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等仲航收拾好自己，再将苗藐的衣服干净晾好，时间已经悄然指向了凌晨一点。
　　卧室里的苗藐好梦正酣，睡觉的坏习惯又开始作祟，薄被早已蹬到了床下，裹紧的睡袍让他感觉不舒服，左蹭右蹭也没能把腰上的结蹭开。这一番动作下来，身上睡袍除了腰上的结和宽大的袖子，几乎等同虚设，配合着豪迈的大字形睡姿，视觉冲击力非同一般。仲航没有准备，进门脚步立刻就是一顿，深吸了口气才走到床边。
　　“一定要给你买睡衣。”仲航咬牙切齿的自语，这样的景象一天来几回，神仙也受不了。
　　将地上的薄被捡起来盖到苗藐身上，仲航这才躺上了床，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仲航睡觉本来就浅，苗藐的坏习惯又多，对他连人带被一起抱的行为很是不满，安静了不一会儿就开始闹腾。仲航被他无意识地打了好几巴掌，无奈地睁开眼睛，松开了双臂。
　　小苗显然对蹬被子的业务十分纯熟，一但没了阻力，四肢乱七八糟地一通动作，身上的被子很快就堆到了床边，距离下地仅有一步之遥。
　　仲航将被子捞到身后，看着暂时安静下来的苗藐，满脸的无可奈何。从他总结的规律来看，苗藐下一次闹腾的时间大概是在十分钟后，直至找到最舒服的睡姿才会安静下来，而现在让他最舒服的睡姿，多半就是仲航进门时看到的景象。苗藐这样睡是舒服了，仲航可万万睡不着，那姿势简直是引人犯罪，真当他是忍者神龟不成。
　　这一夜总不能就这么耗过去，仲航思索了片刻，直接将苗藐抱在怀里，抖开薄被盖到了两人身上，也不管苗藐听不到，嘴里低低警告了一声：“别闹，不然我可要罚你了。”
　　……
　　仲航担心被苗藐看出什么端倪来，不敢在苗藐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但苗藐看不到的地方就没这个必要了。即使是夏天，衣服一直遮住的地方也还是有的，譬如后背居中的区域，不仅苗藐看不到，外人也看不到。看苗藐做事那随性洒脱的劲儿，想必也不是一个会在浴室里360°照镜子自恋的人。
　　……
　　仲航满意地看着后背上的痕迹，伸手将苗藐紧紧抱在了怀里，鼻尖抵着苗藐的后背，轻轻蹭了蹭，手掌则摸上少年软乎乎的肚皮，满足感油然而生。在苗藐抗议之前，仲航就已经放开了怀里的人，起身去了浴室。
　　和苗藐盖着棉被纯聊天，这种可能性似乎只能存在于理论中。仲航再一次从浴室出来，没有走进卧室，反而是抱了一床薄被，叹息着躺上了沙发。
　　虽然折腾了半个晚上，第二天仲航却显得神采奕奕，天蒙蒙亮就起身洗漱完毕，出门买回了早餐，细心地加热好，才打开了卧室的门。
　　令人意外的是，苗藐已经坐起了身，正在迷迷糊糊地揪头发，听见门口的响动，眼神虽然已经望了过来，却明显没什么焦距，反应了好几秒才打着哈欠道：“三哥啊，这是哪儿？”
　　苗藐的宿醉感还十分明显，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再次倒下去，脑海里一个念头无比强烈，不能在这睡，得马上回家。今天老苗就要回来了，苗藐甚至忘了问回来的具体时间，万一是早班机就吹灯拔蜡了，这副东倒西歪的模样想瞒也瞒不过去。
　　不该喝后来那杯酒的，苗藐揉着脑袋懊恼无比，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喝醉的，对于自己后来的行踪一无所知，看见仲航，明白多半是被三哥给收留了。
　　“这是盛行的房子，我顺路就带你过来了。”仲航道，走到床边观察了一下苗藐的神色，见依旧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皱眉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头疼吗？”
　　苗藐□□一声：“好疼，喝醉了好难受……几点了？”
　　仲航看了眼腕上的表：“刚到八点，还早。”
　　苗藐挣扎着挪到床边：“这么晚了，我得回家。”
　　仲航连忙扶住他：“怎么这么急，你行吗？休息到中午再走吧？”
　　苗藐试探着站起身来，顿觉头重脚轻，一个踉跄就跌进了仲航怀里，动了动手脚觉得没力气，索性赖在了仲航身上，狠狠揉了把脑袋才道：“不行，我爸要回来了，他不让我喝酒。”
　　仲航听出了这话里的坚决，提议道：“你先去洗漱，一会儿吃了早餐再走。”
　　苗藐嗯了一声，摇晃着努力站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门口走去，梦游一般自言自语道：“洗手间……洗手间在哪？”
　　仲航看他那模样，别说洗手间了，连卧室门在哪都有点搞不清楚。当下就跨前一步，伸出手臂半抱起苗藐，先一步解释道：“我带你去洗把脸，你连路都走不稳。”
　　苗藐对这种姿势还是很有意见的，但仲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等苗藐反应过来想要出声抗议，人已经到了洗漱台前，也没空再去计较什么，捧起一把冷水就往脸上浇，强行恢复了几分精神。
