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风华录

　　两人渐离渐远，心却在同一刻“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怦然心动，不过如此。

　　长街成了定情地点，折扇成了定情信物，风筝成了定情见证。

　　或许傅如匪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思地无所回报，无心插柳却柳绿成荫。对王家的仇恨依旧很深，对王端月的情谊却也有增无减。

　　从前只觉得这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如今却在他自己身上演绎了出来。也许老天尤其厚爱于他，想要把这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让他体验一遍……

　　但傅如匪与王端月仍旧是不可能的，江氏已经动了把王端琴嫁过去的心思，若是知道王端月与傅如匪的事情，必然大怒。别说成婚，傅如匪只怕性命不保。

　　两人就这么相处着，从长街慢慢的到南城的其他地方。傅如匪恪守礼节，一方面是爱护王端月，另一方面，他的内心仍在挣扎。

　　不从王端月身上入手，要王家败落难上加难。

　　况且利用王端月的行径卑鄙，他也不愿意自己落在王端月的心里是这么个形象。

　　或许，他该走科举之道。傅家当年受难，王家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傅如匪本该早就是个举人，只是自己没有把握机会，一味沉溺悲伤，这才错失。

　　乡试已经不远，考中举人对他而言也不是很难，但是要等三年之后再赴京赶考，准备会试，这要花费的时间就长了。况且他还有个老母亲，必须时刻有人照顾着。

　　这来来去去将近四年的时光，王端月已经十六，要等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王家不会允许，傅如匪也不忍心。

　　但这是一个两全的法子，只需要付出时间的代价，相比其他，已经是成本低廉。

　　虽然两人情意渐深，但傅如匪给不出承诺，王端月也不敢奢求。

　　这种没有结果的纠缠，不断煎熬着他们俩。像是在心脏处勒了一道绳子，每跳动一下，便牵扯一次，痛感真切。

　　王端月的变化明显，她少了相思时的呆怔，眼神经常焕发出动人的神采。这一切使得她更为美丽。王端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在一步一步成功。

　　等到江氏给她说亲之时，王端月便会主动跳出来将事情说明。不仅帮她免了麻烦，还把王端月拖下了水。堂堂王家嫡女，竟然喜欢上一个功不成名不就的落魄少年，竟然还是自家的仇人，这些事情一旦真相大白，够江氏和王端月喝一壶的了。

　　傅如匪这几日都睡不好，母亲病情渐重，已有颓然无救之势，王端琴逼得紧，要他再迅速些。他自己又想参加乡试，万般纠结，无法安睡。

　　长街里，傅如匪和王端月再次见面。

　　“我无法娶你，你一再与我见面，又有何意呢？”

　　王端月一愣，她没想到今日一见，说的第一句话便如此沉重。

　　“我与你见面，与你娶不娶我其实关系不大。我喜欢你，所以想见到你；你能不能娶我，却不知是由喜欢说了算。这些道理，我放在心里，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傅如匪听到王端月略显无奈的一番话，心里一阵苦涩。

　　说到底，都是他的问题。但凡王端月看上的是南城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凭她王家大小姐的身份，都能满足。就算出身低，家境弱，只要王家愿意扶持，自然会有出头之日。

　　可唯独傅家，断然不会有这个机会。

　　“若是我几年后能够娶你，你能等吗？”

　　傅如匪一冲动，便说了出来。他其实并没有想好，只是心里仿佛有一股推力，不断催促着他说出来。

　　王端月瞪大了眼睛，她这些天的行为其实只是对自己的安慰，她知道傅如匪心里一直有事情没有与她说。但今日突然许下承诺，是他做了什么抉择吗？

　　“如匪，你……你不会……你可千万不能随便下决定。有些事情，你和我现在都无法决定。”

　　傅如匪看到王端月那般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你不要瞎想，我只是想要考取功名。我想了很久，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不管你愿不愿意等，我会去争取。如果你等不了，我无法强求，只能祝你幸福。但我会一直等，不管何时，你都可以做我的新娘……”

