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

　　待到了第二日，许渊寻上门来。

　　十长老把一袋银子放到段瓷手里，道：“你第一次出谷，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咱灵犀湖不缺钱。”

　　段瓷收下，道：“莫要忘了打听地址。”

　　“自然，自然。”十长老一口吞下那袖珍的包子，将笼子堆了半个小山。灌汤包算是这家客栈的一样特色了，几乎桌桌都点了。

　　许渊笑道：“广东善精细之食，负有盛名，难怪长老也这般喜欢。”

　　那灌汤包确实皮薄汤鲜，但是给人留下的影响也仅限于此了。段瓷摇头道：“并不及荆州食物之鲜明。”段瓷生性执拗，生在荆州，便只爱那麻辣的滋味。

　　许渊摇扇道：“荆州嗜辣，对这清淡之食多半还是不太适应的。”

　　段瓷问：“那中原人素常爱吃什么？”

　　许渊笑道：“胡辣汤、牛羊肉汤、肉夹馍倒是颇有名气。”但他却没说寻常吃的是何物，大概南稻北麦吧。

　　段瓷道：“胡辣汤听着好像挺辣的。”在汤里加胡椒粉又放辣椒？

　　许渊又笑了，道：“非也，胡辣是拟声词。正宗的胡辣汤很浓，人喝起来会发出呼啦的声音，由此得名。”

　　段瓷便无什么兴趣了，但是对许渊的印象好了不少。

　　许渊道：“其实人的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一尝，这样才算是有口福的人。”

　　段瓷道：“颇有道理。”很好，遇着第二个说他没口福的人了。

　　许渊展眉一笑，道：“若是你来了洛阳，我就带你去吃洛阳水席。”

　　段瓷心道这人怎这般爱笑，眉眼弯弯的倒是让人冷不起来。他刚要回话，忽的见前方有一三房空间的大药铺，想起这人说市面上有五魂散出售，便抬步往那间药谱走。

　　许渊摇着扇，跟在他后边，笑吟吟的。他就像一只花孔雀，随时随地的花枝招展起来，不论是温软的小家碧玉，还是那豪放的江湖侠女，都对他青眼相待。这样的人去寻花问柳，想来是十分受欢迎的，更别提他那“奉旨题词”的祖传行业。

　　段瓷问药铺小二：“你家店主在吗？”

　　小二抬眼打量几眼二人，便客客气气的道：“店主正在后院面客，客人有何急事，我可入里通报。”

　　许渊倒是极懂，笑道：“你就说是为了五魂散而来。”

　　段瓷皱眉看他，他又是眉眼弯弯的，而那小二一听见五魂散，脸色一变，急急往后走去了。

　　未过多久，那小二便又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二人到后院就座。

　　店主一身锦衣袍，尖长脸，目光炯炯。请二人入座后，开口道：“二位贵客是第一次光临蔽店吧？”

　　许渊摇扇，高深莫测的道：“听说你新到了一批五魂散，我们二人今日特来看看货色。”这话当然是他瞎口胡扯的，若是侥幸对了，店主自然要把他当成大来头的人；若是错了，店主也会以为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自己上门的生意。

　　店主笑的极为客气，道：“不知道阁下是哪个大帮派的人？我家五魂散不零售。”

　　许渊敛目，顿时冷肃道：“你这店家居然还要过问这么多，不怕惹祸上身么？”

　　店主赔笑道：“可并非我的意思，这五魂散的出处大家心知肚明。倘若我这生意还想做下去，这报单的买家没有信息可不成。”

　　段瓷皱眉道：“我们先看货，再谈余下的事。”

　　既然有后台控制着销处，就不会害怕有人会抢。店主神色轻松的叫来伙计，呈上一批黑色药丸。

　　段瓷捏起一颗，店主在旁边说道：“这批五魂散从海上来，没得假。二位是第一批前来看货的，我可以做主为二位让些折扣。”

　　段瓷道：“你这有多少颗成品？”

　　店主微笑道：“百二十颗还是有的。”

　　段瓷起身，许渊笑道：“如此极好，我们这就派人过来。”如此甚好，店主亲自将二人送出门外，回到后院时，一个人已经坐在那里抿着茶了。

　　店主谨慎的道：“帮主认识那两位吗？”

　　那人笑了，道：“不大认识，但是他们却不会来买五魂散。”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遇见了段小刺，这回想来有些意思。

