效截留这些叛逆。更要命的是，一旦被世界规则清理，那么这个本丸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世界规则抹杀。甚至是从人的记忆里。这样的话，谁还能够把他找到呢？

　　幸而还有一条规则凌驾在世界斥力之上，那便是守恒定律。一两个这样钻空子的还好，等到非法本丸失踪的情况一多，世界规则为了补全这个漏洞，产生的变化也就越大，最后大到了影响生活其中的人的程度。

　　譬如眼前的髭切，他的弟弟膝丸随着非法本丸的消失而消失，他的记忆遭到世界规则的篡改，硬生生将弟弟的存早给抹去了。髭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的记忆很不对劲，有些地方十分突兀，他总是会习惯性的想要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却到嘴边又忘了是谁。

　　髭切的内心从不像他的外表一样温和好相与，他较真到了骨子里，在寻找记忆中猫腻的过程里，他遇见了太多和他一样的付丧神和审神者，众人合力，把事情闹大了，大到了时之政府不得不注意的地步。

　　之后，利用世界规则逃脱的风气被遏止，时政花费大力气，清点这批成功消失的非法本丸，虽然下手的晚，但依然解救了部分别审神者胁迫逃离的付丧神，但是仍然有一部分本丸，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之后髭切就进了付丧神革委会，做起来了驻时之政府办事处的主任，十多年来都没有放弃找回弟弟的希望，甚至特别监管了失踪人员回归事务。

　　“在市政的保守记录中，非法逃逸的本丸超200个，你的回归，可以给以确定逃逸名单上，多添一个名字了。”髭切这么说着。

　　蜂须贺难掩低落：“他们为什么要逃呢？还是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不逃，就只有死了，”髭切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这种事情虽然只有审神者能够主导，但为何付丧神也参与其中呢？除了部分真心实意愚忠于审神者的付丧地，剩下的就只是因为有致命的把柄在审神者手上了吧？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过像你这样，能被完全隔绝在危险之外的，也实属凤毛麟角，看来，你被你过去的同伴保护的很好，他们恨不得以命相互啊。”髭切没有看对面的付丧神，只是轻飘飘地感叹着。

　　蜂须贺下颌一阵紧绷，眼神深沉的可怕，仿佛想起了什么。药研这时出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他道。

　　“既然你无法在蜂须贺身上知道你想知道的，那事情也办完了，我就带他回去了。”说着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盖好了公章的临时身份证明，轻轻拉了一下蜂须贺的袖子，示意他起身。

　　“再见。”髭切微笑摆手，但身体依然牢牢坐在沙发上，没有办丝站起来送人的意思。

　　药研瞅他一眼，把装了资料的牛皮纸袋塞进蜂须贺怀里：“你先出去吧，我随后就来。”

　　神色依旧恍惚的蜂须贺木讷的应是，不回头的离开了房间。看着房门关上，药研这才转过身来和髭切说话。

　　“这么多年你也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我怎么了？”髭切露出疑惑的表情。

　　“过了今天你又要走了，我赶在你走之前好心带他来，你何苦这么夹枪带棒？”药研皱眉。

　　“啊，你是说这个吗？”髭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一笑，“你当我是迁怒吧，如果他像其他回来的付丧神一样，形容憔悴，伤痕累累，我大概会对他态度好一点。”

　　药研听了欲言又止，他最终叹了口气：“你比我有分寸，这次出门可是因为找到了膝丸的线索？”

　　“我就是出去找线索的。”髭切平静地说。

　　“那你要小心，这边的事，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其他人都能帮我处理，你呀，安心享受你得来不易的本丸新生吧。”髭切笑着站了起来，推着药研的肩膀往外走。他拉开门把人推出去。

　　“去吧，还有人在等你呢。”

　　药研最后看了髭切一眼，示意门外等了一会的蜂须贺和他一起离开。髭切倚在门框上，嘴角带笑，看着两人远走，然而深幽的眼神却让人捉摸不透。

　　药研和蜂须贺又坐上了计程车，他们要去到最近的时空转换点，把自己传回本丸。两旁的路灯从眼前划过，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药研盯着车窗外看了一回才道。

　　“髭切的弟弟膝丸和你的情况相似，但是他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

　　蜂须贺怔了一会：“你和髭切先生很熟吗？”

　　“啊，过去我也在革委会任职，再远一点来说，我们算是出身一个本丸吧。”药研坦诚道。

　　“你们都是有过去的付丧神。”蜂须贺这么说着。

　　“大概吧。”良久，药研低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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