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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苏爱民是华侨，十几年前搞劳工到墨西哥，从洗盘子做起，慢慢做到了服务员，领班，经理。
摸清餐饮经营门道后，自己开了中餐厅，做老板。
也算小有成就。
因为挂念家中老母亲年岁已大，特意带儿子和孙子儿回来看望。
不说拎回来大包小包写着村人看不懂洋文的礼品袋，光流水席都摆了三天。
谁什么时候饿了都可以坐下吃。
吃的大家满嘴油，说起苏爱民都竖起大拇指。
夸他有本事又大方。
过年放的鞭炮是一万响的，足足五米长，独子苏志超站在二楼用竹竿挑着放，地上还拖出去两米长。
点燃以后震天炮响，响了不止三分钟。
鞭炮红纸散落一地，红似火，如骄阳。
那叫一个光宗耀祖。
一时间风头无两。
孙子苏汤姆在墨西哥出生，才五岁，从没放过烟花，吃了饭就闹着要玩放烟花。
苏爱民是个子孙奴，且财大气粗，不像一般人那样，认为放烟花等同于烧钱。
苏汤姆提的要求他满口答应，直接拿了两张百元大钞，给他拿去买烟花。
苏汤姆在苏家小卖部买了一堆二踢脚，冲天雷，鱼雷，小蜜蜂等。
苏穆做的买卖，用大号红塑料袋给他装了两大袋。
见他个子小，又看在他买了快两百块钱烟花的份上，主动提出帮他提回家。
苏汤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拒绝了苏穆的提议，直接在苏家小卖部隔壁空地上玩了起来。
他不仅自己玩，还招呼了几个围观小朋友一起。
没被挑中的小朋友不甘示弱，掏出压岁钱买了一起玩。
苏沁一开始是跟在苏穆身边的，可是看见大家玩得那么高兴，那么热闹，就趁苏穆不注意，偷偷跑过去围观。
这一围观就出事了。
有个熊小孩在人群里玩小蜜蜂。
那是一种做成蜜蜂形状的烟花，点燃了会旋转上升。
但是这个旋转上升的方向不太可控，乱飞后从别人的天井里飞进别人家是经常
的事儿，曾经还有飞到别人的草垛里，引起火灾的。
所以大人一般都不准小孩玩小蜜蜂。
闯祸的小蜜蜂升天的时候，苏沁也仰着小脑袋看。
那小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旋转着直奔她的面门。
她吓傻了。
动都不敢动。
呆呆地杵在那。
二妞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机灵地推开了苏沁，自己顶替了她的位置，被那燃烧着的小蜜蜂落在了头顶。
一股焦糊味散发出来。
围观的小孩吓的瞬间后退，在二妞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没有人上去帮她！
二妞害怕得哇哇大叫的同时，下意识低头拿手去拍自己的头顶。
等搞事情的小蜜蜂落到地上的时候，二妞的头顶上，头发烧焦了一坨！
苏沁惊魂未定，哇哇大哭。
虽然因为过年穿的多，被推倒也没怎么受伤，只手掌蹭破点皮。
苏穆这才发现苏沁不见了。
他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二妞和苏沁一个泪水连连，一个嚎啕大哭。
也没了主意。
大年初一出这种事情，太晦气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考虑回头会不会被两家大人臭骂，一手拉着二妞一手抱起苏沁，跑去找苏溏帮忙。
“姐，不好了，你快下来！出事儿啦！出大事儿啦！”
“我马上下来！”
话音落，苏溏连跑带跳，边下楼梯边穿衣服。
等她站在苏穆面前的时候，已经拾掇得人模人样，漂亮大方。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苏溏问。
这可把苏穆给问倒了。
他这边正收钱收的高兴，小沁那边就出事了！
他只知道妹妹哭了，二妞头发被烧了。
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晓得啊！
苏沁哭的喘不上气，只会喊姐。
二妞想说，可她又惊又怕，话说的颠三倒四。
围观的小孩七嘴八舌地解释。
苏溏听了一会，了然。
简单说，这就是一个小蜜蜂引起的惨案！
二妞哭那么久了，也没见林大娘出来看一下，怕不是没在家。
