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

　　巧的是，二长老第二天带回来常安不说，还请回了大将军。不巧的是，许渊竟是要躲着这位定海大将军。

　　这不，顾盼神飞的浊世佳公子远远的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竟是花容失色，掉头就跑。走在他身边的段瓷被他冲撞的顿时往身侧的木栏靠了靠，心道他得罪了这人不成？为何像老鼠见到了猫一般惊慌失措。

　　那位定海大将军也是大吃一惊，远远的怒道：“许渊？！”便抬步就追，路过段瓷时候，还特意给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段瓷满脸莫名其妙，他是哪里得罪了那人？便跟着二人进了牡丹苑。这将军身量挺拔，劲头来势汹汹，不知道许渊那文弱书生是不是他的对手。既然允过许渊要保护他，自然得多关照些，段瓷一脸耿直的这么想。

　　许渊的武功一直藏而不露，可刚刚那逃命的轻功可算得上一流，想来武功也不会差到哪去。然而此时的许渊却被慕容继裘围在一个角落里，不得脱身。许渊展开扇子，再也没了平日的风流倜傥，带着满满的无可奈何，他强调道：“将军，你可看见这扇面上的字了？我师从沈荃黎，这一生都不会入朝为官的！”

　　慕容继裘恼怒的要将那面锦扇撕掉，却被许渊死死守住，越发生气，他骂道：“你师傅是个混账，你莫要被他误了！”

　　国家正是缺少人才之际，可那沈荃黎仗着自己曾是天子门生，花言巧语的招摇撞骗，说什么官场黑暗，官官相护，满目疮痍。可偏偏拢住不少有才华的年轻人，宣传什么柳三变之道，竟然让不少好男儿拒绝官途，浪荡此生。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么？简直岂有此理！他迟早有一天要把那老家伙一锅端了，炖西红柿炒蛋。

　　许渊收起锦扇，素常和气的脸此时格外冷峻，他疏离的道：“我不才，却容不得别人欺辱恩师，还请将军再别说此等闲话。我许渊一言，自然驷马难追。我说不入朝，就绝不入朝。”

　　慕容继裘叹了一口气，明明当初是这人死皮赖脸的凑上来结交自己，没想到如今自己低声下气却都没有得来他一个好脸色。

　　许渊推开他，脸色青紫，便要走。

　　慕容继裘拦住了他，柔声道：“如今我朝官宦相斗，你不愿受其牵连也罢。这次我奉命前来肃清海匪，若有你的帮助，此事定能事半功倍。你当我的幕僚，一月三百石也不难，只要你愿意。”

　　许渊笑道：“将军言大了，许渊一介白衣，无才无德，不值得将军允诺的一月三百石。”

　　慕容继裘气急，迫近几分，吼道：“我说值得就值得！”这一月三百石分明也是这人提的要求，此般又改口，实在可恶！又不需要他当官，只要他做自己的幕僚而已！

　　许渊无奈的退后几步，他一碰见慕容继裘就没好事。

　　慕容继裘咄咄紧逼，道：“你从洛阳消失了半年，躲躲藏藏的游戏还没玩够吗？今日遇见了我，这也是命中注定。不论你愿不愿意，你必是逃不了了。”

　　段瓷跟在其后，听了许久，甚觉无聊。他懒洋洋的道：“是吗？”

　　许渊眼睛一亮，忙道：“灵生，救我！”这人又开始矫揉造作了，偏偏这神态在慕容继裘的竟成了眼中刺。

　　慕容继裘抽出那把如同他一般骄傲的剑，冷道：“阁下若是有意阻拦，便放马过来！我手里的涉云剑倒是想要领教阁下的厉害！”

　　许渊在后头加油鼓劲，不知道是不是起了看戏的心，柔情似海的道：“灵生，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可以救我。”

　　慕容继裘眼睛一红，不等段瓷说话，便挥剑迎了上去，竟然处处直冲要害，明明知晓在灵犀湖的境内，却一点不留情面。他怒道：“你？！可以救他？”

