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九月底，苗藐的军训接近尾声，仲航算好了时间，决定在那之前忙完远航的事情，趁着国庆长假诓骗小苗出去，增进一下感情。
　　远航的业务规模到了一个临界点，淮海市的成人用品供应已经趋近饱和，仲航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分析过淮海市的前景后，决定向相邻的津平市扩展业务。
　　远航的员工奉行重质不重量的原则，一年以来公司规模十分稳定，运行也顺畅。面对老板拓展业务规模的需求，员工们觉得压力倍增，一致决定推举曾栋为代表，向老板陈述员工们的困难。
　　远航作为一家公司，运行模式是比较非主流的，因为老板不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远航员工的行事风格也是大开大合，各个部门之间的任务都有交叉，联系非常紧密，面对需要分立的现状，这种过于紧密的联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仲航梳理了现有的客户之后，只成功摘出了两个管理层，这两人能力虽然不错，但也是独木难支，支撑不起津平市的架子。仲航有心扩大规模，却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不由得开始反思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这一次，为仲航解忧的不是阿拉丁盛行，而是一向机灵的曾栋。远航的问题，管理层的精英们曾经有过共识，也向老板反映过，因为对公司运营没有实际的阻碍，仲航考量过后，选择了维持原状。
　　曾栋骨子里是个危机主义者，最擅长把握机会未雨绸缪，尽管仲航没有改良的意愿，曾栋仍然构想了解决方案，数月来修改增补，已经相当完善。见老板烦恼，曾栋发挥狗腿本色，第一时间将这份方案送上了仲航案头，顺便还附上了一份候选名单。
　　这方案说来也简单，远航不缺客户不缺货源不缺渠道，仅仅是缺人，而华夏最不缺的就是人。曾栋附上的候选名单是淮海市信誉较好的代理公司，仲航简单看过，发现这些公司可代理的内容涵盖广泛，如果胆子大一点，把整个津平市的渠道都交给代理公司，远航派出两人负责沟通监督，缺人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仲航的胆子向来很大，曾栋的方案深得他心，当即就做了决定，从那十多份代理公司中选出了一家。
　　曾栋拿到那份资料，有些诧异：“老板，不再考虑考虑？这家信誉是不错，但资历也太浅了！”
　　仲航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去约个时间，要在国庆之前。”
　　曾栋从不是坚持己见的人，闻言立刻应是，领命离去。
　　仲航选择的这家公司名为旭阳代理，名字朝气蓬勃，老板也是同样的年轻有为，资历虽浅但业绩傲人，可打动仲航的并不是这个。旭阳代理的老板名叫高栩，今年二十一岁，淮海大学应届毕业生，是苗藐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兄。仲航看到淮海大学四个字就倍感亲切，觉得照顾一二也无可厚非，倒没什么深谋远虑的考量在里面。
　　高栩其人早熟，旭阳代理是他和朋友一手创办的公司，资历虽浅却也在生意场上打磨了近一年，没有年轻人少不经事的浮躁和天真。
　　仲航对年轻人没什么怀疑，说到底，他自己也不过是初入生意场一年的新人，只不过长了高栩几岁又走了捷径，这才显出一种商场前辈的派头来。
　　高栩不是油滑的人，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实事求是，交出的合作方案也条理清晰权责明确。仲航仔细看过方案，又修改增减了其中的一些条款，敲定了最终方案之后，两人签订了合同，远航和旭阳的合作正式达成。
　　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淮海市正在向深秋的天气转变，气温有些阴晴不定，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却下起了大雨，气温一天之内上下浮动了十度。仲航只穿了一件衬衫，走出大门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高栩站在餐厅门口和仲航告别，不经意间一转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对仲航抱歉道：“仲总，我遇见个熟人，先告辞了。”
　　仲航微一点头，高栩转身离开，撑着伞向着街对面走去。仲航没有随身带伞的好习惯，抬头看了看如织的雨幕，返身回到餐厅借了把伞。
　　夜雨淅淅沥沥，低垂的雨幕泛起微微的水雾，十一点的夜晚，街上只有零星商家的招牌亮着模糊的光。仲航撑着伞走过街道，不多时便看到了高栩。餐厅斜对面一家网吧的招牌下，高栩正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说着什么，那少年脚边不远处还蹲着一个人，大概是畏寒，在瑟瑟夜风中已经缩成了一团，小脸却不甘寂寞微微侧向高栩和那少年的方向，网吧招牌红色灯光的映照下，脑袋上寸长的青色发茬格外醒目。
　　军训结束这天，苗藐躁动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军训过后便是国庆长假，节后才会正式开课，苗藐准备趁着军训结束和国庆放假间的空档，将一直心心念念的夜不归宿落到实处。
　　陆一阳也不甘寂寞，听了苗藐的计划，觉得天衣无缝着实可行，当即就麻利地换好了衣服，两人出了校门，直奔最适合夜晚浪荡的酒吧。苗藐虽然进过酒吧，但那是在仲航在场的情况下，也不敢太过释放自我，玩得不够尽兴不说，最后还喝的不省人事，宿醉了一天一夜的感觉糟透了。