得！
好歹是为了救小沁才受的难。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叮嘱苏穆务必拉紧小沁的手，不能让她再乱跑，同时盯住那个闯祸的熊孩子。
才把二妞抱回家。
不幸中的大幸，是二妞扎的麻花辫。
小蜜蜂落到上面，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星。
因此虽然闻着焦，但其实头发只是烧焦了一点，头皮没伤到。
“好了好了，二妞不哭，不哭了啊。”苏溏拧了个热毛巾，温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再哭眼睛肿了，就不漂亮咯。”
“呜呜呜……”二妞一听，哇哇大哭瞬间变成嚎啕大哭，泪水滂沱。“我、我不、不漂亮了！呜呜……”
苏溏懊悔，暗骂自己睡傻了。
明知道二妞最爱美，还拿不漂亮说事。
真是……蠢妈接儿子，蠢到家了。
“二妞不哭，二妞是最漂亮最勇敢的女孩子。二妞救了小沁呢！”边夸奖二妞，边解开她的麻花辫，“你喜欢吃糖冬瓜吗？溏溏姐家有糖炒板栗，一会给你拿好不好？”
“呜呜呜，不好。头发烧了，丑、丑死了。跟村长爷爷家的小黑一样丑！”
小黑狗如其名，是一条黑色的老狗，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身上的毛发东掉一片，西掉一坨。
是只癞皮狗。
“不会不会，二妞很漂亮。头发只是烧掉了一点点。”苏溏捏着食指和拇指，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足两毫米。“就这么一点点。溏溏姐重新帮你编个更好看的发型，让你更更更漂亮好不好？”
“更漂亮？”二妞将信将疑。
苏溏用力点头。
“相信溏溏姐。”
以手为梳，理顺黑发，抓蓬松之后在头顶扎成高马尾……
二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镜子里那个梳着漂亮公主头，带着闪闪发光小皇冠的女孩，真是她吗？
“溏溏姐，你好厉害啊！”
二妞眼睛闪着星光，崇拜不已。
苏溏笑。
仔细帮二妞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抓了慢慢两把糖果坚果拿小袋子装着，让她拿去慢慢吃。
“来，二妞，跟溏溏姐走，找那个乱放烟花的臭小子去。”
她必须也有义务帮二妞讨回公道。
闯祸的熊孩子6岁，小名狗剩，刚上幼儿园。
狗剩闯了祸，几次想跑，被听命行事的苏穆揪住了。
住对门的翠花见势不对，跑回去喊狗剩娘过来。
“闹哄哄的干嘛呢？穆小子，你手撒开！抓我家狗剩干嘛！”
狗剩娘人到声至，面色不善。
苏溏上前一步，挡在苏穆前面。
这狗剩娘是村里最泼辣的女人，没有之一。
一张利嘴得理不饶人，无理惯会强词夺理。
大部分村里人没事不招惹她，有事不是大事也会秉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不跟她计较。
见她露面，围观的孩子们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可见威名之盛，不同一般。
不过苏溏不是村里人。
她可不怕。
“福婶，狗剩在人堆里玩小蜜蜂，把二妞头发烧了，我家小沁也被吓到了。”
“溏丫头你啥意思？你不能仗着你家挣了点钱就随便污蔑人。我家是穷，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狗剩娘叉着腰COS茶壶，凶神恶煞，一脸刻薄。
苏溏：“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福婶你才该注意点。”
她指指围观群众：“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看到，每一双耳朵都听到你家狗剩放小蜜蜂伤着了人。不信你随便问。”
“哼！他们都巴结你！我家穷得年都快过不了了，狗剩哪有钱买什么见鬼的小蜜蜂？”
福婶强词夺理。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狗剩手里的线香扔到地上，狠狠撵了两脚。
深粉色的线香，在地上晕出一片粉红。
