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下午两点，老苗挟着一身的热气，回到了家里。一看安安静静的屋子，明白苗藐多半又睡着了，到苗藐的房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老苗转身下楼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门，去了老刘的饭馆询问苗藐的情况，得知苗藐昨天都乖乖准时吃饭，晚饭还打包了一份炒饭，说是第二天当早餐吃，但今天却一直不见人，午饭也没有过来吃。
　　回到苗家，老苗扫视了一圈厨房，又打开冰箱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苗藐不会做饭，同样也不会收拾碗筷，装酸梅汤的大碗还放在流理台上，却不见炒饭的蛛丝马迹。打包用的纸盒不能进微波炉，这一点苗藐还是清楚的。看这景象，那碗炒饭带回家没有都还是个问题，也不知道到去哪里胡闹了，特意给他放个烟雾弹呢。
　　老苗走进苗藐的房间，看苗藐的衣着就知道他一定出过门了，要是一直留在老街，多半是背心裤衩随意地不得了，哪像现在，不仅衣服没换，连袜子都忘记了脱。老苗注意到这一点，心头划过一丝意外，苗藐打定主意要给他放烟雾弹的话，不至于留下这么明显的疏漏。
　　苗藐睡得很熟，睡相一如既往地不好看，T恤上卷露出肚皮。老苗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苗藐不乐意地一摆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老苗的手顿时僵住了，苗藐背上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清晰而刺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吻痕。这么清晰的痕迹，绝不是女孩子可以弄出来的，一定是个男人的手笔。老苗神色阴沉，慢慢坐到了床边，深吸了口气，伸手将苗藐的衣服轻轻推上去，忍着满腔的怒火仔细观察。留下吻痕的地方集中在后背中央，这个位置苗藐自己是看不到的，不脱衣服别人也看不到，如果不是苗藐睡觉的坏习惯，老苗多半难以发现。
　　这样看来，苗藐自己显然是不知情的。老苗松了一口气，随即更加恼怒起来，苗藐是自愿的也就罢了，居然是被偷偷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老苗心中突然一凛，一种可能性开始在脑海徘徊，对方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苗藐都不知情，那更大的想必也不在话下，老苗的眼神扫向苗藐下身，牛仔短裤长度在膝盖上，这样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老苗心中焦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平静一点，直接摇醒了苗藐。
　　苗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老苗，咕哝了一声：“爸，让我睡会儿。”
　　老苗却不放手，坚持道：“起来把衣服换了，一身泥就往床上躺。”说着，去衣柜拿来一身宽松的背心裤衩，塞到苗藐怀里，催促道，“快点，才换的床单。”
　　苗藐哦了一声，眼睛半睁半闭，摸索着开始脱衣服。
　　老苗盯着苗藐的动作，见他毫不避讳，确信儿子真的不知情，眼神又在苗藐的身体上逡巡，发现上半身真的只有后背留有痕迹，而下身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着实松了一口气。
　　苗藐没心没肺地又睡了，老苗扶着额，头疼不已。会做这种事的人不用多想，必定是仲航无疑，好小子，老苗咬牙，又回头瞪了苗藐一眼，伸出手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有点恨铁不成的数落道：“傻儿子，你被占便宜了知不知道？”苗藐自然不会回答，老苗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思一转反而露出了微笑，“不知道也好，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苗藐这一觉一直睡到晚饭时才被老苗拖了起来，虽然还是觉得脑袋钝疼，比起早上却已经轻松不少，下楼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晕乎，但好歹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饿不饿？午饭没吃吧。”老苗问。
　　“不饿，困。”苗藐打着哈欠道。
　　“还睡。”老苗没好气地瞪他，“你都睡多久了。”
　　“没多久……”苗藐挠着下巴有点心虚，他不知道老苗是什么时间回家的，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只好含糊了两句。
　　“喝酒了？”老苗语气笃定，“又麻烦仲航了吧？”
　　苗藐一呆，不明白老苗是怎么准确无误猜到事实的，有些不确定道：“三哥跟你说的？”仲航有这么不靠谱，不至于吧！
　　老苗瞥了他一眼：“你那一身酒气多明显，用得着谁跟我说吗？”
　　苗藐不服气：“就一杯。”
　　老苗看着他：“啤酒？”
　　苗藐不说话了，抱着碗开始埋头扒饭。
　　老苗继续道：“明天仲航来家里吃饭，我已经跟他说了。”
　　苗藐一惊，猛地抬起头：“说了？！怎么说的？……爸你偷看我手机！”苗藐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开始愤怒地指控。
　　老苗不为所动：“吃你的饭，跑出去喝酒你还有理了？”
　　苗藐的气焰瞬间下去了七分，嘟嘟囔囔地小声反驳：“那也不行，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多尴尬。”
　　老苗抬头看他：“我早就跟你说过，这都多久了，你请不来人，我问问还不行？”
　　苗藐自知理亏，闷着头不说话了。
　　晚饭就在苗藐的单方面赌气中过去，老苗收拾碗筷，见苗藐放下饭碗就往楼上钻，呵斥道：“你给我站住，去洗个脸再睡，一天到晚邋里邋遢的。”
　　苗藐哦了一声，又钻到洗手间去洗漱，十分敷衍地擦了擦脸，一分钟不到就飞快地窜上了楼。
　　老苗无奈，让他擦脸就真的只擦脸，就跟那牙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苗藐上了楼，飞快地摸出手机想给仲航打电话，已经两天没充电的手机早已经自动关机。苗藐又翻出充电器，盯着充电界面看了几分钟，一等到手机可以开机就拨通了仲航的电话。
　　“三哥……”苗藐觉得有点尴尬，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斟酌片刻后道，“你明天来吃饭啊？”
