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审神者

　　在别人家的本丸随意溜达，蜂须贺虎彻一开始是拒绝的。

　　蜂须贺虎彻是个很有分寸的刃，从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他和这个本丸的住户没有交情，又不图人家什么，本就是暂时停留，没必要费什么心力套交情。

　　吃过了早餐，蜂须贺虎彻冷淡拒绝了本丸一些热情刃的的攀谈，踱着步子慢悠悠回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小小的房间关上门来就是与世隔绝，蜂须贺虎彻无事可做，索性脱了外套，到头就睡。他也着急回去，可这三天是等定了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蜂须贺的房间之外，却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因为今天可是内部招聘会举办的日子。

　　这天一早，本丸就忙碌了起来，新鲜出炉的综管部长十分积极，捧着临时制作的部门立牌，挨个放在内部招聘会场的长条桌上。正中间的位置歌仙兼定留给了自己，左边是财务部，右边是业务部。生产部被他安排到了最远的角落。

　　“我是坐这的吗？”宗三左文字来得比较早，他站在条桌旁，细长的手指指着财务部的立牌问道。

　　歌仙笑着转身：“没错没错，先坐下吧，我这还没忙完呢。”

　　宗三左文字依言坐下，等他坐下没多久，堀川国广也来了，堀川隔了一个空位和宗三打了个招呼。之后来的是生产部的三位，远远就见鹤丸搂着陆奥守的脖子嘻嘻哈哈，跟在他们两后头的青江则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随后本丸的所有人陆陆续续来了，按照身份分成了两个部分，有职务的坐在长桌里头，没职务的坐在长桌外头，场上场下都的闹哄哄的。早早到场的总经理药研这时候站了起来，他道。

　　“大家先安静下来听我说，这次的内招会目的是给本丸所有同事安排合适的公司岗位，大将已经说过不会干涉我们的职务安排，职位的分配也全权由各部门长负责，职位一旦确定下来，除非特殊原因，不予变动，请大家谨慎选择。现在，内招会开始。”

　　药研话音落下后有一段时间的静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工作该怎么开展，犹豫之际，心直口快的山伏国广一拍桌子。

　　“不管了，小僧就要和正国兄弟一起工作！那个什么仓储部，就是管仓库对吧？虽然小僧从未从事过，但这也不能不说是一场新的修行，我和正国兄肯定没问题的！”说着咔咔笑了起来。

　　见山伏国广打破了局面，药研微微颔首，他看向坐在众刃之间的同田贯正国：“同田贯殿下，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惜字如金的同田贯语气势在必得，他的双手交在胸前，饱满的胸肌显得更加鼓鼓囊囊了。

　　听见兄弟捧场，山伏国广笑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山伏国广的行动给了大家思路，鹤丸立刻把目光投向了今剑。

　　“看我干什么？”今剑龇牙，“我这么个小身板跟着你一起去种地，你忍心吗？”

　　“我可以把拖拉机让给你开呀！”鹤丸抛出他的诱饵。

　　今剑并不理会，并把诱饵狠狠拍回鹤丸脸上：“你给我开，我够得着踏脚板吗？”

　　笑面青江估计是不想今天颗粒无收，难得发挥了一下同事爱：“鹤丸那里的活重，那来我这里如何？我的部门是做生产后勤管理的，应该不那么累。”

　　今剑神色犹豫，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鹤丸见大感委屈：“交朋友也好，邀请你也好，明明是我先来的！你为什么答应他不答应我？”

　　“你智障吗？我还没答应呢！”今剑严厉地瞪了鹤丸一眼，但头一转，他又说，“不过，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今剑嘿嘿一笑，蹦蹦跳跳走了过来，在鹤丸哀怨的注视下施施然在笑面青江的招聘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青江面带淡定地收起招聘表，没有掺和进这两位的纷争。

　　好在不一会粟田口家胁差兄弟中的一个，满脸堆笑地来到了生产部的位置前，仿佛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刚被今剑伤透了心的鹤丸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干嘛呢？我这可是招人的地方，严肃点！”

　　鲶尾藤四郎可不吃鹤丸假正经这套，他笑呵呵地说：“你看我怎样？我想来你的部门。”

　　鹤丸眉毛一挑，上下打量鲶尾：“真的？”

