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习惯我都改

　　第二天聂舜之照样儿送康仑上学，并约定了下午放学的时间。

　　聂舜之送了她，又去了自己的学校。
　　别误会，他并不是去上课。昨天老沈叫他今天去趟他的办公室。他思踱着无非又是做让他好好学习端正态度之类的思想工作，但这话是老沈说的，这位苦口婆心的老教师对他如何他心里自是清楚的，所以就算明知道是训话他也会去。
　　到的时间不巧，人家正在上课。因着突然又想抽烟，于是他在楼下找了张很偏的长椅坐着，边抽边等。火星子一点点吞噬烟身，那边却传来高一的朗朗读书声，着实有几分违和。聂舜之弯弯唇，但也没打算掐掉。想当初，他凭着省里数学一等二的一份红纸奖状特招进了这儿，江京还一直感叹如果他其他科目再上来点指不定就进隔壁中先高中部了。他倒是全然无所谓，在哪上都一样。上了高中，依然挺自我，只学自己想学的。
　　很多人都觉得他除了数学好，和人家边上那条巷子里的混混没什么差别。
　　啧，谁说不是呢。

　　下课铃响了，聂舜之才悠悠上了楼。
　　进办公室前，他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把烟味消散了一些，才进了去。
　　老沈看到他来，拉了张椅子给他坐下来，笑说：“你怎么又不来上课。”话是嗔怪，却没什么怪罪的意思。
　　聂舜之摸了摸头，赔笑道：“考试的时候一定到。”
　　老沈只是叹了口气，老样子。
　　他自是知道聂舜之不来上课他的数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如此，说明这孩子脑子是灵活的，怎么就不认真学一下呢？除了数学，他的语英物化生真的是一塌糊涂，物理公式懒得记，化学方程式懒得背，你说，这怎么考得起来？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他懒。
　　他们这高中在市里也就中等水平，重点上的不多，一本倒也不难。他不苛求他考个名校出来，但他相信只要聂舜之肯稍微花点力气，上线不会有问题，况且他还有数学这一突出的强项。

　　聂舜之看着老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名表。
　　“这什么？”聂舜之淡淡昵了一眼。
　　“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拿省级以上的名次高考就能加分，对你而言有用的。”
　　这话一听，聂舜之顿时在心里打了个没趣。
　　高考加分？这些字眼并不吸引他，反而使聂舜之兴致全无。他根本无所谓以后大学的好坏，也没像很多人那样着急盘算着自己的未来，反正他能一直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
　　他这高中普通，只怕全校有能力在这个比赛中竞争的也没几个人，所以他明白老沈对他寄予的深切厚望。但他也知道老沈是真心在为他思虑为他打算，所以这拒绝的话也没法立刻说出口。
　　他眼皮一撩，问：“什么时候比？”
　　“初赛就在下个学期开学。那时候高三是会开始忙了，但也希望你能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叫“虽然”是高三，其实他就算是高三也不见得会多花时间在学习上。
　　聂舜之笑笑，但这笑也只是给老沈一个回应。
　　老沈把报名表塞进他手里，说：“去吧，就当多张奖状。”
　　聂舜之站起来，把报名表折好放兜里，说：“行，那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中午闲来无事，今天天气难得不热，聂舜之在街上溜达。是的，他宁愿把时间拿来闲逛，也不愿意呆在学校。课堂不过就是犯困走神的聚集地。如果哪天他失眠了，倒是可以过来治治。
　　得，也不知脑里在想什么。
　　他不是爱想的人，立刻就抛开了这些有的没的。

　　今天道旁的花儿都开了，天上白云叆叆，地上树影婆娑，路上车也少，让人心情舒畅。
　　前面就是中先的高中部，边上有许多小饭馆和摊子，中午时分许多学生会出来吃。刚路过一家小面馆，竟遇上一熟人，而且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聂舜之心里哼着的歌骤然断片儿了。
　　也是，他本来就是这儿的学生。
　　但都正面碰上了，聂舜之就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哟聂申，今个儿你妈没给你做饭吗，怎么‘屈尊’在这儿用膳呢？”
　　聂申一下就听出话里就要迸发的火星子。

　　聂申在学校的中饭向来都是他妈做好，特地叫他回家去吃。她宝贝孩子宝贝得不行，一切都打点得事无巨细。聂舜之却觉得完全是大费周章——聂申家离得不近却非要回去一趟，就为了午饭吃得好点？一顿没吃母鸡猪蹄又不至于长歪了去。
　　再加上从小到大的种种事情，他们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每每只要碰上面，他免不了就要膈应他几句。他觉得聂申搁在古代那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还是那种死读四书五经又只会写八股文的书呆子。
　　聂申是聂榆的儿子，只比聂舜之小几天，都是高二生。聂杨和他那弟弟关系还行，但聂申从小就瞧不惯聂舜之那流氓样，两人就是从小打到大。而今大家都是高中生了，动手少了些，但是这对对方的不爽，却是不减反增。
　　聂申是个不折不扣的三好学生范儿，越长大越发不屑和聂舜之这种人打交道。他推了推眼镜，扯扯嘴角，不理会他的话。
　　他妈今天中午有事，他便在这儿吃了，但他犯不着要和聂舜之解释。
　　聂舜之倒也无所谓，抬步就要继续往前走了。
　　突然，聂申在后面问：“那个收养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聂舜之停了下来，“什么怎么回事？”
　　“哪来的？”
　　“康叔叔的女儿。”
　　“这我知道。”基本的事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那你想问什么？”
　　“......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话说得不多，倒也不冷漠。”
　　聂申冷笑了一下，似乎不是很信。
　　当他听说家里要有个人住进来，还是女孩子时，他就没来由地烦躁，这会打乱他平时有条不紊的生活。他最讨厌有人去破坏自己既定的一切。
　　见他这模样，聂舜之不禁皱皱眉，“我说，既然注定要住过来了，那你就对人家好一点，别摆这种态度，给谁看啊。人家康叔叔对我们两家如何你我都清楚，况且人家还是个小女孩儿，你多笑笑会死啊。”
　　好像真会死一样，聂申不屑地“切”了一声，单手回复着学生会的事。
　　聂舜之看到他这死样就来气，但转身想想这又是何必呢，老子骂你的功夫还不如在镜子前多夸自己两句，还能哄得自己开心。

