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提起军训，对于二十一中某一届的学生们而言，是一件闻之肝颤的事情。已经时隔三年，但偶尔提起曾经军训过的日子，一群人还是会很默契地打个寒颤。即使是苗藐，在见识过脾气很好的仲三哥后，想起曾经的仲阎王也会忍不住背后发毛。
　　三年过去，又是一个月的军训，苗藐看着发到手里的军训服装，听着连超再三强调的军训记录，感受着浓厚起来的军训氛围，觉得心中很没有底。
　　这次没了107半路搅局，淮海大学的军训教官们凶残程度呈直线下降趋势，苗藐参加了军训动员会，认识了新教官，提心吊胆地等到解散，也没听到什么丧心病狂的规矩，终于松了一口气。
　　改变的不止是教官，还有训练方式。新教官们明显没有为难这帮子皇帝兵的意思，训练的都是些基础项目，像走正步、站军姿、左转右转，最难的也不过是一套表演性质浓重的军体拳，简单到苗藐都快要怀疑人生。有对比才有差距，苗藐想想曾经水深火热的高中军训，再对比如今轻松写意的大学军训，心情一瞬间愉悦起来。
　　大学新生多数都是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小皇帝小公主，一点苦都没吃过，平时也不注重锻炼，身体素质都羸弱得不得了，即使是过家家级别的军训项目，也让一群人叫苦不迭，尤其是在炎炎烈日下站军姿的时候，想要一晕了事的人不在少数。
　　整个307宿舍，钱非是家里的老大，平时要照顾弟妹，做的活虽然不重，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尚文冰是个闷葫芦，好几天也说不了一句话，他的感受如何无从得知。苗藐对比曾经，心中放松，自动消去了三分疲累，整天神采奕奕。只有陆一阳显得身体羸弱，每天叫苦不迭，觉得生活无比灰暗。
　　陆一阳疑惑地看着舍友们：“你们都不累的吗？”
　　苗藐回答的无比迅速，语气中颇有些兴高采烈：“累啊！”
　　陆一阳：“……”
　　钱非道：“还好，就是晒了点。”
　　陆一阳看着短短几天已经深了一个色号的手臂，心有戚戚焉。
　　苗藐用军训帽子扇着风，拽了拽额头上汗湿的头发：“我要去剪头发，太热了！”苗藐的头发并不算长，但也盖住了额头，军训时一流汗，全都闷在了帽子里，感觉满脑门汗水都在爬。
　　陆一阳表示赞成：“我也去。”
　　钱非的头发只比板寸好那么一点，倒没必要再去剪，只是道：“中午去时间充裕点。”
　　男生剪头发相当迅速，尤其是板寸，最多只需要十分钟就基本搞定了。苗藐和陆一阳不讲究发型，动作利落地剪成了板寸头，顿时神清气爽，再戴上军帽时都觉得利落了三分。
　　军训的第二周，新生们迎来了首次野外拉练，地点选在了城郊外。少爷兵们娇气惯了，没负重也叫苦连天，十五公里下来，能挺直了腰板儿的凤毛麟角。苗藐早有准备，得知不用负重时还松了口气，他的新教官是个黑不溜秋的愣头青，年纪和大学新生差不了多少，平时端着教官的架子，还能一脸严肃，拉练中为了减轻新生们的负担，和他们聊天说笑起来，听了苗藐关于负重的言论，一脸诧异地道：“军训拉练都不用负重，更不用说扛枪，枪械是肯定不能给学生的。”
　　苗藐曾经的军训是个非主流，拉练的时候不仅负了重，还是标准的行军包加枪械组合，重量一点儿也没打折扣，拉练长度更是丧心病狂的五十公里，一路下来差点没丢掉半条命。这在苗藐心中是个阴影，后来听了仲航的解释，对上级命令这个借口信以为真，此时冷不丁地听说事实，下意识地反问：“真的？”
　　新教官一脸淳朴：“反正我是没听说过。”
　　苗藐沉默半晌，突然有些不高兴，闷闷不乐地捏着矿泉水瓶走了。新教官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补救：“这也说不准，我也是第一次带军训，都是听人家说的。”
　　苗藐哦了一声，脸上也没怎么开怀，新教官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后两步，和其他人说话去了。
　　陆一阳虽然平时跳脱阳光，但身体素质也是娇惯坏了的小皇帝，拉练起来没了和伙伴们逗趣的力气，好半天也没开口说话，见到苗藐变了脸色，这才没忍住问：“你怎么了？”
　　苗藐摆了摆手，没回答，他心里的确有些不得劲，仲航跟他解释的时候大概是留了三四分的，这种情况也正常，毕竟当兵的有自己的规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有明文规定，再说苗藐听了也未必听得懂，说了也没什么必要，可苗藐就是不太高兴，觉得仲三哥没跟他说实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儿没想通，直到拉练结束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
　　仲航晚上照例发信息来问军训情况，苗藐还生着气，装作没看到，蒙着大被子装了好一会儿鹌鹑，最后还是爬了起来，赶在零点之前敷衍了几个字。
　　苗藐习惯有问必答，每次多少都要回几个字，仲航没收到回应，有些睡不着，精神抖擞地开始第二次练拳，一边练还一边留心手机的动静，眼看快到半夜十二点，这才收到了那边小祖宗圣旨一般的两个字“睡了”，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仲航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小性子，自动脑补宝贝儿这是在跟他撒娇呢，这才美滋滋地抱着手机冲澡去了。
　　这周刚好赶上中秋节，军训时候是不放假的，全体军训新生一起在运动场了开了个中秋晚会，宽敞的现场，凉爽的夜风，抬头便是一轮明月，这个中秋节过的也算是有滋有味。教官人性化地先散了场，让新生们跟父母打个电话说节日快乐，这么些年老苗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节，苗藐想想也觉得老爹挺寂寞，给家里拨了个电话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引得老苗对他各种不待见这才作罢。
