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习惯我都改

　　两人去了康仑说的那家粤式点心店。店面不大，装修得倒是精致清爽。厨房与客座区隔着玻璃，上面垂着一张张布的帘子。下面的小铃铛“叮”地一声，就有菜出炉了。
　　他们在小桌上坐下，聂舜之拿过边上的水壶给两人倒茶，看了看周围。这家店看起来挺不错，而他这种号称逛遍了嵩元的人竟没发现。
　　看他模样，似是猜出他想法，康仑说：“这家店我和姜宁常来，位置偏，之前也是别人给我推荐的。”
　　聂舜之应了声。
　　服务员把菜单递上，他示意服务员给康仑。
　　康仑没打开，就按着往常的菜单点了份鲜虾云吞面，然后就给了聂舜之。
　　“什么好吃？”聂舜之问。
　　本来是问服务员的，康仑却回答了：“当然是鲜虾云吞面。”
　　聂舜之勾勾唇，“行，那就来份和她一样的。”他一看点菜单只有两个菜，顿时皱了眉，翻了翻菜单，又加了仨。
　　“吃不完吧......”康仑犹疑。
　　多？这些菜看起来分量小，他还怕她吃不饱呢。他笑道：“没事，你只管吃，吃不下的我解决，老子饭量可大了。”
　　康仑略略抬了抬眉。
　　行吧。

　　本来觉得康仑一路上心情还是可以的，也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而深究什么。怎么这会儿一抬头，又见她表情凝重了。她拇指搓着茶杯沿，盯着他身后的一个地方一动没动。
　　聂舜之转头，顺着她的目光，只见那边那桌也就是一家三口在吃饭。孩子三四岁大小，吃饭还得家长哄喂。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一看桌上的菜，倒是有份装盘精致又“孤傲”的蟹粉焗汤。
　　难道是想吃这个？
　　他转回身，“要不再点个蟹粉汤？”
　　康仑忙回过神，知道是他误会了，笑着摆摆手，低头拿着筷子玩了。
　　聂舜之又转回头看了看，却恍然间意识到——是父母！
　　这才是康仑的软肋。
　　他竟忘了这个女孩是因为失父丧母才来的，前几天倒都没什么，江京还夸她比许多同龄女孩都坚强，可现在看来，她分明......还只是个小女孩啊。

　　聂舜之低着头，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像，什么言语都只是徒劳而已。
　　思虑再三也无果，他只是拿过边上的酱油，给康仑的碟里倒上。
　　“谢谢。”康仑说。
　　聂舜之笑笑，给自己也倒上。

　　这时候上菜了。
　　康仑不急不慢，筷子夹着底下的面先把料和面拌匀，又喝了口汤。
　　聂舜之倒是饿极，一口来了个大云吞。
　　嗯，味道不错啊。
　　他拌着面，问康仑：“这几天还住得惯吗？”
　　康仑吃了棵青菜，说：“挺好的。”
　　“和以前生活比呢？”
　　康仑有些莞尔，原来他想问的点在这儿。她说：“小时候我爸生意还没什么起色，住的地方其实和现在很像，我都很适应，也都很喜欢。”大房子舒服，小房子也温馨。而且她觉得睡觉时几个人直线距离缩小的时候，好像更有家的感觉。
　　聂舜之还挺意外，“是吗，我倒是听说，很多人都是由奢入俭难。”
　　康仑笑笑：“这话又不是绝对。”她真没觉得房子住得如何，聂舜之家虽小，布置得却是整洁而温暖，聂杨和江京也对她很好，她心里明白。
　　聂舜之挑了挑眉，这孩子竟这么懂事。而且，她不仅懂事，还——
　　“你脾气不错。”聂舜之说。
　　“嗯？”康仑奇怪。
　　“今个儿我无故迟到，你也没生气。”
　　话音刚落，康仑的笑意突然就收了些。
　　聂舜之的筷子一顿，怎么，说错话了？