　　王端月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她知道这是傅如匪对她最大的承诺。这世间崎岖坎坷，许多事情他们都无法做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用自己最大的坚持，坚守他们的爱情。

　　可能有的时候，我们坚守的目的很小，但没人能否定我们坚守的力量很大，大到付诸一生，大到天涯海角……

　　“不管你需要几年，我都会竭尽全力的等。就算最后所有人都强迫我，只要你需要，我就愿意等。”

　　王端月依偎在傅如匪的怀里，她的眼泪已经打湿了傅如匪的衣襟，泪水漫过的地方毫无章法，就好像他们的未来，没有定数……

　　得到了王端月的承诺，傅如匪开始了不要命似的苦读。秋闱在即，此次乡试必须得过。

　　可老天就好像故意整他的一般，江氏已经在频繁的接触南城的诸位夫人。王端月的婚事在江氏心里是第一要紧的事，况且她年纪已大，亲事自然要快些定好。

　　傅如匪在家中苦读，不知道王家的这些事。

　　王端月以一人之力苦撑，最开始说些“我还想多陪陪父亲母亲”这样的玩笑话还有些用，但是时间一长，江氏根本不管她怎么想，该看的人家还是看了，该有的环节照样进行着。

　　王端月心里有事，但又不能倾诉出来。这几日明显地消瘦下去了。

　　王端琴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的计划一步一步成功，且现在江氏也顾不上她，每日就是看看王端月不断唉声叹气，又不能排遣的样子。

　　要不是江氏眼光高，挑了大半个南城都没相中入眼的，不然王端月的婚事是怎么都逃不掉了。可即便如此，时间也不能一举跳到三年之后。如今距离乡试还有月余，她已经撑的心力交瘁，还有接下来的三年，她想想就觉得十分遥远。

　　不过好在乡试揭榜那日，傅如匪一举拿了解元，这是漫漫长日里唯一能让王端月感到开心的事了。但拿了解元不代表离别就结束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更长过程的开始。

　　会试不比乡试，傅如匪必须赴京准备。如此，日后只怕连互相的消息都听不到，相思更要绵延千里，这么长的距离，坚守更是不易。

　　江氏目前也物色了好几家的少年，就等着再斟酌一番定下来了。

　　王端月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受江氏的安排。若她百般推阻，江氏察觉端倪必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王端月自己能硬着头皮不说，不代表江氏就查不出来了。

　　她只能一边用无关痛痒的言语拖着江氏，一边表面顺从的接受她的安排。

　　兴许是长期的精神高度紧张，王端月病了。她时常头晕恶心，有时晚上睡不着，心脏处不断地绞痛。

　　江氏见状，也只能先去料理好王端月的身体。毕竟身体不好，亲事也是说不成的。

　　病痛虽然折磨人，但王端月却开心了起来。因着她身体的缘故，那些上门说媒的人也不来了，平日里与江氏交好的有意说亲的夫人也不再来了。如此，她便有充足的时间等待傅如匪。

　　但心情好的时候，往往病也好的很快。见她身体转好，那些她不希望来的人又活络了起来。眼看着亲事就要说定了，王端月一个狠心，给自己浇了一头冷水，又在风口处吹了一夜的冷风。

　　就这样，因为感染风寒，王端月再次卧床不起。那些南城的贵妇人心里也有些疑惑，这王端月样貌、家世都是极好，可如果是个病秧子，药罐子，那娶回家不就是抬了尊大佛供着吗？

　　身体多病，不好生养。这可是娶妻的头等大忌，无后为大，若是生不出孩子，即便王端月这样的样貌家世，只怕也难找个好人家。

　　江氏也是急得不行，她一手养大王端月，平日里健健康康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偏偏这种关键时候，接连三番病重卧床。