　　仲航看他实在难受，忍不住道：“酒量差还喝那么多？”虽然酒醉的苗藐的确方便了他占便宜，但苗藐的身体状况显然更加重要，苗藐的体质似乎不太适合喝酒，宿醉后显得格外难过。
　　苗藐又浇了把水到脸上，郁闷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很少喝酒，仅有的几次也是啤酒，数量最多不超过三瓶。他对自己的酒量没什么概念，满以为就那么一杯不会有事，结果□□脆利落地放倒，一睁眼就是天亮。
　　仲航递上干毛巾，看着苗藐使劲擦了擦脸，把脸都擦红了，顿时皱起了眉：“别这么着急。”
　　苗藐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双手撑着洗漱台，定睛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扯了扯身上的睡袍：“三哥，你帮我换的衣服？”
　　仲航心头一凛，若无其事道：“是啊，你的衣服脏了。”
　　苗藐哦了一声，不觉得换衣服有什么大不了，反而有点发愁：“那我现在穿什么？”
　　仲航看他满不在乎的神色，明白这是典型的直男思维在作祟，被同性看光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会被占便宜这种可能在苗藐的脑海里是不存在的。这种思维对仲航而言有好处，然而带来更多的是障碍，想让苗藐意识到某种超越友谊的感情，这种障碍必须要扫除。
　　“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这种天气，应该已经干了，我去阳台看看。”仲航说着，转身去了阳台，不一会拿着苗藐的衣服回来，笑道，“干了，换上吧。”
　　苗藐接过衣服，看到最上面的蓝色内裤，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他竟然是真空的。苗藐下意识的避开仲航的目光，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苗藐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真空睡觉多半是在豪放地溜着鸟，一想到那景象可能已经被仲航看见了，他就觉得特别尴尬。
　　仲航误以为他是不想被人看着换衣服，笑了一声就走出了洗手间，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喝酒误事啊！”苗藐压低声音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到了马桶盖上，揪着头发开始胡思乱想。苗藐自然不可能拿这件事去问仲航，自己瞎想了半天，只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一个丢脸的小插曲让苗藐清醒了不少，头疼变成了次要的东西，重点是观察仲航有没有露出古怪的神色，见仲航神色如常，苗藐却还是有点坐立不安，敷衍地喝了两口粥就着急要回家。
　　仲航只当他是宿醉未醒胃口不佳，也没有多勉强，小心地护着苗藐下楼。
　　苗藐这一路走得十分辛苦，路线弯曲不说，还深一脚浅一脚，愣是把平地走出了千万个坑。到了楼下被阳光一晃，更是觉得头晕目眩，飘忽感更加严重了。
　　仲航正要说话，苗藐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稳定身形，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道：“三哥，从这儿回去不远吧，我好晕。”
　　“不远，你眯一会就到。”仲航说着，伸手环住苗藐的腰替他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车门，将苗藐抱上了副驾驶。睡觉当然是后座宽敞，但苗藐的睡相实在不怎么老实，仲航担心他万一滚到座位底下去，自己在前面也不好照顾。
　　距离远近苗藐没感觉，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老街街口，仲航打开副驾驶的门，正要抱他下车。
　　苗藐连忙摆手，坚定地道：“我自己走。”老街的街坊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真被仲航抱回家，那还不得到老苗面前八卦去，远的不说，街口卖油饼那大婶就八卦的很，她那摊子是出入老街的必经之地，跟老苗说也就是一顺嘴的事情。
　　仲航替他扶好车门，看着他下车，脚步虚浮地像踩在棉花上，皱着眉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苗藐的左臂，低声道，“我扶着你。”