　　“当然是真的！”鲶尾拉长了调子说。

　　“为什么啊？你兄弟不是质管部长吗？为什么不跟着他干？”鹤丸翘起了二郎腿。

　　“这还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我都没做过嘛，继续种地起码不会出错不是。而且我觉得，你们生产部更需要劳动力才对，怎么，不欢迎我呀？”

　　“哪能啊！”鹤丸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拉住鲶尾的手，“鲶尾你的觉悟真是太高了！我们生产部正需要你这样高度思想觉悟的好同志！”

　　鲶尾用力把自己的手从鹤丸手中拔出来：“那我的岗位就这么定了？”

　　“陆奥守！”鹤丸猛地戳了一下旁边的陆奥守吉行。

　　“嗯！怎，怎么了？”一直在打瞌睡的陆奥守吉行惊地往上一弹，屁股离开凳子几寸，又生生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被惊醒的陆奥守吉行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惊魂未定。

　　鹤丸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我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不是你拉着我打吃鸡双排的吗？”陆奥守深吸口气，拖长了调子说。

　　“你我都是打游戏，怎么你今天就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你看我有打过瞌睡吗？”

　　“嘿，你这话说的，咋着？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属夜猫子呢？咱平时可是九点就睡的养生人士！”陆奥守气乐了，他昨夜被鹤丸拉着生生陪玩到了2点，现在还遭人念叨，他可不乐意。

　　“别废话了，把招聘登记表拿过来，给鲶尾填上！”鹤丸把陆奥守的话忽略的彻底，他一点也不觉得内疚。

　　“那玩意不是你兜着吗？”陆奥守嘴上埋怨，但还是帮着鹤丸地四下查看。

　　“哎，在这呢，我找着了！”鹤丸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两张纸来，兴冲冲地推到鲶尾的眼皮底下，然后把陆奥守抛在了脑后。

　　被用了就扔的陆奥守吉行欲言又止，欲言再止，索性什么话都不说了。行叭，惹不起，惹不起。

　　挤下了财务部，综管部和业务部的区域同样热闹，身为财务部长的宗三左文字正抚着脸，犯愁地看着自家的宝贝蛋弟弟。

　　“不行啊弟弟，两位数的加减法算不出来怎么能做财务工作呢。”

　　小夜左文字搅着手指半晌憋出一句：“复仇不需要数学。”

　　“哎，”宗三左文字发愁，“这样小夜你就不能和哥哥一起工作了。”

　　“……”小夜瘪着嘴不说话了。

　　“哎呀，哎呀，这有什么关系，说起算术，在下也十分不擅长，”歌仙忙道，“要是小夜前辈不能去财务部的话，不如到我综管部好了，综管部也用不上多少数学知识。”

　　宗三左文字颦着眉思索片刻，又幽幽叹了口气：“那就只好这样了。小夜就交给你了。”

　　歌仙得了许可，开开心心地把自家部门的应聘登记表递了出去：“小夜前辈，填上你的名字吧。”似乎小夜的工作就这么定下了。

　　可小夜本人不领这个情，他盯着歌仙手上的应聘表看了一会，直接跳下了椅子右转，挤进了业务部前的队伍里。

　　“唉，小夜！”歌仙拦都拦不住。

　　“小夜，你也来了呀。”和他关系一直不错的爱染国俊拍了拍小夜的肩膀。

　　“嗯。”小夜点头。

　　“你不去你哥哥那里吗？”爱染好奇地问道。

　　“不合适，不去了。”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去业务部好了，堀川先生不是说，做业务是最容易的吗？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吧。”爱染叽叽喳喳和小夜讨论起来了，他们两排在了队伍的末尾，而这一整条队伍，都是由短刀组成的，气氛活跃的不行。

　　队伍的尽头是笑容灿烂的堀川国广，他正忙着做招聘登记呢。一看他的登记表，已经有好几个名字了。

　　小夜离开了就变得冷冷清清的综管部，歌仙酸溜溜地说：“堀川，你这真热闹啊。”

　　“还好，只是我事先有向大家宣传我的部门，歌仙你要是也这么做了，今天就是你门前热闹了。”堀川忙里还不忘抽空回歌仙的话。

　　歌仙一噎，气哼哼地扭头，不搭理堀川了。

　　日头渐渐西斜，安静伏在榻榻米上睡觉的蜂须贺虎彻毫无预兆地醒来，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披盖在身上的外套滑了下来，在腿边堆成了一团。