　　段瓷双手背后，轻飘飘的避开锋芒，单脚掠地往后撤的回话：“你逼他做官，难道是救他？“

　　慕容继裘剑花凌厉，步伐有条不紊，只是太过急躁，闻言便越发生气，直追的段瓷跳上了假山，狠厉的削去不少石头。那些石头被劈碎，轰轰烈烈的滚了下去，砸死不少娇嫩的牡丹。

　　争妍斗紫的一片花，谁知道她们会惹来这么两个恶徒。

　　许渊见段瓷不出招，被慕容继裘的长剑逼迫的左躲右闪。一时明白过来，心道灵犀湖众人平素精研医毒，定是没有多少工夫来修炼武功，不知段瓷能抵挡这霸道的慕容多久。

　　慕容继裘年纪轻轻的就能担当东南剿匪的重任，与他是慕容家年轻一代精英中的翘楚大有干系。

　　不过许渊他可不论结局如何，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许渊见闻虽广，此时却抛下段瓷一人，悄咪咪的奔出了牡丹苑。他没有跑远，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只是藏起来了。

　　这牡丹苑群芳原本亭亭玉立，却不想被滂沱的剑气惊得花残容枯，可惜了往日被誉为花中皇后的名贵花种统统被借去了衣裳，痛苦的垂下细颈，再也没有那硕大的花朵直挺的骄傲。满园飞舞着红粉白黄的细长花瓣，被慕容继裘的涉云剑抽动犹如流霞，煞是风流。

　　这许渊的举动慕容继裘没看见，段瓷却是看的一清二楚。段瓷冷哼一声，听在慕容继裘耳里却是瞧不起的意思，他的武艺向来在家族里备受推崇，而慕容家剑法之精湛更是闻名江湖。他从未遇见有人胆敢赤手空拳的接住他的剑招，而眼前这人双手背负其后，气定神闲的姿态犹如一代大师，然而面貌身骨却十分年轻，他心里又怒又妒。

　　慕容继裘哪里知道段瓷跟着九长老从小漫山遍野的跑，早就跻身江湖轻功前十的行列，若要他拿起武器，岂不暴露了他不懂？段瓷没有使出金针，有所藏术。这一点慕容继裘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看着满园的流芳，双手一合，气势顿时凌厉十分，周遭的花瓣戛然停住，有的顺着气流调转了方向，竟然如同锋利的刀片割破布帛般，被这慕容继裘的内力催动，朝手无寸铁的段瓷袭去。

　　段瓷能够躲开他的快剑，还能避开这密密麻麻的落花雨阵？

　　段瓷今日换上了灵犀湖的弟子服，宽大的袖子猎猎生风。慕容继裘的剑法咄咄逼人，段瓷也着实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官高气盛，武艺还如此高强，竟然有化飞花为利刃的内力。

　　慕容继裘是世代袭爵的天潢贵胄，可他不是国家的蛀虫，他是有真正实力的。

　　段瓷处在高处，见繁花袭来，彩色纷呈，他也不躲，罩袖一笼，那刀片一般的花就在他袖里服服帖帖随着他的动作又轻柔起来，就像他在捏花炒一锅茶叶。

　　以柔制刚是不变的法则，那袖子此时就如同流水，承载万物。上善之德，落花流水。

　　袖袍将凌厉的花剑化作柔和的花泥，轻轻柔柔却卓有成效。

　　段瓷虽无慕容继裘的高明剑法，也无他纯正蛮横的内力，但是借助他那机敏至极的轻功，微波凌步，倒是巧妙的领悟了许多武功真谛。

　　慕容继裘见段瓷两袖黑白混动，有太极之风，一时倒心甘情愿的收了剑，敛了内力。他心道：这人小小年纪，就算天赋奇高，也得有名师指点。不禁羡慕段瓷竟有如此高的机遇，暗暗感叹此般赤手空拳已经厉害，要是宝剑在手岂不威武？再过十年，这江湖说是他的天下也不为过。他真心诚意的道：“不知阁下师从何处？”

　　段瓷本无意伤他，见慕容继裘言谈变得客气许多，清脆的答道：“轻功乃章玄寂所授。”

　　慕容继裘一惊，道：“可是雪上无痕的章玄寂？”虽然料到这少年有名师传授，但却没有想到是雪上无痕章玄寂。传言章玄寂是极孤傲的人，素来独来独往，眼高于天，未曾想也会收个徒儿。