　　聂舜之完全没有因这个小插曲心情受到什么影响，他自己照旧很乐呵。下午没事做，他找了家游戏厅，玩了一个多小时，还是觉得没劲，拉上包走人了。
　　他又路过一个小区老旧的篮球场，里面正有几个也像是逃课的男生在打球，聂舜之唇角一勾，书包往地上随手一搁，看准时机一手勾过人家正运的球，而后一个起跳，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远远掉入篮筐，顿时给了场上人一个下马威。
　　聂舜之就这么无缝加入了战场。
　　战火一触即发。

　　一整个下午，篮球场上全是少年们的热血与汗水。篮球鞋在地面上摩擦出“刺刺”声，聂舜之一个转身运球避过防守，身后少年两手作势，严阵以待。突然，聂舜之一个跃身，他也急速起跳。
　　可他只略略碰到了聂舜之热烫的手背，而那上面，全是汗水。离他很近，两人身上的热气相互抵抗，没有谁不尽全力。
　　那球“砰”地一下触板，最后像是经过精准测算，没碰到篮筐，稳稳从中间直落而下。
　　这一下，少年们都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上却是酣畅地笑着。

　　一个人过来拍了拍聂舜之的背，给他递了瓶水，“不错啊兄弟。”
　　聂舜之笑笑，坐起来大方接过，一下子就喝掉了大半瓶。
　　喝完水，才发现周身一片昏黄，是夕阳照的。
　　他突然回过神来——天，现在几点了？他还要去接康仑的！
　　一看时间——
　　糟了，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
　　几个人见这哥儿们突然拿起包撒腿就跑顿觉奇怪，但也只能趁势赶紧问了：“兄弟，明天还这时候，来打不？”
　　聂舜之顾不得本已经累极的身子，拼命跑，嘴里大声回应着：“再说吧各位！”

　　聂舜之体力向来是相当不错的，还因着心里挂念，大概两公里的路，他一路跑来都没减速。等他终于到达中先中学的门口时——却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学生都走光了，只剩下保卫处的大爷在吃着盒饭。
　　闻到一丝饭香，聂舜之突然也觉得饿了。
　　可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懊恼——他饿了，那孩子肯定更饿了，她大概是走了吧。也是，这么晚了，还等他做什么，他这个鸽子户。
　　“我在这。”
　　很平静的声音。
　　聂舜之猛地转头，康仑正背着书包，从大门角落处的一排椅子边走了出来。她刚一直在那等他。
　　不意她还在，他一阵喜，连忙问：“饿了吗？肯定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一走近，康仑便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汗臭与热气，顿时屏住了呼吸，稍稍后退了两步。
　　聂舜之也有所察觉，也稍稍后退了点，不好意思笑道：“抱歉抱歉，刚......打球忘了时间，但我保证，下次一定准时！”
　　话说出口他的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毕竟这理由没有什么可以“原谅”的地方，就是他的错。但，好歹他没撒谎嘛，骗她说他刚是因为“送受伤老太去医院迟了”云云虽然也许会让她觉得情有可原，但说谎会让他自己心里搁着——他自己做的事，没什么不敢担的。
　　康仑敷衍笑笑，没回什么。她对他的保证没什么兴趣，而且，这保证听着也很随便。
　　聂舜之挠挠头，有点挫败。虽然这次是他不对，但他还是不希望康仑因此对他有什么坏印象。

　　聂舜之知自己身上还有些汗，便也知趣地边走边保持着距离。康仑一抬头，只见他看着前面的路，嘴上挂着闲适的笑。
　　这自觉而适当的位置让康仑有点意外，她舔舔唇，反倒觉得自己有点不好了。
　　聂舜之说：“想吃什么，今天这顿老子请客。”就当他弥补一下吧。
　　听到问话，康仑抓着书包带子。她也没什么想法，就随口说了个：“那就炸酱面吧。”
　　聂舜之惊讶，然后重申了一遍，“仔细听题，今天我聂舜之请客。”你可以再选......贵一点的。
　　康仑看了眼聂舜之——还有这么傻的人，顶着要去被宰？她不禁有些莞尔，深吸了口气，说：“好吧，那就西边那家云吞面。那店可不便宜，四十多一碗。”她一下子也想不出吃什么，这个味道还不错。况且，她也没打算要“坑”他一顿。
　　聂舜之挑挑眉，第二次机会也就这点？他以为她可能会选那些大的店，他都做好今晚钱包要放点血的准备了，因为他不清楚这些家庭的孩子吃饭是不是都比较挑剔。
　　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挺“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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