　　蜂须贺两眼发懵，照进室内的光橙红昏黄，明显已是黄昏。这一觉居然从清早睡到黄昏，蜂须贺听到辘辘的肠鸣，才想起自己错过了中饭。而这个光景，也不知能不能赶上晚餐。

　　在别人家居住的第一天就是睡过去的，蜂须贺大感害臊，但也不得不出门觅食。他抿着嘴穿好衣裳，在玄关趿上鞋，开门的一瞬间先探头出去看了看，门外静悄悄的，左右也没有人迹。蜂须贺敞开门走了出来。

　　天守阁，王峥的办公室。

　　“岗位都招好人了吗？”王峥坐在大转椅上问。

　　“已经招好了，这是名单，”药研上前一布，把A4纸打印的，抬头是《王小二农贸有限公司花名册》的表格送上了王峥的办公桌。

　　王峥拿起花名册大致看了看：“短刀们都去了业务部？”

　　“不是全部，秋田去了综管部，前田和平野去了质管部。”药研如实答道。

　　“那财务部呢？怎么只有宗三一人？”

　　“大家都对财务没有概念，怕耽误工作。”

　　王峥把花名册合上：“既然这样，到时候你帮着宗三些，也不用多久，很快他的帮手就能来了。”

　　药研一愣，见王峥不是说笑，这才道：“是。”

　　“公司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关于蜂须贺虎彻的本丸，现在有消息了吗？”王峥靠上椅背，交着手问。

　　药研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之前和市政联络过了，民政局户籍科的反馈信息显示查无01204号本丸，但是关于这位蜂须贺虎彻先生的信息倒是有记录，但是最近的一条记录是一名代号如花的审神者在上报的失踪信息，而这条信息的上报时间是十五年前。”

　　王峥双目一敛：“那位审神者和蜂须贺虎彻是什么关系？”

　　“具户籍科的记录显示，审神者如花是蜂须贺虎彻未能来得及契约的第二任审神者，在市政发出继任通知后，审神者如花一直没有等到蜂须贺虎彻的到来，这才去时政上报了失踪信息。”

　　王峥摸着下巴出神：“失踪了15年？”

　　“大将，”药研提示道，“五位数，0开头编号的本丸，应该是时政的第一批本丸。”

　　“第一批？我记得时政成立得有小40年了吧？”

　　“到今年恰好第四十年。”

　　“我的个乖乖，这是捡了个什么人回本丸啊，”王峥哭笑不得，“药研，你对时之政府算是比较了解，你和我说说，什么样的本丸会在时政的系统里查找不到？”

　　药研慢慢推了一下眼镜：“如今时政下辖的每一个本丸都是有详细备案的，即使是已经关闭的本丸也会有历史记录，至于那些没有任何记录的本丸，要么就是的在时政改革后进行人口普查前就因为各种原因废弃了的本丸，要么就是通过某种手段，躲过了人口普查的本丸。

　　“前者的资料已然存在，只是被户籍科封存，如今的系统里不会有记录，只有在保密资料库里寻找，而后者，能在时政改革后，继续存在下去的几率微乎其微。

　　“时政改革后的二十年来，一共进行过三次人口普查，只有登记在册的本丸，才会被纳入时政的时空体系中，享受一切应有的权利。即是说，黑户本丸不受刀剑世界的世界规则保护，本丸若是失去了世界规则的保护，就会恢复成荒芜的时空碎片，随时都有可能被时空乱流冲刷成无用的时空残渣，融入虚无。”

　　“那就去保密资料库里找答案吧。”王峥命令道。

　　“大将，”药研摇了摇头，“已经找过了，并没有任何线索。”

　　闻言，王峥眉毛一跳：“真叫我们遇上了这样的事？”

　　药研的脸色也不如之前好看了，他艰难地说出那个最坏的结论：“大将，我们的本丸，怕是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在时政的官方分划里，本丸分两种，合法本丸和非法本丸，合法本丸不必赘述，非法本丸就各有各的模样了。依据时政颁布的本丸管理法案，但凡违背其中任意一条，都够得上非法本丸的帽子。

　　但在系统的管理法案颁布之前，那些触犯了现如今法案上的条文的本丸，不叫非法本丸这个名字，他们被称为暗黑本丸，或者暗堕本丸。做个形象的比喻，正常的本丸好比一汪清泉，清澈而有活力，那些不正常的本丸则是偌大一个烂泥塘，甚至是吃人的沼泽。

