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

　　段瓷道：“桑前辈，晚辈段瓷，白瓷的瓷，此次前来落音宫只想问一事。”

　　那女子对灵犀湖的态度仿佛厌恶至极，故段瓷都没提及自己是来自灵犀湖。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极为苍老，但她一举一动之间又是绝美的弧度。或许就像是美人迟暮，也有时间温润后的光泽。

　　女子闻言睁开眼，仔细打量段瓷，像是有所思，竟然脸色好看许多，她道：“你想问事？”

　　段瓷点头，然而桑半夏却摇头低笑道：“我一生没有出宫，能知道什么事呢？”

　　落音宫一向是武林中人觊觎之地，他们要的无非是武功秘籍、奇珍异宝，甚至是那不死之药。

　　但是这个少年却说要问一个问题，桑半夏笑道：“你为我诊断病情，作为回报，你可随意带走一本秘籍。”她似乎也这么对允诺过别人，那个人曾经总是讨好她。

　　段瓷摇头，他坚定道：“是我的身世，有人与我说，你一定知道。”

　　桑半夏皱紧眉头，看他的容貌，却还是摇头。

　　段瓷将十长老告诉他的身世说与桑半夏听，他明显看见她脸色闪现一丝难看。他笑笑，道：“是不是很可怜？”

　　桑半夏直起身了，说：“段瓷，你过来。”她将手放在他的脸上摩挲，像是明白了段瓷的心思，她摇头笑道：“我不是你母亲，你父母确实都已经死了。”

　　段瓷闻言，虽然有些失落，但又是一喜，道：“你果然知道，那他们是谁？”

　　桑半夏慢慢躺回去，温柔道：“你何必追问他们是谁呢？他们生你，却都没有养你，你忘记他们也是应该的。”

　　段瓷道：“前辈或许觉得我可怜，但是生我者，我不可不顾。”他就像浮萍，有根却没家。他想知道他的父母，只不过想让自己内心安定下来。

　　桑半夏笑了，道：“或许，你应该跟我去看一些东西。”她柔弱的站起身，却拒绝了段瓷的帮忙。分明并未借力，却如同飞仙一般飘逸的往比较高的屋子去了。柔和的像是被风吹起，一笼袖袍在飘。

　　文姜一愣，仿佛眼花了，下意识擦擦眼，直到看见段瓷出来，这才不可思议的盯着桑半夏，喃喃：“仙子！”

　　段瓷在后边追着她，他点在水面上疾行，而桑半夏却没有落在任何地方，就好像具有飞行的能力。

　　她柔弱轻缓的动作让她身上的白衣如同飘扬的绸带，恍若敦煌壁画里的飞天降临，但是她的脸却极为苍白，不食人间烟火般。

　　终于桑半夏双手一环，整个人像片雪花一般飘落在一个大殿前，她没有动，她在等段瓷。

　　段瓷尽量让自己淡然下来，可是他越不说话，就越显得他吃惊。

　　桑半夏道：“落音宫的武学是前人走遍天下，最后在这儿归隐时领悟的。”

　　段瓷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跟着她往宫殿走，不知道为何，桑半夏对他好了许多。

　　这一处宫殿藏在山顶，四周都没有建筑，仰头便是广阔天空。段瓷心道这儿应该是祭坛，许是祭拜祖宗的地方。就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却有一个蓬头散发的人影像只大蜘蛛窝在宫殿的侧边。

　　段瓷一愣，正欲扬出金针，桑半夏却好像没看见，道：“进来吧！”

　　段瓷皱眉，心道：“那人也是落音宫的？”他能够发现的人，没理由拥有绝世武功的桑半夏不会知道。他敛下心思，跟着桑半夏走进大殿。迎面而来的是许多画像，是落音宫历代的宫主，每一个都是极美的天仙模样，却每一个都因为昙花噩而香消玉殒。

　　桑半夏忽的停住，指着墙上两幅道：“这一副是我的母亲，旁边一副是我的祖母。”

