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仲航心情一直不错，即使午饭只用一碗面对付过去也一样。没办法，欺骗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上次是一天两顿的早餐，这次是迟到的午餐。追求计划一直很顺利，可仲航还是有点着急，也不知道能和苗藐正大光明地约会要到哪年哪月去，更不用说其他更进一步的。
　　顾以雯走进厨房，仲航正坐在厨房一边的小餐桌上吃面条，郑妈的手艺让一碗普通的面条也色香味俱全，仲航吃着，倒也不觉得错过了丰盛的午餐有什么可惜的。
　　顾以雯拉开椅子坐下，柳眉轻蹙：“去哪了？饭都来不及吃。”
　　仲航已经下肚了半碗面，空荡荡的胃终于有了点着落，闻言抬头看了顾以雯一眼，依旧是那三个字：“有正事。”
　　顾以雯眉眼一动，这是不想跟她说啊，什么样的秘密守得这么紧，真是让人越发好奇了。
　　仲航察觉到母亲神色不虞，心知自己这聪明的妈必定是察觉到什么了，糊弄过去显然并不现实，必须得给个说法，先宽宽她的心，好在他最近的秘密不少，放个烟雾弹也不是难事。
　　仲航状似委屈，唉声叹气道：“真的是正事，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顾以雯并不买他的账，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不能告诉你爸，连我也不能说？”
　　仲航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妈，您得答应我保密。”
　　顾以雯瞪了他一眼：“我替你保密还少吗？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仲航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顾以雯面前：“您先看看。”照片是盛行拍的，多数是远航公司的景象，用以记录他自己的得意之作，还非要挑着几张传给仲航，美曰其名共同勉励。仲航不喜拍照，翻相册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有刻意去删掉，此时倒意外派上了用场。
　　顾以雯翻看了一遍，神色变换不定，视线在远航二字上转了两圈，语气笃定道：“这是你开的公司，做什么的？”
　　仲航神情显露无奈：“这就是不能说的原因了，主要产品是……”他有些尴尬，在老妈面前说这个话题，饶是仲三少脸皮厚实也不免有些迟疑。
　　顾以雯挑眉：“你妈都这么大的岁数了，什么没见过，别吞吞吐吐的。”
　　仲航摸了摸鼻子，将下半句话说了出来：“……是成人用品。”
　　顾以雯打量了一番儿子的神情，笑了一声：“谁给你出的主意，方向虽然偏，但想法不错。”
　　仲航暗自松了口气，听顾以雯的口气，似乎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这还真得感谢盛行，他抓了抓头发，真心实意道：“是盛行，这一行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真的挺赚钱的。”
　　顾以雯欣然道：“好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做生意的，能赚到钱就好。”她向后靠坐到椅背上，显出一丝放松的姿态来，语气里有几分探究，“这是好事，怎么要瞒着家里？你爸也不是那样古板的人，只要你不是在整天瞎混，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仲航目光下垂，避开顾以雯的视线，斟酌着道：“刚开始做，我也不知道是亏是赚，想等公司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顾以雯了然，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这个理，不过你得尽快和你爸讲，他就是爱瞎操心，老跟我念叨你不成器，念得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仲航哭笑不得，连忙保证：“等我再做点成绩出来，就和我爸谈谈，让您的耳朵根清净清净。”
　　顾以雯满意地点点头，催促道：“快吃你的，面都要坨了。早饭也不吃，公司的事情能有自己的身体重要？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分轻重呢？”
　　仲航无奈：“妈！这我知道，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了。”
　　顾以雯瞪眼：“你还不乐意听！就这么点事，你姐都知道了，我还被蒙在鼓里。你们姐弟俩倒是出息了，合起伙来编瞎话。”
　　仲航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过我姐可冤枉，她还一句话没说呢，顶多算是知情不报。”
　　顾以雯轻哼一声：“知情不报还有理了？！”她顿了顿，微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气，“你的口风倒是紧的很，别说你爸了，我都要以为你是在外面和狐朋狗友瞎混，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让你去帮你表哥你也不愿意，一副讨打相！”