　　她没生气？她当然有生气。
　　她在校门口等了聂舜之半个小时，不敢相信他第一次和她约定竟然就放鸽子。身边所有人都走了，天色也变了，就她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纠结。
　　她是不是就应该直接回家？是不是本来也就只有自己把那话当了真，傻乎乎地在等他。
　　本来她是真的就要直接走了，可一转身，她看到了一位来接孩子回家的父亲从车里下来，手里拿着一盒小小的马卡龙。他的女儿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便飞快地跑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脸上又惊又喜，立马捻起一个塞进了嘴里。她笑得开怀，嘴角马卡龙的碎渣就掉了下来。她听到那父亲笑说：“饿了吧。”
　　每一个细节，瞬时和回忆拼接重合。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孩子还很小，不过只有这女孩儿的一半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大概也是鬼使神差，竟就一直留在那儿，也没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也就当在等人。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海边拾起一块块记忆的贝壳，去补凑那幅现在只能弥补而不能再去创造了的故事拼图。
　　到最后，什么生气，什么委屈，都敌不过这满满的怅然。
　　时间，也是飞逝而已。

　　康仑淡笑了下：“你误会了，我脾气很差的。”
　　聂舜之没有接她的话，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弯弯嘴角，说：“没事儿，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就是你哥。”
　　康仑一愣，随即抬头。
　　她发现，他真的很爱笑啊。

　　吃了饭，康仑说太饱想走走，聂舜之也知道手机店的路，两个人便走着过去了。
　　进了店，店面不大，但各个牌子都有。
　　聂舜之一进门，和店主阿廷打了个招呼。
　　聂舜之对康仑说：“我一认识的人开的，货源放心，价格也公道。”
　　康仑点点头。她又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店主，十几岁的年轻男生，头发又长又黄，嘴里叼着根烟，手臂上纹了满满的文身，似乎在低头修着什么。
　　康仑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聂舜之的朋友，都这个模样？
　　“怎么了舜哥，又想换手机？”说着，阿廷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聂舜之下巴指了指康仑，“她用，要性能最好的。”
　　阿廷打量了一下康仑，笑着看聂舜之，眼神意味复杂。
　　“啧。”聂舜之皱皱眉。
　　阿廷笑笑，知道不是，便正色了，“小姑娘，有喜欢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吗？”
　　康仑看着他，其实他有些憨胖，面容看着还是和善的。她舔舔唇，说：“没特别喜欢的，好用就行。”
　　“那就阿山那只吧。”聂舜之说。其实什么手机好坏他心里也有个数，本是想按着康仑的喜好买，既然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那就选最好的。
　　阿廷玩味地看了眼聂舜之，阿山那只，可不便宜。
　　聂舜之示意他拿一只给康仑看看。康仑也不懂，随意开了几个应用程序，没什么太大感觉。
　　“那就这个吧。”

　　阿廷拿了库里的新手机到柜台，聂舜之叫康仑来选号码。她看了眼，戳了个，聂舜之默念了一遍，点点头，然后康仑拿出身份证给阿廷登记开通，他笑着接过，给她办理。
　　程序很快，他把电话卡给康仑，康仑也不好奇，一下子收进包里了。

　　付款的时候，阿廷包装着手机，低声笑说：“八千多，眼睛都不眨一下？”
　　聂舜之笑着反问：“怎么，你给我的还不是最低价？”
　　“诶，这可千万别诬陷我，对你我向来给得最实惠。”
　　聂舜之笑笑，掏出银行卡，“这钱是她的。”
　　“哦，这样啊。”怪不得。
　　聂舜之也没觉得气短或是挺怂什么的。刷完卡包装好，他把袋子给康仑，康仑接过。
　　“这么贵，都用你的钱啊？”康仑突然说。
　　“别误会，我还没发财，这都是你的钱。不过，我认识这人他给了最低价，也算不亏。”
　　康仑笑笑，“这么经济。”

　　康仑对手机兴趣不大，没拿出来摆弄，反倒是周围一排的商业街霓虹闪烁，店肆繁多又热闹攫去了她的目光。
　　聂舜之本走在前面，此时转头，只见她望着边上一家商场的入口。聂舜之瞧了瞧，人来人往，也没什么打折活动，有什么好看的？
　　“想进去？”聂舜之问她。
　　康仑一愣，摇摇头。她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康坤带她来这儿想给她买衣服，但他又不会挑，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女装店里略微尴尬，但她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选了。可能这就是单亲父亲带女儿总会遇到的问题吧。
　　她也没想看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来了。而且现在真要逛，带着个男生，也肯定没逛头。
　　聂舜之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径直走进商场，“喜欢就看啊，干嘛忍着。”

　　康仑一时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聂舜之这句话的观点，一楼化妆品、香水的香气就迎面而来。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七八岁的时光，那时候母亲会带着她在一楼逗留许久。不过，到现在为止，她对一楼的东西依然毫无兴趣。
　　“二楼女装，三楼女鞋，想看什么？”
　　聂舜之一直在等着她做决定去几楼，似乎真的是来陪女孩子逛街的样子。

