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物附赠穿越大礼包

　　“尪娘，我回来了。”

　　应道确实刚回来，他的衣角沾着泥土，头巾几乎松开，臂鞲已经湿透，还未来得及解下。他比年轻时瘦了，也黑了，鬓角染霜，眉间刻出两道浅纹，气质越发稳重可靠。他一眼看到尪娘，嘴角笑出了两层褶子。

　　“阿娘安？弟弟们好？”

　　另一个少年从应道身后走出，他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一双鹿眼却和尪娘的一模一样，盛满了温柔与笑意，他向身边仆从吩咐几句，说话声音又脆又亮。

　　尪娘还没来得及回应，应道和长子就被家中三个儿子团团围住，“阿耶如何”，“哥哥如何”，左一句右一句问个不停。大哥被他们三个缠得脱不开身，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给弟弟们的礼物，他给二郎带了一把角弓，给三郎带了一套陶人，至于四郎则是一包时令花饼。

　　应道趁机脱出孩子堆，他勾住尪娘的手臂，一遍遍地端详尪娘。尪娘给应道递上一碗汤水，上面还浮着几片娇嫩的桃花瓣。

　　“身体可还好？我看你脸色无光，可是累了？”他慢慢喝完水，急切地拉过尪娘的手，两人额头几乎抵在一起，移步到后室，说着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悄悄话。“孩子们呢？老三还惹你吗？二郎写字可有进益？”

　　“都好，都好，什么都好，”尪娘瞥见孩子们围着长兄，快速地把头靠在应道胸膛上，又不好意思地移开，“二郎几日前去骑马，我看骑得很好。《千字》三郎已经学完，现在我正教他音韵。狸儿自然好，全家就他吃得多，你还让大郎给他带花饼。”

　　“四郎就爱吃赵地花饼，孩子就该多吃点。”应道接过侍女呈上的热毛巾，擦了脸和手，又道，“我和大郎一切都好。这次大郎遇我乡李承胄，一见如故，又同贺兰常住作文，三人并称三少。大郎很好，京中也有大郎名声。”

　　“无事最好。”尪娘抚着心口，“大郎有才，你我明白就是，不必再……”

　　“我省得。”应道解下臂鞲，尪娘帮他解下浸满汗水的中衣，“不必再张扬。所以我才带着大郎赶快回家，再读书两年才是正道。不然他和那群举明经的小子，白天满街骑马，晚上还敢偷跑到夜市，兴许闯入禁宫惊扰尊驾都做得出。”

　　“哦，”尪娘嘴角一勾，递给应道新洗的罗衫，随口调笑道，“大人也知，闯入禁宫惊扰尊驾最孟浪不过。”

　　“那是自然，”应道看尪娘神色稍滞，嘴唇出其不意碰了碰她的脸颊，“除非大郎能讨到宫中贵人做新妇。”

　　尪娘捂着脸颊，压低声怒道：“老汉好不正典！”

　　应道置若罔闻，衣冠楚楚，信步过门，抓着几个孩子考他们《启蒙》，引来一片撒娇和哀嚎。尪娘以袖掩面，笑也不敢出声。她转身走过屏风，大郎献臣已经换好衣服，在旁静悄悄地俯首等待。

　　“阿娘。”他虚行一礼，尪娘拉着他坐到床上。

　　尪娘拿着帕子，轻轻拭过他的眼角眉梢，尽管大郎早已洗漱更衣：“我儿，这些天你吃的好不好？城中水可喝着习惯？有没有遇到同道好友？不是应酬的同行。”

　　“是，”大郎点头，徐徐道，“路上先喝了一天井水，滋味确实不好受。我们城中住归德坊的窦家店，那家用的都是进城的泉水。至于食，不过胡饼类，我们一行人每日一羊，只是吃不到好鱼。我与承胄同游，其画艺精绝，儿子佩服，又互赠诗，实在是志同道合。”

　　尪娘欣慰：“阿娘正好今天给你们安排鱼羹，城中鲜味最难求。在外尤其要注意与人交往，更要谨慎，切忌闯入禁宫惊扰尊驾。”

　　“是，儿子谨记，”大郎点头称是，心中有些许困惑，难道母亲一位自己这般无礼吗？

　　“只是闯入禁宫……儿子万万不敢，若是官家大户，我懂得投帖问客，儿子哪有如此狂放。”

　　见大郎困惑，尪娘只是偷笑，也不解释：“我就是想……”她故意沉吟片刻。

　　“……我们大郎也该说媒了。”

　　大郎的脸瞬时点着了，他从床上直愣愣起身：“不不，阿娘，我没有……”

　　他的反应比一般人都要强烈，大郎羞极了，前后左右踱步，嘴里含糊地说着“不用，不是，不对……”燕燕在一旁看得好笑，这大郎看着一表人才，毫无乃父半点当年英姿。或者大郎有什么隐疾？想到这里，燕燕不禁满怀同情地看着大郎，伸手做了几下浮空拍肩动作。

　　“到底是如何？”尪娘疑道，语气中并无责怪，只有耐心，“慢慢告诉阿娘。”

　　大郎稍微平复心情，斟酌再三，终于开口：“其实儿子……已受人彤管。”

　　啥？啥彤管？燕燕根本没听懂，只见尪娘乐不可支，下一秒就要抱住儿子。她喜极而泣，大郎惊慌失措，说什么也不是。燕燕才明白七八分，原来就是大郎已心有所属。

　　“是儿子不孝……”他轻咳一声。

　　“是好事呀，到底是哪家小娘子？你快告诉阿娘，叫阿娘给你找个好媒人。”