　　苗藐提前做过功课，知道在西城最大的酒吧名叫百慕大，顾客以大学生居多，很适合夜不归宿。虽然同为酒吧，但和夜色的奢华不同，百慕大更多的是青春活力与血气方刚，很容易擦枪走火，无论是男女还是男男。男女之间自然是春色无边，男男之间却毫无歧义，就是简单的擦枪走火，撸袖子干架。
　　两人运气不好，干架的双方离他们的距离太近，想不注意都困难。苗藐被那边的吵闹吸引了注意力，分神一看，顿时有些发愣，他真没想到这里居然能碰见尚文冰。
　　尚文冰和学校里那个阴郁寡言的形象大相径庭，作为冲突的其中一方，此时正双目赤红盯着对面的人，凶狠得像一匹狼。
　　苗藐他们离的近，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所耳闻，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脚印引发的血案。百慕大客人多，灯光又昏暗，一时不察撞上人或者踩到一只脚再正常不过，一般人只要道个歉也就揭过不提了，偏偏有那种不依不饶存心挑事儿的，一个脚印最终演变成了全武行的前奏，而尚文冰就是那个踩了脚印的倒霉蛋。
　　陆一阳显然也注意到了尚文冰，惊讶的合不拢嘴，凑到苗藐耳边八卦道：“苗藐你看到了吗？尚文冰摊上事儿了，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他也会打架啊，完全看不出来！”
　　苗藐被他嗡嗡的脑仁儿疼，把他的脑袋扒拉开，深沉地思考起来，虽然尚文冰和他们关系疏离，但怎么说都是一个宿舍的，就这样看着舍友被打太不厚道。苗藐看得清楚，尚文冰明显处于劣势，对方人多势众又态度恶劣，真要逮住了尚文冰结果显而易见。
　　“咱们去帮帮他。”苗藐做了决定，对陆一阳道。
　　“啊？！”陆一阳明显愣了愣，没想到苗藐开口就要参合这档子事，不由得掂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有些忐忑，“打得过吗？他们那么多人……”
　　“又不是直接上，怕什么！”苗藐说着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邻座沙发背上搭着几件外套，衣服的主人也不知是上哪里浪荡去了，正好方便他顺手牵羊。
　　“这个拿来干什么？”陆一阳见他神态自若地顺来了几件衣服，紧张兮兮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拿人家的东西不好吧？万一被当小偷了怎么办？”
　　“放心，咱又不是真的小偷。”苗藐一脸坦然，伸手在那几件外套口袋里掏出钱包等物品，扔进了邻座沙发里，狡黠一笑，“几件衣服没关系，一会儿就得扔。”
　　陆一阳生平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紧张地注意四周，感觉自己就像那地下党似的，生怕露了馅被敌方特务给就地和谐了。苗藐又看了眼那边已经动上手的形势，将手里的衣服塞一件给陆一阳，自己也手脚麻利地套上，邻座是一帮子个性少年，衣服都闪亮亮相当瞩目，两人一换上就有了几分不良少年的味道，再将衣服的领子竖起，挡了下半张脸，不是熟人基本认不出来。
　　苗藐瞅准了时机，灵活的身影几步就窜进了战圈，不由分说按住领头的那个就是一通老拳。他出现得突然，声势又惊人，下手又黑又准，加上后面一个战斗力虽渣但是足够吵闹的陆一阳，对方的人都惊了一下，还以为是尚文冰的帮手到了。苗藐打的就是速战速决，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毫不恋战地跳起来就跑，临走还在那个倒霉鬼脸上碾了一脚，顺手拉走了明显有些发愣的尚文冰。
　　三人冲出百慕大，站在酒吧的阴影下迅速变了装，苗藐和陆一阳瞬间恢复了青涩少年的模样，尚文冰看清他们的脸，不由得一愣，还没等说些什么，就听酒吧内喧哗之声越来越近，显然那些人已经反应过来出来追了。尚文冰没有条件变装，听见声音脸色一变，深深地看了两个舍友一眼，转身消失在了窄巷之中。
　　陆一阳也想跑路，却被苗藐一把抓住，两人又第二次走进酒吧大门。苗藐眼神示意陆一阳淡定，镇定自若地迎面撞上刚刚才打过架的那群人，听到对方的询问，很干脆地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没认出眼前的两个少年就是刚刚的嚣张货色，觉得在自己这帮人的威慑力下这样的小孩不可能说假话，于是深信不疑地向那边追了过去。
　　苗藐在酒吧通道里站了一会儿，估摸着那些人应该走远了，这才拉着陆一阳出了酒吧，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离去。
　　陆一阳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将自己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塞了回去，看向苗藐的目光满是崇拜：“吓死了我了，还以为要被认出来了。”
　　苗藐嘿嘿一笑，得意道：“不会的，他们想不到。”
　　陆一阳疑惑：“咱们为什么刚刚不跑现在才跑？”
　　苗藐缓了两口气，解释道：“帮人帮到底嘛，尚文冰还没跑远呢！让那群人瞎找去，咱们也有个跑路的方向，免得运气不好被撞上了。”
　　陆一阳再度竖起了大拇指，觉得他这个舍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看起来那么清秀无害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个鬼精灵，一肚子的小算计。而且看打架那轻车熟路的模样，明显是个老手，可不是他这种只会嘴上放狠话的人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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