这光明正大的毁尸灭迹行径，无耻到让苏溏都气笑了。
“小蜜蜂是我买的。”苏汤姆弱弱举手，“他说想玩，我就给他了。”
狗剩娘没想到居然还有小崽子敢和她作对，落她面子。
“哪来的小野种，胡说八……！”破口而出的粗野之语，在见到穿着小燕尾服的苏汤姆时，堵在喉口。
这是苏爱民的孙子！
外国回来的有钱有地位的华侨。
“大福家的婆娘，骂谁野种呢！”
同样闻声赶过来的，是苏汤姆的爸爸爷爷曾祖母。
开口骂人的，是苏汤姆的曾祖母赵氏。
因着儿子在国外，经常汇钱回来而生活富裕，恭维她的人不少，因此赵氏说话掷地有声，是村里少数有地位的妇人。
也是少数敢跟狗剩娘叫板的人。
宝贝乖曾孙第一次回村过年，狗剩娘想欺负他，得先问问她手里的龙头拐！
狗剩娘有点怵。
如果开口的是苏爱民，她还可以发挥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辣。
男人遇上她这种女人，总会落下风。
可对上的是赵氏，她就不敢了。
赵氏年纪一大把，走路靠拐杖，听说血压还有点高。
别说打不得，碰一下也不行，万一她顺势往地上一趟，或者被气的血压飙高出点什么差错。
她可吃不了也兜不走。
她彪她悍，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大娘您听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狗剩娘拉着狗剩后退两步，小心翼翼陪笑脸。
“哼！”赵氏重重杵了杵拐杖，“你是说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狗剩娘：“……”
“您是长辈，我不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她拉住狗剩，“走，跟我回去。”
苏溏抓住狗剩左手：“转移话题，想偷跑？做梦！”
狗剩娘用力扯，苏溏也不跟她硬刚，就跟着往前一步，反正就是不放手。
如此几次，狗剩先受不了了。
他哭丧着脸，试图挣开右手：“妈……手疼！”
狗剩娘剜他一眼。
这不争气的玩意。
闯祸还没眼力见！
不知道像谁！
苏溏见狗剩娘没再往外钻，也放开了狗剩的手。
狗剩委屈巴巴，揉着被掐红的右手腕，不敢吱声。
“你到底想怎样！？”狗剩娘红着眼，像斗牛，“苏汤姆自己说的，小蜜蜂是他给的，要不是他给狗剩，狗剩怎么会惹上这摊烂事？要找赔偿，找苏汤姆去！”
狗剩娘这话刚一出口，众人瞠目结舌。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和狗剩玩了！
要不然狗剩闯的祸，犯的错，都会被赖到身上！
那就太可怕了！
苏汤姆太冤枉了！
苏汤姆懵逼.jpg。
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只是和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玩具而已啊！
他做错什么了？
苏爱民摸摸孙子毛绒绒的头毛。
他的小汤姆啊。
“乐于分享没错，不必把别人的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不希望小汤姆因为今天的事情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以后成为一个冷漠或者不敢跟人打交道的人。
“真的吗？”
“真的！”
苏汤姆：“可是……姐姐哭了……”
因为他送的烟花。
苏爱民抱抱小汤姆，轻声安慰。
好一会儿，小汤姆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揪着爷爷的衣摆，乖巧地站在一旁。
苏爱民：“这位……二妞，伤哪啦？严重吗？要不要送医院？”
苏溏瞅他一眼。
苏爱民把责任扛下来？
见有“替死鬼”，狗剩娘就坡下驴，话却依然刻薄：“不是想敲诈吗？说话啊，哑巴啦？”
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眼看着就要蹭到苏溏脸上。
苏溏双手平举，把人拦在半米之外。扭头看苏爱民：
“你代表她？”
苏爱民摆手：“我只是心疼孩子遭罪，代表小汤姆表示歉意，跟她无关。”
苏溏回头，目光平静，看死人一样看狗剩娘。