　　苗藐想要拒绝，无奈眼前的路晃荡成了无数条重影，一脚下去有种踩在云端的飘忽感，把身体重心放一点到仲航身上明显要轻松不少，于是也不再多说，两人一起向老街走去。
　　街口的油饼摊子还支着，大婶正看着油锅的火候，看见两人招呼道：“小苗啊！带朋友来玩？吃早饭没哦？”
　　苗藐真不想理她，仲航见状，随口答道：“过来有点事，已经吃了。”
　　大婶连连点头，没有多问，继续盯着她的油锅去了。
　　上午十点，阳光已经展现出了几分毒辣，邻居们在这个点基本都已经上班去了，老街显得十分安静。
　　苗藐放松了不少，大半个人都靠在了仲航身上，低声为仲航指着路。
　　苗家大门紧锁，老苗明显还没有回家，苗藐松了口气，摸出钥匙递给仲航：“三哥，帮忙开下门。”
　　仲航第一次走进苗家，快速打量了一番环境，发现苗家虽然是老房子，却明显经过结构改造，巧妙地改善了空间，没有老房子的逼仄和阴暗感，大约是建材和通风的原因，即使炎炎夏日也显得凉爽异常。
　　苗藐的房间在楼上，此时却实在没有力气爬上二楼，干脆趴在餐桌上开始打盹，声音嗡嗡的传出来：“三哥你随便坐，我先睡会儿。”
　　仲航皱眉：“你房间在哪儿？怎么在这儿睡？”
　　苗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楼上。
　　仲航知道他多半是没力气了，不由分说地将人抱在了怀里，三两步就跨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卧室，仲航没费什么力气就分辨出了苗藐的房间，大约是苗藐走得急，卧室房门大开，房间正中一颗篮球十分显眼，柜子上的各种模型加上敞开的衣柜里苗藐的衣服，都印证了仲航的判断。
　　仲航将苗藐放到床上，看了眼床边的书桌，多少有点明白会摆在这儿的原因。
　　苗藐一接触到熟悉的床就滚了半圈，眼看就要睡着了，突然想起了仲航，迷迷糊糊地招呼道：“三哥你随意。”
　　仲航无奈，安慰道：“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走了。”
　　苗藐没有回答，俨然是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仲航的话。
　　仲航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反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苗藐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占地最大的是墙边的玻璃柜，上面摆着大大小小许多模型，从新到旧应有尽有，种类跨度也不小，从建筑汽车到军事武器，从飞机船舶到中外英雄，精密或简单的都不鲜见，模型背后还挂着一个小标签，仲航看了几个，发现上面的内容都是苗藐完成于XX年XX月XX日，显然这众多的模型都是苗藐亲手组装的。
　　柜子一侧放着全套四大名著，书却很新，显然是不常翻动，旁边的武侠小说倒是更受青睐，书边已经有点起毛。还有一堆军事武器杂志，游戏周报之类的随意摆放着。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一整排医学书籍，装帧十分精致，但显然不受主人的喜爱，被放在了柜子的最高层，不抬头根本看不到。
　　柜子底下同样塞着密密麻麻的书，都是苗藐上学以来的课本练习册作业本，甚至久远到幼儿园时期。仲航翻了几本，恰好翻到苗藐小学二年级的作文本，第一篇用歪歪扭扭的字体，稚嫩无比的语言，描述着春天的美好。仲航都能想象到小小的苗藐认真编故事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直接将本子捏在了手里，准备拿回家慢慢欣赏。
　　书桌紧靠床放，桌上一台电脑，苗藐平时大约是直接坐在床上打游戏。书桌前的空地上铺着一张垫子，正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台小电视，两个游戏手柄被随意扔在垫子上，显然这电视机并不是用来看电视的。
　　另一边靠墙的是衣柜，柜门大开，空着的衣架虽然不少，柜子里的衣物却随意扔成了一团，苗藐显然不是一个会收拾房间的，表面看起来还算干净估计要感谢苗爸爸。衣服的款式十分简单，多是T恤衫牛仔裤，衬衫都不多见。衣柜里还扔着许多球拍和球，从羽毛球到网球到乒乓球应有尽有，衣柜底层还堆着几个不同款式的滑板，以及一双双排轮的滑轮鞋。
　　仲航粗略地看了一圈，对苗藐的喜好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回头见苗藐已经摆成了大字形，显然已经睡熟了。仲航俯身吻了吻苗藐的嘴唇，放轻脚步走出房间，离开了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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