　　段瓷颔首。

　　慕容继裘笑道：“不打不相识，我复姓慕容，名继裘。”他素来爱惜人才，此时更是起了招揽之意，尽管这人才弱冠之龄。

　　段瓷则道：“段瓷，白瓷的瓷。”

　　慕容继裘记下，又道：“许渊，今日就暂先放你一马，下次遇见，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许渊素来打他不赢，已经输了他十多年。这次逮不着，机会也多的是。他寻思一转头，发现院子里只有凋零的枝叶花瓣，哪里还有那甘棠公子的半分身影？

　　许渊可不是笨蛋，打不赢便是跑，从头到尾都实施的很彻底。

　　段瓷笑笑，道：“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哦？何事？”慕容继裘惊讶，以段瓷的风度不会去麻烦一个刚认识的人。

　　“这是你家族一位故人的东西。”段瓷拿出皇妃的玉玦，递给慕容继裘。

　　“这是？“慕容继裘摸不着头脑，一块上等玉玦罢了。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诗是皇妃的写照，我与她有缘，接到她死前留下的讯息，要我转告你的家族。”

　　慕容继裘知道是谁了！他握紧玉玦，瞪大眼问：“皇妃已经作古百年，你怎会接到她留下来的讯息？”

　　“她临终选择葬身在野的理由是什么，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她留下来的讯息就是让你们将她的灵位烧毁，永世遗忘掉她。”段瓷没有细说，皇妃的遗愿他已经达到了，何必再惹是非。

　　慕容继裘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人有章玄寂做师傅也就罢了，居然还接受过皇妃的遗命，到底什么来头？

　　段瓷笑道：“段瓷。”

　　门外的二长老看了许久的好戏，此般才施施然的进来，恭敬道：“将军，有要事相商。”

　　慕容继裘收起玉玦，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段瓷，转过头不冷不热的道：“那走吧！”

　　安静的书房内，二长老跪在地上，恳求道：“将军，那楚煜必定不会饶过我。如今之计，只有希望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段瓷掀开半块屋瓦，第一次这么干，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许渊却推了推他，示意学他的样，将眼睛、耳朵凑上去。许渊这人跑的挺快、凑热闹更是极快。段瓷摇头，留那甘棠公子孤身在那窃听风云，自个儿躺在屋檐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碧霄白云。

　　“看来长老你已经做好万全之策了。”

　　“将军，那楚煜与赵禅猿、赵九渡兄弟为海盗两大帮派的头目，您终有一日要除去他们的！若想早日达成目的，如今唯有先借助其中一方的力量压制另一方的势力，而您则可坐收渔翁之利。那楚煜如今是不可能的了，而我已经与赵家兄弟有了交情，倘若您愿意前去今晚的宴会，赵家兄弟定会识时务。”

　　“详细的计划说来听听。”

　　二长老起身，走到慕容继裘的跟前，用手掩住嘴唇，低声说了一通。

　　只见慕容继裘多次点头赞许，而后更是道：“此法甚佳，我会派二十船水师埋伏在海上江春阁的后头，守株待兔。”

　　二长老鞠了一躬，如同放下重负，道：“如果没有将军，老朽这条命怕是得被楚煜那索命鬼拿去了。”

　　慕容继裘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笑道：“长老深谋远虑，楚煜这番定会落网，此后长老便可安然入睡。”若要说起这两面三刀的方照林，也算是个人物，还没来广东便勾搭上了楚煜，来了广东趁楚煜不在又上了楚煜死对头赵家兄弟的贼船，同时又顶着名门正派的响头结交着朝廷的命官。今惧怕楚煜上门找麻烦，竟然想尽法子要将楚煜整死。素说江湖之人阴谋颇多，而此人实在不可相信！

　　二长老道：“今晚海上江春阁，老朽与赵家兄弟一齐恭候将军。”

　　许渊摇头，笑眯眯的拉着段瓷转眼就消失在林间。

　　段瓷道：“简而言之，今晚海上有好戏看？”

　　许渊坐在树梢，摇着羽扇笑道：“今晚定会精彩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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