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

　　许渊没了官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这件事得说皇帝的想法，他给皇帝递的辞呈里面毫不隐晦的说了他想继续他师父的道路，为了求得更多的机会，他要重新恢复“自由身”。在那晚慕容继裘登门而来的时候，他的信就已经上京去了。不了不说他的动作很迅速，等慕容继裘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拿到了皇帝的批准，大摇大摆的晃过慕容继裘的宅院，与段瓷一齐到了西安。

　　二人那晚从薛老处回来，许渊的书房已经亮了很久，一干仆人神色甚是紧张，里头外头端茶送水的人忙活不停，比伺候许渊要用心多了。可见是有什么大人物在书房候着了，而这偏僻的小镇，还能是谁大驾光临？仆人们见到了许渊都心照不宣的守口如瓶。

　　那个人可实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命人在门口堆着一箱酒，许多在这儿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甚至还有绫罗绸缎。仿佛是奖赏一般，得了个乐子，那个人极少有机会亲自过来。

　　许渊苦笑，进门之前对段瓷小声道：“虽然在我的宅院里，但我亦如同寄人篱下。”

　　段瓷知道，想必许渊府里的下人多半都是慕容继裘派过来的，一见到自己原本的主人来了，自然顾不得现在的主子。慕容继裘对许渊关心过甚，反而惹了许渊的厌烦。

　　二人一同进去，还未说话，段瓷见到慕容继裘却先是一愣。眼前的紫衣人全然没有在广东那时的意气风发，翎子绸缎依旧华贵非凡，可他神色憔悴，像是得了一场大病，目光迟疑，见到许渊的时候竟然失神呆住，眼神里满是伤心。

　　许渊厌恶的皱眉，撇开眼去，冷冷道：“不知将军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慕容继裘闻言，被刺痛般，猛的清醒过来。他站起身，执着的很，一言不发的要过来拉许渊的手。

　　许渊怎么肯，顿时就变了脸，怒道：“慕容，你够了!”

　　段瓷只觉得自己参与了一项家事，每每这两个人碰到了一起，任何第三个人都是要被忽略掉的。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默默在一旁观望。

　　慕容继裘果然没有发觉段瓷，他闻言顿住，神情恍惚道：“你知道的，我为燕婉的事到你这来不过是个借口。可是，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许渊冷笑道：“怎的？你将师傅驱逐出境，与杀我父母有什么分别，我不杀你报仇就不错了，还要我对你阿谀奉承吗？。”

　　这恨从被慕容继裘锁在房里就开始滋生了，沈荃黎消失一年则是催生剂。两人心里一个比一个透亮，还有一个更为重要事情，却不能轻易放到台面上来讲。

　　慕容继裘哑然失笑，扯了扯唇角，似乎讥诮道：“你父母早就死了，沈荃黎有什么资格可以对你有再造之恩？”许渊的父母死后，全然就是慕容继裘在照顾他，哪里有沈荃黎半点干系，为什么许渊就是不明白呢？

　　许渊皱眉道：“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知道。你也要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

　　慕容继裘重复：“己所欲亦勿施于人？”他惨笑，道：“你说我何苦来呢？”

　　许渊见了慕容继裘那凄惨的神情，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着痕迹的把脸朝了别的方向，硬邦邦的道：“我怎知道，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慕容继裘落寞的低下头，对这个答案并不生气。只是眨眨眼，他消瘦的脸颊低下去，慢道：“好，那告辞了。”他离开了，看他神色，比夜晚的黑还要凝重。

　　许渊气势忽的跑的干净，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趴趴的倒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段瓷叹息，道：“不该的。”

　　二人不该闹得这么僵硬，原本是会有很好的感情的。

　　或许还是时候未到吧，只要他们还在等，就有机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渊摇起了“逍遥散人”的扇子，煞有其事的模样，免不了沾花惹草。他惑人的桃花眼此时犯愁的眯着，没精打采的追问“你果真用了一张真脸？”

　　段瓷给薛老的妻子治脸，用的法子是七长老的奇行异术。他笑了笑，道：“我早已说过，这是灵犀湖辛密，我不会外传的。”尤其是许渊这种江湖百事通，他要是开了口，这件事保准没完没了。

　　许渊心里痒痒，他就奇怪了，他亲眼看见薛老妻子那块脱落的脸落在布巾上被薛桨江给烧了，可等他回去看的时候，伯母的脸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腮边落有淡淡的红纹，据段瓷所说“那是针线缝合的。”许渊和薛桨江俱是惊异，怎的，人皮也能像布匹一样被针线缝合吗？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是人仿佛也是丝线做的一样。薛桨江不再多问，欢喜的拉起她母亲的手，承膝下之欢去了。许渊却挠心挠肺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法术，竟能干如此出乎想象的事情，难道段瓷果真截取了另一人的脸，移植到了伯母的脸上吗？用灵犀湖圣物金针？

　　段瓷瞥了一眼前方，深呼吸一口，道：“草堂寺到了，我们去吧。”他们眼前是一座不高的寺门，可是透过门能看见院内较高的堂屋翘脚上有丰富的动物屋脊，这能代表寺庙的等级。关中八景之一的草堂烟雾就藏在这寺庙的一口古井里边，这儿还坐落着高树、藤蔓、小湖泊、藏经阁、以及一段佛走过的路。

