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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从没像此刻这么安宁过。或许她冷淡。或许她不近人情。可是知道了自己离她更近,这至少是个安慰。早上起来,高翔自己都觉着有一股无名之喜正从心底慢慢渗出。弥散开来,掩饰都难成。餐桌旁,杜春花已看了他好几眼。
“难怪这一早起来,右眼皮跳过不停。不是你得遇什么大喜了吧?”她虚假地猜度。阴阳怪气。
照常不理会。倒是有一件事必须与她谈。用过早餐,他对她说:“我在楼下车里等你。”
满座皆惊。两人一贯各行其事,很少言语。她快速地用罢早餐,然后拿了随身包就跟他下楼。
小区内环境幽静。假山,怪石,油草,洁白的花,低矮的树……怎么看都是一幅画。画中有老人晨练,神情专注。这里不宜谈事,便于休闲。高翔发动他那辆半旧不新的越野车,驶向城外。
车子开得不徐不快。一路景致更换。开始进入无人区,视野突然地开阔。这是城郊一处自然保护区,尚未被开发。宽阔的湖床上,一条狭长的湖道延伸到远方。左右两边植物皆自然长成。没有人工地肆意破坏,一片生机。高翔把车停靠在边,然后熄了火。但他们并未下车。他拿出烟抽取。团团烟雾中他问得直截了当。“昨晚你导演的又是哪曲戏?”
“什么?”她佯装不知,觉得心安理得。
“别毁了小虎的前程。”他提醒,怒气在肢解。小虎是杜春花的弟弟。他的舅弟,打过照面。昨夜躺在床上,他终于想起歹徒之一。
“我……”她欲言,想一直否定下去。
“不要说你还不知道。”他阻止她这种想法。
“是。”她承认,觉得自己应该理直气壮。“家庭的正当防卫,过分吗?”
“家庭的正当防卫。”他大笑。“到底是政府工作人员。该不会把自己当成了执法人员了吧?”他问。
“你想怎样?”事已至此,她不得问。
“我们离婚吧。”怀着愧疚之心,他说。事实上,这种无爱的婚姻杀伤力有多大。他不能再看着她毁灭。他也累了。
“又是为了她。”这回她不糊涂。
“正视一下现实。善待一下自己。”他劝。
“可是我爱你!”她吼。趴在前车台上开始哭泣。
等她稍作平息,他说,“除了雨荷,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一直不言语,表情复杂。车子开始回驶。进入城区,她要下车。下车时,她说,“我不会答应你的。”站在人行道上,她已有了目标。
她的目标就是城内的林雅竹。在林雅竹的身上她颇费心思。她像一只幕后黑手,操纵着已发生的未发生的一切。追溯到半年前,当她需要扬眉吐气的时候,她就把手伸到了林雅竹原代课学校。本以为着,通过她的便利关系,轰雅竹下课,是特别解恨的事。没承想,她早已辞职并已来到了城区。这条信息让她气恼——找她麻烦好像得费点神。于是转弯抹角她要来地址,又如地下党人般的实地考察了阵儿,了解到了林雅竹平时的作息规律。昨晚,导演了那场“夜劫美人”。威胁、恐吓都不足解以心头之恨。她狠狠地朝着地下啐着口水,恶毒的语言像子弹般地射向雅竹。
人要怎样才能理智不受其害。失去心智犹如走火入魔。只被幻觉迷惑而不计后果。她放开喉咙,飞舞着拳脚,以当年悟空大闹天宫之势大闹着学堂。当时雅竹正在给学生集中补习。突然的遭遇,她完全是吓呆了。比昨晚所受的惊吓还令她无措。闻讯赶来的邻人家长围观着。知道了受人敬重的高副区长的艳史。知道了平时默默无闻的家教老师,原也是他人手中玩物。这位在职夫人简直就是一个泼妇。叫骂、跳跃,好像要把这里拆除。彤彤哭泣着相扶着妈妈。雅竹受辱的泪水早已是模糊了双眼。他们都不具备这个对抗的能力。
不知是哪位好事者辗转通知到了高翔。而此刻,杜春花已是筋疲力尽。她扬长而去。
人群散尽。彤彤开始和她无声地收拾着残局。碎的玻璃,破的瓷器,坏的桌椅,毁的墙画……一件一件,摆放整齐,清理干净。极有耐心。高翔到达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高翔唤过彤彤,“你现在陪妈妈到沙发那边休息,这里交给我。”雅竹一直沉默,也很听话,默然地看着他进进出出。
彻底地清理完整,他来到她的身边。彤彤已去了他的房间。他说:“那些残损的,我会尽快买来填补。”
“翔子,我只是想过一种洁净简单的生活。”她看着他,泪落了下来,有不甘。肖彬的不洁,杜春花的强悍,她想维持表面的平静都不行。
“我知道。”他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可是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们相爱,必然会伤了他们。”他想要她明白,及时解脱,未必是件坏事。
不是的。她想否定。这些与爱无关。肖彬口口声声说爱她,一样与外面女人有染。杜春花她不是很清楚,但今天她的强悍,让她深信了:他们爱别人,只是为了证明别人能够爱自己。或者抓在手里不肯放,直到手里的东西死去。那种竭斯底里女人的疯狂,让她看到了高翔婚姻的残缺。就像久旱之桃,外表鲜洁,内面却被蛀蚀不堪。一下子也清楚他这之前之后的郁郁寡欢。他爱她,一直做着努力。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她所遭遇的一切,她都能承受。
曾经以为,他们之间是可以结束的。他的幸福是可以与她无关的。他只是心留遗憾,像大多数人那样,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就想拥有。他们曾经如胶似膝,曾经山盟海誓。事实上他可以一走了之,消失没有商量。万般理由,至现在她都不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人到中年,有些压抑的欲望。生活的际遇也叫她成为一个有自制力的女人。无需改变很多,把爱珍藏。能够看着他幸福,就是自己的快乐了。她始终不愿意去相信,他的幸福就握在她的手里。
“不,翔子。你是被你自己迷惑了。”愿意因他而承受痛苦,却不愿意因她而毁了他的前程。她也该清醒。
“雅竹——”他请求。“你还以为我不够成熟吗?”头伏了下来。她看到她两膝之上的臂膀在颤抖。
发丝浓密,闪着光泽。她把手伸了进去,让它们轻触自己的皮肤。熟悉的感觉依然让她震颤。她还是这么爱他!泪静静地流淌。
他说,“要怎样才能弥补我年少的无知!”无声的啜泣已令她心碎。
可是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翔子。”她叫他起来,泪水已擦干。“这座城市是不容我们的。”她得坚定此心,“就算为了我和彤彤,你今后再也不要来此地了。”心必须坚硬。因为她知道,这之后他将面对的更多。眼光或者私下交言。还有政府公仆形象。
“你怕了吗?”他依然蹲在旁,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他是多么想跟她并肩站在一起。
“不是怕的问题。”她微笑。手轻触他的颜面。纵使有自私的想法也必须保全他政府公仆的形象。“你看彤彤还在这里上学,总不能因为我们,他被人指点……”她耐心地做着解释。
他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的别离。要么拥有,要么永世不见。他说,“我还是会离婚。你过得并非安宁。”
“高翔。”她叫,劝他慎重。
他已经站了起来,态度坚决。“我可以答应你,在离婚之前,不见你!”然后,他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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