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馆纪事录

　　“你想好了吗？”
　　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烛光照着照着解余生面前的朱红色木桌，桌上有一烛、一炉，以及一座精致小巧的金天平平稳地置于桌上。而她的脸被香炉的烟雾吞没，只有一双波澜不惊的幽深暗眸在烛火中熠熠生辉。烛光下，金天平的一边高高抬起，一边低下。似乎就在等人放上筹码，衡量价等。
　　另一边，烛光照映着一张年轻的面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我想好了。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朱红木桌上的琉璃天平在没有碰触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持平，直至两边等同。
　　“那么，契约即成，改命难违。求愿者，落名既定命数，不得有怨，不得有诲，诺否？”
　　“诺。”那人点点头，不带一丝犹豫。
　　持平的天平两端腾升起两团烟雾凭空化作一张白纸，上述：“以物换物、以命换命，落名契成，即时生效。”
　　宣纸的左边是换命者的姓名，空了一块地方。右边是得命者的姓名，明晃晃的写着“西鹊”二字。解余生抬手唤来白纸仔细阅览一遍，从袖里取出一把有着弯弯的尖头的银剪刀，把它与白纸一起推至求愿者面前。
　　那人拿起剪刀在手中，深吸一口气：“是不是只要我签完了，她就能活下去？”
　　“自然。”
　　黑暗中，解余生的声音不含带一丝感情，如同无情的神像，“自然”二字从四面八方传到那人耳中，重重叠叠，最后一锤定音。
　　“那……”银晃晃的剪刀在那人手中微微颤抖，连着话都是颤抖的：“那我呢？”
　　“一命换一命，用活人的命换死人的命，你说呢？”解余生反问道，幽深的眸子半眯着没有一丝不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握着银剪刀的手坚定地向掌心刺去，“我不后悔！”
　　银剪刀没有刺穿手掌而是从掌心勾出一根鲜红的线，在半空中飘飘荡荡，那是人的“命脉”，断了命脉，人也就没命了。握着剪刀的手一张一收，断了自己的命脉。拿着剪刀的人隐隐约约仿佛听到自己的脑袋落地的声音，“滴答”一声，一滴血顺着弯头银剪刀的尖头滴在雪白的纸上。不偏不倚，正落在换命者的后面的空位上，竟然凭空绘成那人的名字。血淋淋的三个字，似乎昭示自己的命数已经到了尽头。
　　“契成。”
　　烛光后的人素手一挥，金天平、银剪刀都消失不见，烟雾顿时腾升起来，除却那一双素净得如同白骨的双手和幽深的双眸，红桌、蜡烛、香炉通通不见，宣纸悬在空中恍若斩头断命的砍刀，森森然骇人得很。
　　“有怨否，有悔否，有恨否？”
　　血淋淋的名字还微微温热，透着一丝丝生气，那人反倒是笑了起来：“没了，怎么还会有呢？先生，施法吧。”那一个吧念尽了全身的力气，吧、罢罢，吾心已决，怎会怨悔恨？
　　“允。”
　　此话一出，宣纸顿时化成灰烬尽数落在一只乌黑的小罐子里，白骨似的手捧着罐子。待收好灰烬，拍上白泥油纸，用红绳系住，与纸上写上那人的名字，一气呵成。收入身后的木格中。借一点微微亮，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的相似的黑罐子安静地待在格中。仿若一个个罐子里收着的，都是已逝之人的骨灰。无数悲凉喜乐皆在灰烬中，不言不语。
　　大雨瓢泼，解余生送那人远去，一把红伞交于其手中，道：“事毕辞去，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有什么未完成的，随心吧。”
　　“谢谢先生，”那人打开红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似凄似喜的笑容，“但我已经没有要完成的事情了。”
　　黑云大雨中，天地都是昏暗的一片，只剩下那一抹渐行渐远的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