　　许渊抬眼望了望，苦着脸上前打听“小师傅，请问机不大师在吗？”

　　小和尚拿着扫帚，歪着头看二人，老半天才回复“师叔最近不见外人，二位还是请回吧！”

　　段瓷与许渊对视一眼，心中都暗道“果不其然”。薛老对段瓷感激到恨不得做牛做马的地步，可就算这样，薛老也坚持要为沈荃黎保守“秘密”，不愿意说出沈荃黎的真正去向，但却知道二人实际想要的是什么。他说了，今年的钥匙就在草堂寺进行交换，谁能赶在密宗到来之前拔得头筹，谁就能在今年的守护里收获最多。

　　楚煜正在草堂寺对面的一家客栈的二楼饮茶，他注视的二人碰壁之后，和他一样进了这栋楼。楚煜皱了皱眉，他盯着的人已经待在草堂寺半个月了，没想到他几乎已经先放下的人，先一步的出现了。楚煜磨磨牙，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进了房间“密谈”。是的，他现在全身藏在黑袍里面，最为隐蔽，也无人问津。因为但凡长眼的江湖人都离他远远的，更别提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武林高手。他神色寡淡，悄咪咪做了个指示，廖星便前去偷听了。任谁都不知道二人做了什么交流，只看见这神秘的黑衣人旁边的一个矫健的男子忽的往楼道走去，不经意，也不引人瞩目。

　　萧止戈小声问道：“今晚还要再探草堂寺吗？”

　　楚煜眯了眯眼，直觉这些事情似乎并不简单。草堂寺一个普通的寺庙罢了，引来楚麟微勉强不算奇怪，可温衡玉居然也在这，眼下段瓷和许渊竟然也自发的寻了上来。莫非，这里面还藏了什么宝贝不成？他淡淡的道：“等廖星回报，再做打算。”他倒是要听一听段瓷和许渊来是什么目的，游戏可不是人越多越精彩么？

　　萧止戈答了一个是，便退去与眼线沟通。

　　段瓷他们并不知这儿这么热闹，他们还自以为来的挺早。

　　许渊道：“我看，负责钥匙的人已经在和机不大师对接了。”

　　段瓷点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眼下，我们只能先住在这儿了。往年我师父也必抢在密宗的前面，分得一些钥匙。”

　　“这么说，今年就是在这儿分钥匙？”

　　“应该不会有错，我们且再等等，过几日，应该就有更多人会到这。”

　　“那我们能抢到吗？”一提到人多，段瓷就忍不住用抢这个字。

　　“我们代表朝廷来的，机不大师少不了会给我留下一块。我们明天先去递个名目，表示咱们已经参与其中了。”

　　“为何不选在今日？”

　　“你看那个小和尚，为何打量咱们这么久，他的意思就是今日不宜。”

　　这一通下来，廖星可是听的稀里糊涂，钥匙？向来脾气不错的他黑着脸回去说了一遍，很是怀疑二人是不是已经知道廖星在外头，所以用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暗号。

　　“钥匙？”楚煜琢磨着，正巧萧止戈回了，他问道：“跟在王爷后头的人，有什么回复？”

　　萧止戈道：“王爷和往常一样，和机不大师下完棋，便独自关在房里，谁也不让进。”

　　楚煜敏锐的发觉了一些东西，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坚定的道：“今晚，你去温衡玉房间，查看他到底带了什么来。”

　　萧止戈应下，丝毫不因为温衡玉武功高强而推脱，还追问：“风行那边还是让他待命吗？”

　　聂风行喜欢上了慕容继裘的妹子，又在慕容继裘府上发现了一些有关乐山王爷的蛛丝马迹，他下意识就利用这一点，选择当了布在慕容家里的眼线，好继续陪在慕容燕婉的身边。前些日子，就是聂风行传来消息，说楚麟微要出山，在草堂寺下榻。

　　楚煜点头，道：“叫他注意慕容继裘的行踪，许渊既然来了，他总该不会没有动静。”这事值得深思，隐世的楚麟微为何会主动联系慕容继裘？一个是当朝皇帝的胞弟，一个是掌握军权的大将军，这两个人搅合到一起，世人怕都要以为楚麟微有意谋反了。就算消息再惊诧，楚煜也会相信聂风行，毕竟聂风行是楚煜步入江湖结识的第一人，如今也有十多年了，两个小孩子闹腾出了一个威震四方的鲨海帮。

　　萧止戈笑了，道：“小公子也来了，帮主是不是要找他。”可不是么，当初鲨海帮为了段瓷，几乎就要没日没夜的翻地皮了，更丢脸的是，他们居然没找到。

　　楚煜脸一黑，蓦的扭头看向草堂寺，嫌恶道：“你快去，碍眼极了！”

　　萧止戈和廖星不言而喻的笑笑，一起退下了。

　　过了一些时间，许渊从段瓷的房里出来，轻轻的给段瓷合上了门，脸上笑盈盈的，转而进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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