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开

　　那年春天，她来他所读的大学找他。她说她父亲身体不好，不肯要她外出就业。可她一个民办大学的学生，在本地根本就得不到安置。在外就业的机会可是很多。她已经有了广东、深圳两家单位的签许意向，只要她愿意……对未来命运的不可知，少年初长成的他也感到茫然。他不能解决她所面临的问题。甚至一个建议。后来，她还是回到了家乡。父母的身边。他则分配到本县城临近倒闭的厂子，生产那些根本就卖不出去的棉织成品。从此，生活的磨难使他们有了长时间的分离。对生活的不能主宰也使他更羞于见她。他如人间蒸发般的消失。杳无音信。

　　一段与人疏离的日子。苍白，令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多年后的今天，他都难以相信，他曾经的冷然、决绝与懦弱。

　　要怎样才能弥补，拒绝的语气不这么不容商量！心痛！她的坚持让他心痛！

　　昨晚9时左右，他接到肖碧云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的她焦急万分。

　　“高翔哥，”她叫，有点不好意思。“除了你，我不知道这个电话应该打给谁。——乐明伟出差了。而我远在荷花镇，远水救不了近火。”莫名的解释，高翔提醒她说直接点。

　　她就直接，“你现在开车去实验中学的侧门。斜对面不远，有一处独立的院子。半人高的院墙上铺展了绿色的藤蔓。那是我嫂子现在租住的地方。彤彤这会儿正哭着……”

　　“什么？”他拿取了外衣就出门。开车路上，手机耳塞堵住耳门，他知晓了雅竹一年来的生活状况。

　　……原来彤彤晚自习回家，不见了妈妈。起初，他还能懂事地趴在桌上作业。但随着半个时辰的过去，彤彤不可遏制地担忧起来：这样的延误以前是没有的。平时妈妈回来又爱走小路，会不会遇上坏人……思来想去，焦急、担忧、恐惧、紧张……折磨着这个孩子。他哭了起来。瞧见妈妈落下的手机，他就哭诉着向姑姑求救。

　　高翔到达的时候，彤彤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候。满是泪痕的小脸紧张地望着他。高翔拥过孩子，然后抱他进屋。“好孩子，你现在的任务是洗澡，然后睡觉。明儿还要上学呢。你妈妈就交给我，好吗？”他踌躇着，不肯离去。

　　高翔手搭着他的肩，“相信叔叔，我会把你妈妈平安地带回这个家！”眼睛里是不容怀疑的自信与挚诚。彤彤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具体的找寻方向（彤彤不能说个清楚），弃车步行，专走那些弄堂小巷。一家一户，房子很是紧凑。不时有灯光渗入。小道上，因为不是街道中心，少有人往来。走出路口，他开始岔道，往另一个路径回走。刚走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不是一人的。而且有点凌乱。他的心激动，加快了步伐。

　　终于，他看清了前面的人影。两男一女。男的好像正拽过女的。其中一个正拿着小刀在她脸上挑逗比划。再近些，那女的正是雅竹。一声怒吼，他急怒攻心，几乎是跳着向那俩歹徒扑去。歹徒好像不是什么谋财害命，见有人扑来，惊吓着弃了雅竹，仓惶逃命。

　　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雅竹半是惊吓半是清醒。见是高翔，紧绷的神经顷刻坍塌。她“哇”的一声，哭倒在他怀里。

　　隐忍可以不说，但一经触动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悲恸着。他则心中酸楚。眼里是疼痛。“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娘俩吧。”他说。

　　五月的风温暖。到了晚上就有几丝阴凉。弄堂里渗入的灯光在渐次隐没。没有月亮，几颗星星高而远地悬挂在上空。晚春，这样的夜晚少有，显得孤单。“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她停止了啜泣，对他微笑。

　　“永远是这般娇弱。”他抹干她脸上残存泪水。不是取笑，却是心疼。他说，“答应我，晚上就不要出去做了？”

　　靠着这个生活，哪能如此。她安慰他，“今晚只是个意外。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他们也不是谋财害命。”她突然记起歹徒说过的话。

　　他皱紧眉头，有焦虑。眼前有一歹徒的侧影闪过，好像哪里见过。他问：“歹徒向你说了些什么吗？”

　　这一提醒，她也确信她所遭遇的不是简单的抢劫。也没有见过穿得如此鲜亮光洁的歹徒。她打量着他，“不是你什么红颜知己误会了我吧？”她笑得勉强。无端的猜疑像把利剑刺向他。

　　要怎样才能不被刺痛，躲避还显得仓惶。他只是关心她。再次问：“歹徒向你说了些什么？”

　　见他执意想知道。她也无须隐瞒。“歹徒用刀比划着我的脸，叫我离你远远的。否则，就要在这里给我留下痕迹。”她指着自己的脸侧。她倒不是畏惧。只是歹徒的嚣张让她确信，她突然的横祸来自于这个男人。他的魅力可真大。过往的曾经也要被责难。她挑战地看着他。

　　“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他抡起她的胳臂，带她回家。“我答应过彤彤，带你回家。”他说，声音柔和下来，送她回家。

　　走时，他留下了1000块钱。把它们放桌上，他说：“晚上你就别出去。这个你先用着，明天我还会送来一些。”霸道的语气不容她的拒绝。他以为他是她什么人？

　　“不用。”她看都没看，“你最好拿走。”冷淡、坚决。

　　他转身就走。她则叫住他，“高翔，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们就搬走！”语气坚硬，不允许他半点迟疑。

　　他有一丝疼痛掠过。“你何必这样坚持！”他不明白。

　　她抓起桌上的钱就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打开门，“晚了，你走吧。”

　　深深地，他看着她，“这么压抑地生活吗？……永远不被原谅？”问完，他也不等答案，转身就消失在那道绿色藤蔓外。

　　压抑。他说得很对。大学毕业回家，历经崩溃，哭过几场。然后抹干眼泪，车辘轳般地行进。有些看似繁华激扬，实则沉溺于生活的麻木。至现在，已经不识其中甘味。如蜗牛爬行，永远背负外壳，以为可以抵御外寒。她一贯如此，使自己忙碌，并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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