　　康仑思虑几秒，上了扶梯。聂舜之紧随其后，站在下一阶。
　　康仑一转头，竟发现这么站他还能比她高一些，他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米八几了。是不是自己太矮了......
　　她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女朋友挺多？”
　　聂舜之一抬头，正对上她的脸，他还能略微俯视她一点点，视角不错。闻言他一笑，“是吧，我看着就挺招女孩喜欢的。”
　　没想到一句话竟又换来他一句臭屁，康仑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他......确实很好看。
　　康仑转回头，淡淡地说一句，“我只是觉得你陪女孩子逛街的节奏看着挺熟练。”几楼卖什么都很清楚。
　　聂舜之不同意了，眉一抬，“诶，这推断不成立。这种技能也可以陪江京同志逛练出来啊。”
　　康仑心里瘪了瘪嘴。谁会信他是陪他妈练出来的。
　　很多人都会觉得他聂舜之花天酒地、风风火火，可天地可鉴，他连女孩儿的小手没牵过。爱玩是一回事，爱玩女孩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常贺他们一直怂恿他去谈，还拼命给他介绍，说他真是太浪费自己天生的好资源，但他确实没有遇上什么喜欢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愿意多碰人家女孩子，保持距离就好。什么浪费资源，这种理论太无聊，好笑。常贺老笑话他怂，说他搞不定女孩儿，他只是回他一句——“关你屁事！”。

　　康仑到了二楼便没再坐电梯了。聂舜之觉得她应该是想看衣服。
　　康仑确实到了一家服装店，但并不是想买，不过是随便看看。
　　聂舜之有时会陪江京逛，但挑他还是不擅长的，于是便如以往般坐在一边。康仑见他也不盯着，看得倒自在些。
　　他坐那儿无趣，随手翻了翻衣服的价标。
　　呵好家伙，四千多一件的连衣裙。
　　聂舜之心里倒抽了一口气，怪不得这店他没和江京来过。他又顺手摸了摸料子。得，他这土鳖也摸不出什么理儿来，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有钱人家，果然是每天把有些人一个月的吃穿用度都穿在一个身上。
　　他看着康仑，她正拿着一件卡其色的格纹长裙在镜子前往身上比了比，边上的店员殷勤地说：“这件是我们家的经典款，虽然每个季度都会有这么一个款式，但是我们的设计师会在小细节进行改变，比如今年是这里的裙带。”
　　康仑也低头看了看，今年换成了流苏的带子。去年的设计貌似是胸前的排扣形式。
　　她关注这件裙子很久了，一直喜欢得紧，但却从没央求过康坤买过。也许康坤会同意，但要是真买了，这价格她还是会觉得有些惶惶。她家条件是不错，但却不是说富裕到没边儿。康坤的钱也是生意场上一点点赚来的，每一分都是日夜的操劳和她时常一个月见不到他换来的。她儿时也是过的是普通日子，他们家深知财富的来之不易。平时康坤在她的教育、兴趣投入甚多，而未曾在这些衣物首饰上有过多注意，也可能因为他是个父亲，是个男人。
　　又看了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店员说了声谢谢，便放了回去。
　　她看看聂舜之，说：“走吧。”
　　他也跟上，说：“你不试试？”他其实早发现一进店她就拿起过那一件，逛了一圈到最后又拿着它在镜前试，必然是真的喜欢的。
　　康仑淡淡笑道：“我个子矮，衬不上那件的。”这话，也是有半分真心。不试，一是因怕确实好看又不买会愈发不舍，其次，她也是自知自己身材的，长裙最忌个子小，而她正是。
　　聂舜之听言，倒还放下心来，“哦这样啊，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按我家的伙食，你保管能长高个儿。看我，我爸妈都不高，偏我有个一八六，你说是不是我们家伙食的功劳。”
　　听着像是安慰，又加上聂舜之有点臭屁的意味，康仑不禁有些被逗笑。
　　“长个儿了你再回来试试，看着挺适合你，应该很漂亮。”
　　看聂舜之说得一本正经面不改色，“漂亮”二字说得极为自然，没有半分哄或讨好，似乎真的只是客观的叙述自己的想法，这倒更让人觉得这是真话。
　　康仑也就当夸赞收下了，心有些软，低声道：“谢谢。”
　　聂舜之笑笑，“啧，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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