　　“是啊。”那头的仲航笑，“苗叔叔亲自邀请的，我很荣幸。”
　　“哦，那行吧。”苗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刚刚他还心存侥幸，希望老苗只是在逗他玩，结果在仲航这里得到了肯定答复，心头那点纠结反而无影无踪了。原本请仲航吃饭就是他计划中的事情，虽然有点在意料之外，却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算是殊途同归了。
　　“苗苗，怎么是你爸爸找我？你怎么不提啊？”仲航的语气有点揶揄。
　　“不都一样吗？”苗藐打着哈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仲航解释，干脆含糊带过，“那三哥明天见。”说完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仲航反应不及，到嘴边的再见又咽了回去，绷紧了一下午的神经松懈下来。
　　果然还是要听见苗藐的声音才会安心，哪怕只是敷衍。
　　……
　　新淮名都，房子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仲航到现场看了看进度，对熊舒提出了新要求。
　　“展示柜？”熊舒重复了一遍，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提议道，“电视墙可以做成展示墙。”
　　仲航摇头：“不够。”
　　熊舒铺开了设计图，笔尖点着储藏室的位置和上下两层的工作区：“储藏室外面可以做一面展示墙，工作区的书架也能做改良，能问一下主要是展示什么吗？”
　　仲航笑道：“模型。”
　　熊舒若有所思：“模型的话做个玻璃柜更好，这样空间发生了改变，书架就要返工改良了，安装也要延期。”
　　仲航不以为意：“没事。”
　　熊舒又记了几笔，没再理会仲航，自顾自地写写画画去了。
　　房子的雏形已经十分明显，仲航在房里转了一圈，沿着粗糙的楼梯走上二楼，在遍地泥灰的卧室站了一会，满意地笑了笑。仲航转身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的号码十分陌生，却不像是骚扰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二十多秒，仲航这才接通：“喂。”
　　那头沉默片刻，直接问道：“仲航？”
　　仲航一怔：“我是，哪位？”
　　那头道：“我是苗藐的爸爸。”
　　仲航心头一颤，只觉得诧异无比。苗藐的爸爸是怎么知道他的，是苗藐提过？这也说不通，即使苗藐提过，苗爸爸也没必要特地打电话给他，他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苗藐，可在仲航看来，这种交集只是单方面的。跟父母出柜这种事情，在他的计划里是最后要考虑的问题，此时没有准备就接到了苗爸爸的电话，少不得要多想几分。
　　心头千回百转只是瞬息之间，仲航反应极快，态度已经悄然改变，语气恭敬了不少：“苗叔叔您好。”
　　老苗的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昨天小藐麻烦你了，明天来家里吃个饭吧，就当谢礼。”
　　仲航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来不及细想，连忙道：“好，那要麻烦苗叔叔了。”
　　老苗道：“那就明天中午十二点。”
　　仲航连忙应是，电话那头却很快挂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仲航的回答。
　　这通电话只打了十几秒，速度不可谓不快，仲航看着通话记录，心头疑虑丛生。
　　请客吃饭这回事苗藐念叨了好久也没能付诸行动，一是因为仲航的不配合，二也是苗藐始终不太上心的缘故。苗藐向来把亲疏关系划分的相当清楚，很注意相处的分寸，关系较为疏远的人，他一点都不想欠人家的，想方设法都要把人情还回去。仲航已经顺利度过了这个时期，苗藐对于还他人情已经没那么坚持了，虽然依旧惦记着请一顿饭这种事，但提出的口气更偏向朋友间的玩笑，听不出多少志在必得的坚持。
　　仲航没想到，最终让这顿饭成行的居然是苗爸爸，他对这位的印象只存在于苗藐和唐竟的描述之中，两人统一口径认为苗爸爸是个十分不靠谱的人，但从方才这短短一通电话中，仲航只听到了严谨的逻辑感和语气中的淡然，或者说冷漠。仲航看着手机皱起了眉，是的，是冷漠，从第一句话开始，仲航就觉得十分奇怪，却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此时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发觉从头到尾电话那头传递来的感情就很不对劲，说是感谢他对苗藐的照顾，可苗爸爸语气里却丝毫不见热络，有的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冷漠。
　　说话的语气会暴露一个人的性格和态度，能做到笑对仇人的毕竟只在少数，仲航没有见过苗爸爸，却也不认为对方就是那少数之一，更何况两人素未谋面，苗爸爸也没有必要在这点上伪装，那么，苗爸爸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不太待见他吗？仲航有些不确定，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朋友即使谈不上喜欢，也没必要表现地这么明显。那……仲航心中突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莫非是昨天的事情出了什么纰漏？
　　仲航翻出苗藐的号码拨了过去，那头的电话却已经关机。
　　握紧手机，仲航深吸一口气，迅速理清了其中的关键。苗藐关机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打完游戏忘记充电也是常有的，即使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关机躲避也不像是苗藐的选择，他多半会先搞清楚缘由，然后不失时机地报复一二。仲航失笑，心情放松了几分，看着屏幕上苗爸爸的电话陷入了沉思，苗爸爸和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一通电话的时间，仲航没能找到机会把握主动，一是时间太短不允许，二是仲航有一种感觉，苗爸爸根本没想给他主动说话的机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错觉？
　　仲航收了手机，紧张过后反而异常的放松，多想无益，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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