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渠里的男人

　　温廖云收拾一番，从卫生间出来，眼睛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房门打开，她跟在江势身后下楼。
　　天上像破了个口子，雨下个不停，旅馆老板娘是个会做生意的，十几把伞放楼下卖，江势掏钱买了两把，给她一把。

　　拉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前路不好走，碎石子膈脚，路边高高低低，水坑里积满泥水。
　　温廖云避着水坑落脚。
　　江势没往远地儿去，径直去了对面的饭店。

　　下雨天没什么生意，零碎坐着两三个骑三轮车的车夫，大口喝着冰啤酒，兴致高昂胡天扯地。
　　温廖云点了份蛋炒饭，江势要了份卤肉饭。

　　等卤肉饭上来的空档，看电视打发时间。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家长里短剧，身边几个车夫的哈哈笑声盖过电视声音，纯粹看字幕。
　　电视上，女主角被丈夫扇了一巴掌。

　　下一秒，餐馆后院也响起巴掌声，伴随严厉的叫骂声。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看老娘不打死你！敢偷懒，今天晚上别吃饭了！”她一边扇女孩巴掌，一边用脚踢踹，“瞧你那晦气样，老娘看着就来气！”

　　巴掌像老鹰爪子往女孩脸上呼，“啪啪啪”巴掌连扇，女孩摔倒在地，憋着嘴不敢哭不敢闹，消瘦的脸颊巴掌印发紫。
　　尖嘴猴腮的大妈还在骂。

　　女孩从地上爬起来站好，七八岁的模样，头发蓬乱，衣裳破旧发黄，瘦得像竹竿，眼睛呆滞恐惧，不敢躲不敢跑。
　　温廖云回头看了眼，不忍直视。
　　怎么这么打孩子？

　　旁边几个车夫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喝酒讲荤话。
　　江势眉头都不皱。
　　蛋炒饭上桌，后院打骂声停止。

　　温廖云拿起筷子，往嘴里扒蛋炒饭。
　　炒饭干瘪发硬，味道有点淡，没有多好吃。
　　江势不挑，一盘卤肉饭囫囵下咽，纯属为了填肚子。

　　几个车夫胡天乱扯，荤段子扯得津津有味。

　　耳边的荤话不堪入耳，温廖云眼里满是嫌恶。
　　蛋炒饭吃得味同嚼蜡。
　　对面，江势已经吃完抹嘴，撂下筷子。
　　她还剩大半碗。

　　“快吃！”他曲起指骨敲敲桌子。
　　温廖云不情愿又扒了几口，放下筷子，“吃饱了。”
　　江势瞥了眼她碗里的饭，掏钱结账：“饿了没人惯你。”

　　吃完饭，回到旅馆。
　　温廖云屈膝坐在床头看电视。
　　江势拿着遥控器频频换台，这个点是黄金档，电视台都在放电视剧。
　　他换哪个台，她看哪个。

　　江势没找着什么爱看的，随便把电视停在一部偶像剧。
　　温廖云凑活着看。
　　屏幕上，男主角动作帅气在打群架，三两下把一群人踢翻，英雄救美，他看两眼觉得恶寒，问她：“喜欢看这样的？”
　　“还行。”看着养眼。
　　“不觉得假？”
　　“有点。”
　　“等你看到真正的打架，就知道这有多假了。”
　　温廖云转头看他：“什么时候带我找温倩？”
　　“明天上路。”
　　江势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不怕我把你卖了？”
　　电视屏幕光在她脸上不断变幻，温廖云下巴抵在膝盖上：“我还有选择吗？”
　　“算你识相。”

　　公安局传达室。
　　门卫把今天送来的快递依次分完，还剩下一个白色信封。
　　上面写着“梁承远收”。

　　早上到现在没看见梁队出来，他亲自把信送进楼里。
　　“梁队，今天有你一封信！”
　　“谁写的？”
　　“不知道，没写名儿。”
　　梁承远接过信封，摸摸，有点薄。

　　他把信封表面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撕开条口子，看了眼里面，是照片。
　　抽出一看，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照片上燃着熊熊大火，四周背景赫然是401火灾现场，第二张大门开着，大火燃烧，一个男人从里面跑出。
　　梁承远全身僵住，急忙翻看其余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鸭舌帽，逆着火光，看不清脸。
　　唯独在最后一张照片里隐约显出侧脸轮廓。
　　他挥手叫人：“秦越！”

　　秦越不明所以，进了他办公室。
　　梁承远把照片递给他看。
　　秦越接过照片，脸色一变，“这照片哪来的？”
　　“匿名寄来的。”
　　匿名？那个人是谁？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梁承远显然也想到这些：“这不像是合成的。”
　　“你去查照片上这个男人，我另外派人查信的来路。”
　　秦越了然，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一眼，觉得照片上鸭舌帽男人格外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梁承远瞧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秦越紧皱眉头，好像想起什么，但又不确定，“他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谁？”
　　他没把话说死，“我马上去查，查完再告诉你。”
　　“成。”
　　秦越拿着照片出公安局，直奔长春街小白楼去。

　　杨大江照江势临走前留下的嘱咐办事，生意照旧。
　　邓广阳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势哥现在到哪儿了？”
　　程磊盲目崇拜：“势哥有勇有谋，肯定不会有事的。”
　　邓广阳转头看向杨大江：“大江哥，你说势哥这次能不能平安度过？”

　　杨大江把烟捻在烟灰缸，皱眉道：“不好说，有人蓄意栽赃陷害针对他，能不能洗清都悬。”
　　程磊愤懑不平：“干嘛不把这事告诉冯爷？他人多势广，要把这事查清还不容易？”
　　杨大江：“江势不喜欢欠人，你不知道？”
　　程磊蓦然沉默。

　　邓广阳在监控画面看见门口有人来了，急忙开口：“大江哥，警察来了！”
　　程磊脸色一变：“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楼下有人拍门。
　　杨大江严肃道：“稳住，别露怯。”

　　秦越拍了好几下门，才有人开。
　　杨大江迎出来：“警察同志，怎么了？”
　　秦越掠过他进屋，扫了一圈，单刀直入：“你们老板呢？”
　　杨大江：“老板没在。”

　　“他去哪儿了？”
　　“要么在家要么去哪儿玩了呗！我们这些打工哪知道？”
　　“他手机号多少？”
　　杨大江：“警察同志，您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吗？”
　　秦越肃着脸，再次问道：“他手机号多少？”
　　杨大江摸索裤子两边口袋，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
　　“你打个电话给他。”
　　“打了老板也不一定接。”
　　“你打。”
　　杨大江没办法，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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