　　要不是症状真切，无法作假，她都要怀疑是王端月故意所为了。

　　虽然有些不满女儿的不争气，但到底是十月怀胎所生，眼看着王端月病得厉害，江氏心里也不好受。亲事什么的也没在管了，只想着调养好王端月的身子要紧。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端月那天晚上浇冷水浇得狠，风口处的风也吹的急。她这一病，竟病了大半年。江氏无奈，眼看着王端月已经十七了，在南城，这个年纪已经不小，这病再拖下去，只怕真要拖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即便身体养好了，样貌家世还是一顶一的好，但这年纪也会被不少人拿出来说项。

　　江氏到底是希望自己女儿清清白白的，那些个旁人碎嘴的话，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女儿沾上。

　　自此以后，王端月每每察觉自己病快好了之时，就去浇冷水，吹冷风。江氏也觉得奇怪，王端月只是得了个寻常的风寒，只要几贴药下去，再好好调养，大半年怎么也该好全了。但王端月却总是病情反复，这样下去，病势缠绵，王端月的身体只怕会越来越差，即便好全了也坏了肌理，寒气长期在体内驻存，对女子更是不利。

　　王端月却是不理，她日夜卧床，身体变差明显，她自己也时常觉得对某些事情力不从心。但是她一想到这是唯一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她就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三年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会试揭榜，傅如匪不负众望，高中会元。不过王端月还不知道，她仍旧病着，有时候连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傅如匪专心备考三年，王端月也病了三年。

　　三年时光，王端月从南城的天之娇女沦为市井小民的闲谈之资。江氏对她也是失望至极，每次来看她时，总是哀怨连连。王端月每每闭眼，不想理会。

　　她的确对不起父母亲人，但她也无法容忍嫁给别人。或许她不该生在王家，此生她非傅如匪不嫁。

　　这不仅是承诺，也是她内心最大的渴望。

　　这南城的女子，命运总是在别人手里握着，即便她是人人艳羡的王家大小姐，又能如何？她不甘心那些人对她的安排，她总要抛开一切闯一闯的。

　　就算病成这个样子，就算被亲人误会、被世俗不理解。

　　也亏得她这几年病着，南城的大户人家都不愿意上门求亲，王端月如今也有十九岁了，王端琴稍小，但江氏见自己女儿这般，便也没有帮王端琴说亲。

　　王端琴虽然气愤，但这一切也都是她自己做的妖。况且她自己心气也高，断然不肯随便嫁了。如今江氏对她不理不睬，她也乐得自在。虽然她年纪也不小了，但好歹前面有王端月压着，她也没有多大压力。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

　　傅如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不参加科举便罢，一旦参加，他就要做到最好。或许他也知
　　道，眼下的情况，他一再低调下去根本无法报当年傅家抄家之仇，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迎娶王端月。

　　故而，不若做到最好，成为那最为耀眼的存在，那些人反而会忌惮起来。

　　或许老天也想成全这对痴男怨女，殿试之上，傅如匪对答如流，一番政见新颖实用，夺得状元。皇帝大喜，当即留用中书省。

　　傅如匪之名，响彻京城。

　　消息传到南城已是半月之后，王端月身体稍稍好转，便听到了外头人在谈论。她喜不自胜，常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了红晕。

　　王端琴听闻消息之后在房间气得跳脚，傅如匪若只是个举人，在南城依旧受王府的压制，可是他现在是状元，以后定要留任京中，前途无可限量。

　　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还转手成全了别人！

　　王端月你怎么就这么好运气？什么事到了你身上都能柳暗花明，就连傅如匪这样的都能扶起来，王端琴此刻恨不得回到当初的短巷，将当初说出来的话全部打碎了吞回肚子里。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成全了王端月？

　　不行！绝对不行！傅家与王家有仇，王端月绝不可能嫁给傅如匪，傅如匪也不会放过王家，他们之间还是不可能，还是不可能！

　　只要将此事添油加醋的告诉江氏，王老爷和江氏必然如临大敌，对待傅如匪必定会百般抵制。
　　对！将此事告诉江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