“人说了，跟你无关。说吧，打算怎么赔？”
“……”
剧情变化太快，狗剩娘跟不上剧本，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不就是烧了点头发吗？又没伤到肉，大不了我帮她剪一下嘛！”她梗着脖子，色厉内荏。
苏溏悠悠道：“没过正月不能剪发，福婶你老是大人，不知道吗？”
赵氏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正月不剃头，剃头要死舅。真歹毒！”
狗剩娘：“！！！”
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坏了二妞。
她瑟缩着往后躲，半个身子藏到了苏溏身后。
……好可怕。
“你们合伙欺负人！”狗剩娘说着，就势往地上一坐，打滚撒泼。
苏溏看了白天戏，才看笑话一样，说：“这招对我不管用。”
“大过年的，福婶你为了躲自己应付的责任，宁愿在这演戏给全村人看，霸气。”苏溏竖起大拇指，故意气她，“虽然演技蹩脚了点，但娱乐一下也凑合。为了不辜负你的倾情演出……小穆，去，祠堂借个锣打起来，让大家都来！”
随着苏溏清亮的声音流淌，躺在地上的狗剩妈脸色越来越白。
形势比人。
此刻，示弱认栽；
还是，丢脸丢到隔壁村？
“好的，姐！”苏穆举手敬礼，拔腿就跑。
“回来！”
狗剩娘躺不住了。
她灰溜溜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坐起来。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
苏国强、蒋晓玲回来的时候，林大娘也挑着簸箕一起回来了。
她自个儿伺弄了半垄红葱，半垄香菜，大早上吃过饭就摆摊赚新年财去了。
苏溏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大娘，又把狗剩娘赔的10块钱和苏爱民赔的2张50块一起递给她。
“10块钱是我气不过，帮二妞讨公道，从福婶那要来的；2张50块是爱国叔主动给的，说帮汤姆赔罪，吓到二妞很抱歉。”
事实上，其中一张50块是赔给小沁的。
苏溏一来感谢二妞仗义挺身，二来也不缺钱，就把钱都给林大娘了。
末了，她抱着苏沁一起向林大娘鞠躬：“非常不好意思，二妞的头发烧掉了一点点。”
林大娘一开始还有点不高兴。
但听苏溏这么一解释一道歉，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事也不是小沁的错，难得二妞这么勇敢，也是她和小沁有缘。咱们俩家都是无妄之灾，你就别把这事放心上了。”
“而且我看你帮二妞扎的辫子挺好的，也看不出来破绽。你教教我呗。”
“好！你要是搞不定或者忙，我也可以帮二妞扎的。”
苏溏言出必行，不止把花苞头的扎法教给林大娘，还把一些公主头、鱼骨辫等比较新奇复杂的发型教给她。
二妞也因此更黏苏溏，天天和苏沁一起跟在苏溏屁股后面转。
苏溏开学那天，她还泪眼涟涟地抱着苏溏的腰，死活不让她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溏是她亲姐。
苏溏也不是上学，而是什么生离死别。
***
前面说过，苏溏因为表现优异，学校给她拨了单独的教师宿舍住宿。
巧的是，苏溏的宿舍和文梓霖的房间在同一层楼，只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分别在最两端。
苏溏拎着一堆吃食年货到宿舍的时候，文梓霖已经到了。
文梓霖本来站在阳台上吹风，看见苏溏大包小包走得吃力，下楼接她。
腾出手的苏溏长吁一口气。
要怎么说，有些活干起来，还是男生比较有优势。
比如搬运工。
为了感谢文·搬运工·梓霖，苏溏翻出了特意让蒋晓玲晒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农村土特产地瓜干，以及酥脆可口盐炒花生一腐乳瓶，酸辣萝卜一瓶。
“这都是给你带的，吃好了再给你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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