　　“是……是工部……”大郎脸上满是羞涩，他转过身，又转回来，原地纠结许久，“工部……理会公……”

　　一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突然出现在门口，满脸困惑。大郎像是看到了救星：“阿娘，快布饭吧！儿子饿了，我帮阿娘去。”说着他如释重负，跑到前厅忙着指挥。

　　“大郎，今日好景，你叫他们布到庭院里去。”尪娘嘱咐道。

　　不一会饭就布好了。燕燕跟着出门，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全程目睹唐代一家人聚餐，她急不可耐，反而成了第一个入席的人。这顿饭尪娘特别吩咐了几样菜肴，哪怕只是小别也值得庆祝团聚。

　　桌子摆好，屏风围了三面。木桌长而大，围着摆了六个垫子，其中尪娘的垫子边络了一圈珍珠，四郎的垫子铺的更厚更软。

　　还没送菜，先是两个家仆手持燃着草药的香炉，在用餐处里里外外熏过一遍。燕燕被呛得眼泪直流，抬头一看，那两个仆口鼻处竟围着一层白绢，这不就是口罩吗！

　　好不容易等药味散去，两个小丫头终于捧着大盒子来到桌边。燕燕定睛一看，她们从盒子中取出一个大果盘，尪娘能大概认出来苹果和橙子，不过比现在要更小，香气也要更浓郁。其余几样水果和花朵长得皱皱巴巴奇形怪状，反而难以辨认，只是看着高，芳香四溢，燕燕闻着心情愉快了许多。她见应道尪娘他们席地而坐，说说笑笑，也不去吃果子，只偶尔吃面前小碟里类似糖块的点心，心里推测这大概就是摆着好看。

　　一家人先是说了一会话，尪娘先抛出大郎的终身大事做话题，引得一家人连连侧目，唯独大郎羞得满面通红，只是喝汤水，一碗又一碗。应道向身边年长仆妇耳语，瞬间立着纹丝不动的侍从们运动起来，一盒盒膳食络绎不绝送到桌边。他们上菜分菜太快，燕燕应接不暇，只见十几号人娴熟地割肉，分菜，分粥。燕燕还没看清食盒里的食物原本造型，转眼它们就变成主人们面前小碟小碗里的小份食物。

　　“问出来了问出来了！”二郎揪着大郎的袖子，“是工部侍郎杜公族中排行十四的小娘子！”

　　一家人有起哄的，有感动流泪的，也有啃着花饼不明就里的。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毫不掩饰地写着好奇，果然八卦是人类古往今来共通的语言。

　　燕燕一边听，一边猫腰走近饭桌。她以还要乳母陪着吃饭的四郎为目标，逐渐靠近。四郎吃饭很专注，细细咀嚼，大口吞咽。桌上摆着琳琅满目近十种面点，甜味和油味直冲鼻腔。面点形态各异，有花型的，有起酥的，有细软的，也有看着梆硬的。

　　燕燕吃饭挑，过腻的甜香气她也不大喜欢，但看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形状，燕燕同样很满足。她看到小四郎咬了半口就扔到一边的酥皮点心，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没人看的到自己，对吧。燕燕尝试说服自己的道德底线。没人看得到，自己的行为不会造成任何影响，那还有道德什么事？况且研究人员的偷吃算偷吃吗？看这个面点，起酥毫不亚于现在的牛角面包，难道不该尝一尝，判断唐代人民的烹饪技术吗？这是科学研究，是敢于实践！

　　……其实是她真的很好奇酥皮点心的味道。终于抛去心中杂念，她毫无顾忌地走上前，俯身咬了一小口酥软的面点。

　　是咸的！而且还有很浓的香料味！燕燕无奈，只好默默等着口中味道散去。

　　其他的菜肴卖相都不如面点好。主食最好辨认，每人面前都有一碗浓稠的粥，有的加了芝麻，有的加了松子，全依个人口味。此外燕燕认出了碟子里的鸭肉，主人们沾着类似椒盐的粉末吃。还有各种汤，只不过要稍微浓稠一些。侍女用大汤匙搅拌，燕燕认出了秋葵、芹菜以及类似切碎的菠菜。

　　“我不吃菠薐菜！”三郎放下勺子满脸不悦，往渣斗里吐了一口。

　　“菠薐菜好……”大郎苦口婆心。

　　他们吃的很慢，从太阳西斜到侍女们拿来熏香，点着蜡烛才算吃完。燕燕眼见他们洗手，漱口，大人们还用盐擦了擦呀，这一顿饭，燕燕看着都觉得满足。不过时间可真长，总算要结束了。

　　谁知尪娘一脸好戏刚刚开场的期待表情，仿佛过去的几个小时只是微不足道的铺垫。她轻轻拍手：“不用多说了，呈头菜吧。”

　　啥还有？还是头菜？孩子们一片欢呼雀跃，就连大郎也流露出自然的喜悦。燕燕摸不着头脑，这也许是家中的暗号吧……

　　席上的主人们向院角望去，之间几个侍女打着打灯笼，身后围着几个强壮侍从，许多人簇拥着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子款款而来。燕燕问到一股辣味，似乎是柔和的芥末；她又问到橙子的酸味，转眼看到几个侍女正忙着剖开橙子取出果肉。

　　燕燕笑了，她心中已明了，难怪是压到最后的头菜。

　　那苗条厨娘走上前来，恭谨行礼道：“妾为主人奉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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