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馆纪事录

　　“解先生，能不能请你一件事情，”季晓宇拦住解余生的去路，语气急切得很：“请告诉我那天晚上的真相吧！”
　　解余生左躲右躲都没能避开他，只得叹息道：“我浮梦馆里的规矩，你的长辈应与你提过。不能泄露交易过的客人的消息。倘若你真的想知道，那便与我再做一次交易。契成，我便告诉你。”解余生波澜不惊地双眸看着他的眼，道：“倘若不愿，那就请回吧。”
　　说罢，解余生立即趁机离开。徒留季晓宇一个人愣在原地，低着头，沉默不语。在转角的那一刹那，解余生停下了脚步，淡漠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真相究竟是如何，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究竟是如何……”季晓宇苦笑出声，“我怎么会……知道呢。”
　　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认同季晓宇已经不想去过多追究，但是那一晚上究竟是谁对西鹊出手，季晓宇看得一清二楚。
　　解余生是泾川大学的学生，是现届即将毕业的一批学生。季晓宇本不认识她，但经过上周的事情，季晓宇明白这个女孩并不同于常人。
　　九月一日，夜。
　　西鹊的病情没有好转，也没有加重，只是依旧会时不时陷入昏睡当中，有时和季晓宇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吃饭的时候也是。西鹊的父亲在外地工作不方便回来，给西母打了一笔巨款，那是二人打算拿来给西鹊买婚房的钱，这时候提前用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给唯一的掌声明珠积攒的。
　　给西鹊替换的心脏还在寻找，这类器官资源本就稀缺更别说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型号。所以，治病事情依旧一筹莫展。
　　这一日，季晓宇又回到家中，将书包交给前来迎接的女仆，老管家也在一旁。季晓宇略有惊奇，这时候是季晓宇的祖父季老爷做按摩的时间，管家居然没有在他身边伺候。
　　“李叔怎么不在祖爷爷身边？”
　　老管家李叔微微一躬身，笑道：“小少爷忘了，今天是老爷喂鱼的日子。”
　　“祖爷爷又去喂鱼了？”季晓宇皱起眉头，脱下带着潮气的外套，问：“母亲呢，她去哪了？她知道祖爷爷今天又去喂鱼的事情吗？”
　　“已经通知少夫人了，少夫人正在鱼房前等候。”李叔低头看看手表，“这时候老爷已经出来了，想必少夫人已经见到老爷了。”季晓宇闻言，低头想了想，“给祖爷爷准备血燕窝。”
　　李叔了然地笑笑：“早已为老爷备下了。”
　　“有心了，谢谢。”季晓宇冲他点点头，迈开长腿大快步离开。
　　等季晓宇离开，李叔正准备去厨房看看血燕窝，一位仆人急急忙忙跑进来于他附耳低语。李叔听着听着眼睛突然瞪大，露出惊慌的神色。随后镇静下来，对那仆人吩咐道：“先请先生进来，不要惊动任何人，我去通知老爷。”说罢也不管厨娘端来的血燕窝，急匆匆向着季晓宇离去的方向走去。
　　仆人无法，只得照做，命人开门迎客。
　　“爸，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燕华一身简约华贵，身上不着半分金银，年已四十的她在多年的养尊处优的生活精心呵护下，依旧出落的如同二八少女。只是双眼的眼角处深深的鱼尾纹还是暴露了她的年龄，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专人打理的发型略显凌乱，红彤彤的眼睛写满哀怨，双眉间深深的沟壑可见其思虑过重。
　　“燕华，你做我季家的儿媳已经有二十多年。你若是真心为季家好，就不要做些有的没的，安安心心做你的少奶奶就足够了。”
　　季老爷虽然已经高寿过百，身体却依旧硬朗如壮年，一双锐利沧桑的眼睛不是燕华这样的小辈能够抵御的。为此燕华只得低着头，抓着他的袖子，紧攥着拳头才能忍住不断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
　　“晓宇才刚刚成年没多久，您忍心看着季家三代单传的血脉就此消失吗？！”燕华想到这里，就要落下泪来，“您不爱惜老幺，难道还不爱怜您这唯一的孙子吗？！”
　　燕华颤抖着哭喊，声音传到远处季晓宇的耳中。
　　自从燕华丧夫以来，身为她的独子——季晓宇，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大抵是觉得自己一阶晚辈不便介入，季晓宇一直站在远处围观，听闻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交易”、“换取”、“老幺”、“车祸”等一连串字眼传入耳中。
　　这，是什么意思？
　　老幺大概说的是季晓宇的父亲，在季晓宇七岁生日那年死于车祸。季晓宇的父亲有十多个兄弟，他排行最末，所以称之老幺。对于父亲最后的印象就是他为了救季晓宇而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了一位半残人士。但即便是如此，季晓宇的父亲依旧为季家做出不小的贡献。说来也是奇怪，季老幺的十几个哥哥全都因为意外不幸去世，没有一个安安心心地活过晚年。
　　年纪最小的是大哥，才十三岁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了脑袋身亡，年纪最大的反倒是老幺，三十来岁，因为连环车祸，连人带车翻出车道，掉在高架桥下的水里。尸体都没有找到，到头来只做了个衣冠冢。
　　距离父亲的死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为什么又提起他？
　　季晓宇没有走近，他不喜欢祖爷爷专门拿来养鱼的房间。小的时候对这个神秘的房间充满了好奇，偷偷扒着门缝偷看，不想被母亲抓住一顿责骂，后来再也没有去过这个房间。这是其一。其二是每当季老爷喂完鱼从里面出来后，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让人发憷，仿佛他只是一盆准备了许久的食物，下一刻就要抬上餐桌供人享用。
　　季老爷喜欢养鱼这个事情相城周人皆知，但是季老爷却从来不让别人进他的鱼房，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养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早在幼年的时候，季晓宇就有感觉到这房间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具体确定。那种阴晦的感觉从未从他的心头散去，这也导致季晓宇从能够照顾自己开始就已搬出季家，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来看看亲人。
　　交易的意思是，自己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吗？
　　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孩子总会有一个通病，多疑。季晓宇也不例外，彼此之间虽然亲密无间，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人皮底下的心里在算计着什么，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内心深处仿佛已经确信答案就是如此：他的祖爷爷，季家的掌权人，在拿他做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季晓宇刚准备说些什么，李叔快步走了过来，大跨步走到季老爷身边特意避开燕华与其低声耳语，季老爷闻言大骇，他的表情比之李叔之前得知这个消息时还要惊恐。
　　是的，恐惧。
　　这个在各方权贵中盘旋周转游刃有余的老爷子居然明显地在脸上表现出了恐惧这样懦弱的情感，这是多么让人意外。
　　“快拦住她！快拦住她！别让她上来，别让她到鱼房里来！”说着推开还在追问的燕华，自己推开鱼房的门进去，然后死死锁上门。徒留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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