　　店主咂舌，道：“这是为何？”

　　那人起身，笑笑道：“这批五魂散尽快找好买家，没有下批货了。”他说完，便是转眼踏上屋檐，望着街上二人，随之而去了。

　　店主大吃一惊，这五魂散的暴利丰厚，一批货便能当帮派一个月的收入，帮主居然要收手了么？

　　许渊问：“怎么，那个药不对劲吗？”

　　段瓷点头，道：“那药的确是按灵犀湖推演的方子制的，虽然没有原本五魂散的厉害，但也棘手。”

　　许渊微微吃惊，道：“瓷弟跟着十长老，却是毒门的吗？”

　　段瓷奇怪的看他，道：“我看着不像是会毒的吗？”

　　许渊瞬间微笑，谦然的道：“许是瓷弟生的太过灵秀。”

　　段瓷也笑了，自信道：“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保护你。”

　　许渊展扇，含羞笑道：“极好，极好。”鲜少有女子说要保护男子的话呢，可真是稀罕。

　　广东在临海一带是有名的都会，临街的小贩竟然有不少在卖西洋的小货。

　　段瓷随手拿起一方异国风情的铜镜，不禁吃惊道：“西洋的镜子居然如此清楚么？”那镜子表面平滑，在日光的照耀下散楚白光，照物极为清楚。

　　那小贩一脸笑意的道：“公子许是刚来本地，有所不知。这西洋镜传到我国才一个月余，不少人家还是偏爱湖州镜一些。公子若有心仪的姑娘，送这个小玩意倒也讨喜。”

　　许渊点头，笑道：“湖州镜，虽然手艺精湛，却比不得这个清晰，若是把这个运回中原卖，倒可发一笔小财。”

　　那小贩摇头道：“小本生意，可折腾不起，只求公子能喜欢，也让我有些收获。”

　　段瓷虽然没有喜欢的女子，但是却很喜欢这精美的西洋镜，于是道：“你给我包一个。”

　　“得咧，您收好。”小贩手边搭着一堆碎布头，花花绿绿的。这小贩眼睛尖，挑了一块素雅方巾包起那面镜子递给段瓷。

　　段瓷心道这小贩颇为有心，于是便问：“都说广东这边海盗猖狂，你们做生意的有受到影响吗？”

　　那小贩是一个年轻小伙，闻言瞬间就提防的左顾右看，见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就小声的道：”公子不知，这些西洋人要进港做生意得提前和海盗签好契约，大部分的西洋货都是那些海盗代卖到港口的。我们仰他们鼻息过日子，他们说要什么价格卖，我们就以什么价格卖，不敢擅自做主。“他极不放心的又叮嘱道：“公子在这里可要小心些，那些海盗不通人情，最是蛮横。像我们这样的小生意，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偷偷跟在二人身后的某人闻言，心道自己有多不近人情？还是很蛮横？

　　这些小贩竟然和那药铺的店主一样，背后皆有人控制。那些个海盗俨然如同寄生在海域的食人虫，一方面扣着西洋人，一方面掌握这临海的生意人。更别提他们还欲倭寇有勾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小贩见他脸色不好，便又笑道：“公子，要不你看看这个宝盒，最合适用来盛放些零碎的东西。”

　　许渊笑道：“原来瓷弟如此忧心天下之事么？”

　　段瓷摇头，便结账走了。

　　那人走到小贩面前，拿起段瓷买下的那款西洋镜，摆弄道：“这方小镜，有什么稀奇的？”

　　小贩笑意盈盈，道：“公子有心仪的姑娘，姑且作为小玩意聊表心意。”

　　那人皱眉，心道段瓷什么时候就有了心仪的姑娘？

　　小贩见客人衣着华贵，面露不喜，又接话道：“刚刚有位公子很是喜欢，二话没说就买下了。”

　　那人笑笑，蓦的想起刚才这小贩的唇形，忽的冷道：“我家有一块比你还高的西洋镜，你要是有那个货，我就找你买了。”

　　小贩闻言一缩，能有一人高的西洋镜的人在海边的身份该是如何显赫，他忙道：“小的没能耐拿下那么大头的货，还请大人放过小的一马。”

　　那人冷哼一声，便又前去了，甩下一句话“下次可别多嘴了。”

　　小贩忙在其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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