　　仲航伤愈之后，就和盛行一起着手办理远航的一干事宜，再加上要时不时的找借口去刷苗藐的好感度，在家里待的时间简直称得上屈指可数。仲家人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知道仲航没有工作还不思进取，顾以雯特意在顾巍那里寻了个职位空缺，想让儿子去试试水，没料到被仲航干脆利落地拒绝。仲将军只当仲航是玩野了，心在外面收不回来，几个月来一看到仲三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鞭子更是随时待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招呼上去。
　　“我就这么不可信？”仲航的声音有几分委屈，叹气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吗！而且您也知道我爸一直都是这样，一见我就没好脸色。您不跟我知会一声，我也看不出来他在生什么气啊！”
　　顾以雯忍不住笑出声来，嗔怪道：“你还编排起你爸来了，他还不是担心你！”
　　仲航点头：“这我知道，您放心，过了年我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顾以雯满意地点头：“那行，妈也替你保密，别让我等太久啊！”
　　仲航再三保证，目送顾以雯走出厨房，摸出了手机和仲黎通气。顾以雯没那么好糊弄，要是仲黎那里说漏了嘴，再让她起了疑心就不好办了。
　　仲黎听了事情，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要是让老妈知道她帮着弟弟瞒这样的事，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让老妈误会下去，等以后苗藐的事情捅出来，就推说自己不知道，免得遭池鱼之灾。至于仲航，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当姐姐的也只能帮他到这儿。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本该万籁俱寂的雪夜，因为除夕这个特殊的日子显得生机勃勃。
　　苗家父子按照平时的作息吃过了晚饭，坐在电视机前等着春晚开场。虽然春晚是一年比一年无聊，不过大年三十的不看上一眼，看见网友的吐槽都抓不到笑点，感觉也少了点乐趣。
　　苗藐拿着夹子夹核桃吃，力道把握不好，核桃仁总是被夹碎，弄得苗藐十分懊恼。老苗倒了杯果酒，时不时扔一颗花生到嘴里，再啜上一口酒，惬意得不得了。
　　屋外不时传来鞭炮炸裂的响声，还有不知是哪家人的说笑声，电视里的拜年广告大同小异，一切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老苗的心态。
　　看似惬意的老苗，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苗藐身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中午才发现有个男人在觊觎自家小苗，老苗实在没法安安心心地过年，苗藐性向是正常的，老苗十分确定这一点，而且目前也没有要弯的迹象。从苗藐提及那个男人的表现来看，显然没有达到超越友情的阶段，这让人稍微放心了一点。
　　可是……老苗扶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一个有心机有目的有精力的男人惦记上，怎么想都让人提心吊胆。何况苗藐还是个迟钝的感情白痴，被人下套了还不自知，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苗藐又夹碎了一颗核桃，气的摔了核桃夹，转而拿起水果盘里的苹果，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老苗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心情不若方才沉重，想了想开口道：“小藐，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
　　苗藐咬着苹果，随口道：“还是那样啊！就是偏科。”
　　老苗道：“我不是问学习，其他的呢？比如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苗藐神情一僵，立刻就想起了金穗，连忙道：“我可没有早恋！”
　　老苗一看就知道小苗藏着事儿，心中诡异地放松了几分，嘴上却故作遗憾：“没有早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想当年你爸也是喜欢过校花的，还曾经为她打过架，现在的孩子可真无趣。”他摇摇头，长吁短叹，似乎是在怀念那遥远的少年时光。
　　苗藐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老苗没那么正常，担心儿子早恋什么的，枉费他紧张一场。既然不是来杜绝早恋的就好办了，苗藐脑袋一扬，有点显摆的意思：“谁说没有，前几天还有人跟我告白呢，只是我没答应。”
　　老苗眼睛一亮，兴致盎然：“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人家女孩子跟你告白，你居然拒绝了！都不领回家给老爸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有眼光！”