　　当年时政改革，肃清非正常本丸，一改刀剑世界腐朽糜烂的风气，大批大批的失职审神者被罢免，强制废掉的深度暗堕刀剑丢到马里亚纳海沟都能冒个尖，被解救而又成功回归社会的付丧神不足十之一二。最终肃清出来的结果实在是触目惊心。

　　大批大批的本丸从此消失，只剩一个编号留存在机密档案库里，无数刀剑付丧神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湮灭，渣滓都不剩一点。刀剑世界从上至下，元气大伤。

　　激烈的政权变动和大批现有劳动力的消失使得刀剑世界被动得陷入了一段发展停滞时期。从短期来说，刀剑世界的整体实力大幅度缩水，对时空维护的影响力也跌入了低谷，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都是割除陈弊的过程中所必要经历的阵痛，是举整个刀剑世界之力的釜底抽薪之计。若不是隐患太深，谁又愿意如此伤筋动骨呢？

　　但事物都是有双面性的，时政的改革措施在打乱旧有格局，建立新格局的基础上，还带来了新的问题。像蜂须贺虎彻这样的付丧神该怎么处理。

　　时政当年的改革雷厉风行，就不免出现一刀切的问题，很多本丸在核实了审神者的罪行后就被直接查封，并未对本丸内的付丧神做更细致的调查，当年一度出现过尚算正常的付丧神被废的情况。后来又出现矫枉过正，把不可挽救的付丧神放归社会的差错。

　　如果蜂须贺虎彻自述的生存年代是真，王铮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因为当年的兵荒马乱，而没有被登记在册的黑户付丧神。至于蜂须贺本身是否正常，本丸的所有成员都心知肚明，在这座本丸里，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付丧神本人正不正常。

　　话说道这里，最大的问题又绕了回来：“既然蜂须贺虎彻自己的本丸不在了，那我们怎么把他送回去？”王铮苦恼地说。

　　“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吧，看他是走是留。”药研提出了一个缓兵之计。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眼看着一天就过去了，药研也把炭蜂须口风的事提上了日程。于是第二天上午，药研特地抽了个空，叩响了蜂须贺紧闭的房门。

　　“谁？”屋子里的付丧神警惕地问。

　　“我是本丸的药研藤四郎，请问蜂须贺先生现在有空吗？”药研背着手站在门外问话。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穿着便服的蜂须贺从门缝里露出半边脸颊，审视般的打量门外的药研。

　　“什么事情？”蜂须贺问。

　　药研开门见山：“是关于你回家的事情。”

　　蜂须贺虎彻这下才把门完全打开，他让开了身：“我们进来说吧。”

　　药研跟着蜂须贺进了屋，他目光隐晦地打量了片刻，这间临时宿舍基本上交给蜂须贺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完全没有被人住过一晚的样子。

　　“坐吧，关于我回家的事情是有什么麻烦吗？”蜂须贺虎彻端正的坐在了矮桌一侧。

　　药研收回视线，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说出了准备良久的措辞：“请问蜂须贺先生对本丸外的世界有过了解吗？”

　　“这是什么意思？”蜂须贺虎彻拧起了眉头。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离开你的本丸去修行的。”药研道。

　　蜂须贺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药研的脸，他似乎是想在药研的表情里确定什么，最终他说：“这和我回家有什么联系？”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们得知，你已经不属于你所说的那个本丸了，你的契约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位审神者的名下，你若是想要回家，就不能再回到之前的本文丸了。”药研这么说道。

　　“这是什么情况？”蜂须贺坐不住了，“我怎么就突然换了审神者？”

　　“请稍安勿躁，我们查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惊讶，所以特地来找你核实一下情况，请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外出修行的？”药研依然保持着冷静。

　　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头昏脑张的蜂须贺不得不选择透露一部分自己的信息，他道：“自然是审神者让我外出修行的，我接到指示后就立即出发了。”

　　“是你的审神者亲自下的命令吗？”

　　“不是亲自，但也是他当天的近侍转告的，他将行囊一并给我了，让我即刻出发。”

　　“你的本丸很缺少战斗力吗？”

　　“并没有，只是我加入本丸的时间比较晚，能力不及前辈们，审神者为让我尽快赶上大家的水清，才让我独自修行。近侍是这么转告我的。”

　　药研有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问：“当天的近侍是？”

　　“这个很重要吗？”蜂须贺嘟囔了一声，但还是告诉了药研，“是长增弥。”

　　药研听后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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