　　段瓷看着桑半夏说她母亲的一副，下边极好看的瘦金体书着前人的名字。他不禁一愣，道：“她也叫桑半夏？”

　　桑半夏点头，像是有些悲伤，道：“你知道半夏这种植物么？”

　　段瓷医毒双修，哪能不知道半夏，半夏的作用很多，可以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还能消肿止痛，对癌症和肿瘤以及蛇毒都有显著的作用。他简要的道：“半夏是种很好药材。”

　　用半夏取名，应该是取其作为良药的寓意吧。

　　桑半夏摇头，道：“我祖父给她的这个名字，另有含义。”

　　段瓷不解，又看向桑半夏的祖母，那个女子他记得，是段凤梧在东海求亲的女子。楚煜没说错，他们确实就是段凤梧的后人。他念出那名冷傲的绝美女子的名字：桑簪星。

　　桑半夏道：“我母亲出生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回了灵犀湖。我祖母传信给那人，要他给我母亲起个名字，他回信三个字：桑半夏。”

　　桑簪星极为高傲，她愿意这般低下的挽留段凤梧，她确实是深爱他的。

　　段瓷皱眉，这时才琢磨出别的意思来，他道：“姓桑？”明明是段凤梧子女，却没有得到他的姓氏，莫非他当初是入赘了落音宫。

　　桑半夏再次看透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所以并不把自己的姓留给我母亲。”

　　段凤梧如此绝情，连自己的姓都不愿留下，连女儿也不要了。

　　桑半夏继续道：“后来，有一个医者无意间说起孕妇不可食用半夏，否则会流产。祖母才醒悟过来，我母亲名字原来是这个含义。”

　　段瓷心道确实，半夏对于孕妇的厉害，医者人人皆知。段凤梧希望怀了他孩子的桑簪星流产，好狠的心。段瓷心里将段凤梧看成了人渣，忍不住问：“那为什么也给你叫这个名字呢？”

　　桑半夏笑道：“我母亲曾经背着祖母出落音宫，她找到了那个人的遗书。”她转过桑簪星的画像，缓缓旋动了机关，一个画像宽度的暗室展现在二人面前。她道：“你去祖母骨灰下磕个头，你就能拿到那封信。”

　　段瓷点头，倒也不惧怕会有什么陷阱。从桑半夏的轻功便知道，她的武功绝对是碾压段瓷的。他便往那一人宽的暗室走去，这儿倒是很像是棺材。最里头有一方漆金小案台，上边有一瓶折梅，一个檀香炉在案台下袅袅的喷出烟雾，梅骨与檀香伴着桑簪星的骨灰盒。

　　段瓷在案台前一跪，而后咯噔一声，弹出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桑簪星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这个方式很像灵犀湖那个放有砗磲美人的墓，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段瓷拿出一个绣金镶珍珠的锦囊，里面就是两张泛黄而且边缘破碎的纸罢了，却用金银珠宝埋葬。

　　橙黄的灯光照着上面的字，段瓷越看越吃惊。

　　“我这一生，得失已定，再无遗憾。留下的一双儿女，皆是可怜人。

　　儿为我与雪仙所生，我给他服下不死之药，算我偿还雪仙的命给他。他尚年幼，无法靠内力吸收药效，会昏迷很久。希望五长老能够帮我好生照顾他，不要让他知道我是谁。等他医毒学成，让他去落音宫解开昙花噩的病症；

　　女儿是我与簪星所生，我给了她一个名字，叫桑半夏。落音宫女子怀孕便是昭示着衰老和死亡，我不希望她和簪星一样，遇人不淑，因而比其他人吃更多苦、受更多罪。

　　不知道簪星会不会看到这些，但我还是说声抱歉，你要代我告诉小半夏，让她遇见喜欢的人时能够想起这个名字，一定要选择对她不离不弃的良人。

　　最后，望后人莫要得我所得、失我所失。”

　　这是......段凤梧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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