　　另一边仲航刚刚从家宴上下来，一看时间苗藐正好解散，想着可以今天刚好碰上节日，理由充足，于是毫无压力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苗藐正和舍友们一起吃夜宵，一桌子不健康的油炸烧烤食品，听见手机铃声便是一个哆嗦，还以为是老苗长了千里眼抓包来了，结果是让他闷闷不乐了一天的罪魁祸首。苗藐最终也没想通自己不高兴的缘由，那股劲儿没拧过来，对上仲航始终有些别扭，有心不接这个电话。苗藐不敢直接挂了，将模式调成静音，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咬着烤串装失明。
　　可惜仲航耐心十足，来电页面第三次闪动的时候，陆一阳捅了捅苗藐：“接啊！”一旁的钱非也是欲言又止，眼神在手机上转了几转。苗藐装作自己不在的计划失败，只好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
　　仲航一点没提刚刚无果的两个电话，语气是苗藐已经熟悉的温和：“在学校怎么过的中秋节？”
　　苗藐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干巴巴地道：“你呢？”
　　仲航选择性忽略了这话里的敷衍之意，和苗藐说了家宴的状况，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你来一次就知道了，我姐这次没来，电话里还念着你。”
　　苗藐没有想去仲航家里过节的想法，他觉得三哥的爸爸妈妈姐姐甚至小侄儿都是奇葩，真要一桌子吃饭一定消化不良。可这话不能明说，至少不能当着仲航的面明说，苗藐心知肚明，只好胡扯了几句节日快乐的吉祥话，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仲航也没坚持，听着苗藐在那边说吉祥话，心情明媚的堪比六月艳阳天，直到上床睡觉的时候还哼着小调。仲维一是个小人精，察觉到小叔心情不错，趁机要了不少好处，兴奋地小脸跟抹了粉一样红扑扑的，节日里格外应景。
　　陆一阳旁观了全程，有些好奇电话那头是谁，屏气凝神地等苗藐打完了电话，这才开始八卦：“是谁是谁？？”
　　苗藐瞪他一眼：“不是妹子！”
　　陆一阳失望不已：“男的没兴趣。”
　　苗藐正谴责着陆一阳的见色忘义，陆一阳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身为话唠的陆一阳打开了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一通电话十分钟远远不够。苗藐和钱非已经习以为常，默契地扫荡了桌上的东西，一脸满足地打着饱嗝。
　　陆一阳打完电话回来，看见一桌子的惨状哀嚎一声，开始痛诉舍友的不人道。苗藐十分熟练地把话题引到了刚刚的电话上，陆一阳相当没骨气，还没等苗藐把他怎么着，就干脆交代：“不是妹子！不是妹子！”
　　苗藐学着他刚才的口气，一脸失望：“男的没兴趣。”
　　陆一阳看出苗藐的揶揄，也忘了没怎么捞着的夜宵，两个人顿时闹做了一团。
　　军训第三周，男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打靶环节提上了日程。大学军训和高中军训一样小气吧啦，实弹只给了五颗，靶场面积也有限，淮海市上万新生，每人分到的开枪时间不到十分钟，多数人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已经听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只能满怀遗憾地下了场。
　　苗藐在飞猎混了个脸熟，各种枪械基本都上过手，成绩也是值得骄傲的天赋异禀，对这十分钟没有一点忐忑，甚至还在周围小伙伴惊异赞叹的目光下玩了一把拆卸组装。新教官还以为他在胡闹，生怕他组装好的枪不稳固散了架，十分不放心地拿过去重组了一遍，这才又交到了苗藐手里。
　　飞猎那些个子弹没有白费，苗藐又有心表现，超常发挥打出了两个满环，剩下两个八环，最后一枪得意忘形失了手，只打出了个七环。饶是如此，督场的教官们也被震撼了一把，纷纷前来围观。新教官没料到自己手底下还有这么一号神枪手，乐得合不拢嘴，一脸的与有荣焉。
　　陆一阳没和苗藐分在一队，解散的时候才听说了这光荣事迹，顿时两眼放光地表示崇拜，一点儿也不吝啬赞美。
　　苗藐摆摆手，很是谦虚：“一般一般，多练练就好。”
　　陆一阳被这一点儿也不谦虚的谦虚酸倒了牙，崇拜之情一秒消失：“一看你就经常去游乐场，打气球的老板都认识你了吧？”
　　苗藐嘿嘿一笑：“没出息，当然是真枪实弹！”
　　陆一阳斜眼看他，难掩鄙视：“吹牛不打草稿，华夏上哪去找真枪实弹？”
　　苗藐一扬下巴，一脸得意：“射击俱乐部啊，土豪包养就是这么任性。”他拐了拐陆一阳，大方地开起了空头支票，“下次带你认识土豪顾少爷，不然三哥也行，亲戚也能占个光。”
　　陆一阳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被土豪包养的机会，立刻就两眼放光：“求带求带！！”
　　苗藐故作稳重地点了点头，凭着一张空头支票享受了陆长工的一系列服务，心里终于有了那么点不落忍，觉得还是厚着脸皮去求求三哥算了。苗藐在自己那点不具名的别扭和陆长工谄媚的脸上摇摆了一瞬，果断决定还是求包养，毕竟他已经欠了三哥那么多个人情，再欠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飞猎俱乐部还有他的贵宾待遇呢，不去白不去！这样想着，苗藐终于心安理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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