　　苗藐得意道：“长得还是小可爱，就是特别粘人，我现在没精力应付她。”他继续在苹果上磨牙，遗憾道，“再说了，老班管得严，谁早恋谁就是找死！”
　　老苗心中一动：“今天那个三哥，就是你们班主任的朋友？”
　　苗藐点头：“是啊，认识很多年了。”
　　老苗一时间无言以对，想抽死苗藐的心前所未有的强烈，都被敌方阵营彻底包围了，居然还一无所觉，苗家的孩子有这么傻的吗？老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有再挑起话茬，既然儿子还没开窍，他也不会多此一举挑明，万一弄巧成拙就糟心了。
　　电视里主持人已经开始说开场白，还是老一套说辞。苗藐一边嘀咕没创意，一边在手机上刷微博，偶尔凑过来和老苗分享，一个人闹闹腾腾也挺开心。
　　老苗揉了揉眉心，焦虑的情绪缓解了少许，拿出手机发短信，字里行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孩子不开窍，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那头回复的很快，内容也言简意赅：你。
　　老苗咬牙，觉得自己的举动傻透了，手脚麻利地删了短信记录，将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接近零点，老苗从半睡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起身去拿准备好的鞭炮，苗藐还在乐颠颠地玩手机，半点也不见疲态。窗外的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电视里主持人已经开始准备倒数，老苗把鞭炮摆到门口，同四周同样出来放鞭炮的邻居们寒暄了几句，苗藐捏着打火机跑出来，自告奋勇道：“爸！今年我来点！”
　　老苗点了点头，十分爽快：“行。”说着就让出了引线的位置。
　　有人开始大声地倒数：“10……9……5……4……2……1，新年好！”
　　苗藐卡着点，火苗触上引线，伴随着欢呼声，鞭炮响成了一片。天空中烟花同样炸响，纷繁绚丽的颜色印得天空多姿多彩，苗藐捂着耳朵，抬头去看烟花。
　　离老街最近的烟花燃放点在中央广场，在苗藐这个位置看来，满空的焰火低垂，如同坠落的流星，渐渐隐没在夜空中，未等落幕，又被新一轮的色彩取代。
　　零点集体放鞭炮结束后，苗藐在满是硝烟味的空气中咳嗽了两声，蹬蹬蹬跑上楼去了。
　　老苗跟着上来，把窗户关好，隔绝外面升腾上来的火药味，语气里有些不赞同：“呛着了？”
　　苗藐揉了揉鼻子：“有点。”
　　老苗侧头看了眼窗外，焰火还在绚烂着起落，音乐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这是新旧交替的时刻，一个不眠的夜晚，提醒着人们又过去了一年。
　　苗藐的床挨着窗户，他凑到窗边，拿出手机录下一段，配上一个欢呼雀跃的表情，发到自己的朋友圈里。
　　老苗坐到床边，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烟花，接着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小藐，下个月你生日，想要什么？”
　　苗藐回过头来，眼睛发亮：“什么都可以？”
　　老苗点头：“满十八岁，成年礼。”
　　苗藐不假思索：“我想要台新电脑！”
　　老苗额上青筋一跳，似笑非笑：“你早就惦记上了是不是？”
　　苗藐眼神飘向远方，咕哝道：“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老苗瞪了儿子一眼，松口道：“可以，但是要高考之后买。”
　　苗藐毫无异议，欢呼一声：“老爸万岁！”说着还凑上前来抱老苗。
　　老苗由着他胡闹，摸了摸身旁的脑袋，有些感慨道：“转眼就要十八年了，那个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我都在发愁要怎么带，结果一晃就长大了。”说着，老苗用双手比出一个长度来，目测也就一只猫的大小。
　　苗藐有点嫌弃，撇嘴道：“这么小？”
　　老苗哭笑不得：“你是在嫌弃谁？生下来不都是那么一点，你才六斤不到，还没有一只大西瓜重，抱着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苗藐哦了一声，觉得有点神奇，好奇道：“爸，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老苗摇头：“没留下什么照片。”
　　苗藐有些失望，又低头摆弄手机去了。
　　老苗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别玩太晚，早点睡。”
　　苗藐随口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叫道：“爸！我的压岁钱！”
　　老苗头也没回，摆手道：“枕头底下。”
　　苗藐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一千八百块钱，苗藐乐滋滋地拍在手里，倒在床上。
　　手机响了一声，苗藐点开一看，是来自仲航的消息：烟花很漂亮。
　　苗藐回：是啊，三哥新年快乐！
　　仲航盘腿坐在床上，正对面的墙上贴着那个狗爬样的墨宝，他盯着苗藐的蝙蝠侠头像，轻笑了一声，郑重地打下几个字：恩，新年快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