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苗藐穿越广场上汹涌的人潮，挤出了一身汗，顶着满头的风雪也不觉得冷了，把帽子围巾手套一股脑的扒拉下来抱在怀里，羽绒服也敞开了一点，跑出了风一般的速度，造型犀利异常，找到老苗的时候简直要喜极而泣：“爸！见到你真好。”
　　老苗皱着眉看他的造型，盯着他绯红脸颊上挂着的汗珠，语气缓和了一点：“把拉链拉好，这样容易感冒。”
　　苗藐把手里揪成一团的帽子围巾手套堆到一旁，拎起桌上的餐巾使劲儿扇了扇风，这才拉好羽绒服的拉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人太多了，挤得我一身都是汗。”小苗背着老爸能随意折腾，面对老苗时却是惯常的讨好卖乖，尤其涉及苗藐的日常生活习惯，一向不太靠谱的老苗还是有几分父亲的威严在。
　　老苗嗯了一声，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将菜单推到苗藐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这是一家私家菜馆，规模不大，菜系却很齐全，但价钱不便宜。苗藐瞪着菜单上一点也不亲民的价格，抬头看向老苗：“爸，这里的东西好贵啊，怎么选在这儿了？”
　　苗藐四下看了看，刚进门时他没来及注意，此时仔细观察才发现，老苗选的这家餐馆装潢别致，灯光适宜，色调是恰到好处的喜庆，每个餐位之间都做了简单而雅致的隔离，这样能够很好的保护客人的隐私。
　　服务员来去无声，面上的微笑无可挑剔，显出了良好的职业素养，和一般小餐馆中随意而略显粗俗的招待完全不同。
　　每一个坐在这家餐馆当中的客人，都会下意识地放低音量，明明是除夕当日的中餐馆，却毫无嘈杂喧闹之声，和窗外偶尔爆发出来的热烈呼喊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一家很贵的餐馆，苗藐有了结论，因而万分不解。老苗虽然称不上囊中羞涩，但作风也是朴素简约，很少有什么奢侈阶级消费，今天这是想通了什么人生哲理，居然这么大方。
　　老苗闻言瞪起了眼睛：“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本来想要回家吃饭的，结果你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回家是来不及了。好歹是除夕，咱俩总不能吃碗面就打发了，这个点好多餐馆都订满了，转了好几家就这家有位置，贵就贵点吧。”
　　苗藐讪笑一声，低头翻菜单：“那就随便点两个菜吧，这么贵好划不来。”
　　老苗一挥手：“别把你爸想得那么抠门，随便点，一年一回还请不起吗？”
　　苗藐闻言眼睛一亮，狗腿道：“爸，你今天光芒万丈。”
　　老苗很是受用：“知道就好。”
　　苗藐得了圣旨，毫不客气地点了三荤一素一汤，鉴于他们只有两个人，还忍痛割爱了许多让他垂涎三尺的菜，饶是如此，送上来的菜还是摆了满满一桌。
　　“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么大个盘子这么点菜？”苗藐看着桌子上的菜，有些不满。
　　外面吃饭就是这点不好，许多餐馆爱在盘子上做文章，正儿八经的菜没有多少，拗造型的容器倒是挺占地方。
　　这家餐馆显然就有这个毛病，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分量却着实有点心酸。
　　老苗拿起筷子，夹了块菠萝古老肉放进嘴里，点头道：“味道还不错，吃吧。”他示意服务生过来，又点了几个菜，多数是苗藐喜欢的肉食。
　　苗藐撇嘴：“分量不够，还得数量来凑，我还以为四菜一汤够了呢。”
　　老苗笑了一声：“这是在迎合某些人的品味，他们吃饭就喜欢半饱。”
　　苗藐咕哝：“奇怪的品味。”
　　老苗深以为然，沉默了片刻，看着专心对付鸡翅的儿子，突然道：“刚刚跑去哪了，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
　　苗藐头也没抬，咬着翅膀含含糊糊的道：“一直在广场上，没听见手机响。刚好遇见三哥了，和他一起逛了一会儿。”
　　老苗的语气有些疑惑：“哪个三哥啊？”
　　苗藐抬头：“上次请客打靶那个，爸你忘了？”
　　老苗垂下眼：“哦，是他啊，他一个人？”
　　苗藐嗯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
　　老苗却有些食不下咽，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菜，思绪千回百转，危机感丛生。结合几次无事献殷勤的举动，老苗可以肯定儿子是惹上桃花债了，那个小子明显居心不良，偏偏自己这个傻儿子还一无所觉，这么迟钝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
　　“你是不是麻烦人家了，怎么不让他一起过来吃顿饭，他不是一个人吗？”老苗故作严肃地扳起了脸。
　　苗藐差点没被牛肉噎住，想起那串冰糖葫芦，有些心虚，顺了顺气才道：“我请了，他说他有约。”
　　老苗有点微妙的遗憾，心中危机感更甚。这是个聪明人，以退为进用得挺熟练，以苗藐的段位明显不是对手，何况这傻小子还一点都没有防备。
　　“你还有理了，你算算麻烦人家几次了，请顿饭不应该啊？”老苗佯怒道。
　　苗藐咬着筷子：“他不来我也没办法，而且我已经还礼了。”
　　老苗挑眉：“什么礼？”
　　苗藐支支吾吾，最终高深莫测地道：“佛曰，不可说。”他那点水平老苗一清二楚，写毛笔字什么的，太丢脸了。
　　老苗眉头一跳，盯了装作鸵鸟的小苗一会儿，总结陈词道：“你都高三了，还有几个月就高考，时间这么紧，以后少出去玩，更不要去麻烦人家。”
　　苗藐戳着碗里的米饭，随口哦了一声，心中却在嘀咕，老苗居然和老班一个腔调，这都是吃错了什么药。
　　一顿饭吃掉了几千张毛爷爷，苗藐有点心痛，老苗倒是面不改色，签单的动作行云流水，颇有些豪情万丈的意思。
　　老苗看到他纠结无比的脸，笑道：“这是什么表情，几千块还不至于把咱家吃穷了。”
　　苗藐闷闷不乐，这餐厅也太坑人了，吃的时候还不觉得，付钱的时候就显得肉痛无比，几千块他得在黄老板那耗费多少时间啊！
　　老苗一巴掌拍在这小财迷的脑袋上，心情好了几分：“行了，晚上爸给你做，绝对好吃又实惠！”
　　……
　　仲航尚不自知已经被老苗贴上了一个居心不良的标签，此时心情愉悦地进了家门。仲家成员齐聚客厅，见他进门，三岁的小侄子仲维一从顾以雯怀里挣下来，抱上他的大腿便不撒手，声音脆生生的：“小叔，抱！”
　　仲航弯腰把小侄子举起来，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仲维一胆大包天，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好玩，笑得直打嗝。
　　仲家人见惯了叔侄俩玩这种游戏，连最紧张儿子的大嫂宋茹冰都不担心，只是含笑看着。
　　“好了，每次见老三都这么开心，都不知道是哪里投了缘。”顾以雯笑道。
　　仲航抱着仲维一坐下，闻言自得道：“那是维一有眼光，你说是不是？”他低头问怀里的仲维一，小家伙点头如捣蒜，很给面子的大声应道，“是！”一屋子的人顿时笑了起来。
　　仲将军被孙子逗乐了，笑过了才想起来兴师问罪，神色严肃了几分：“你一大清早去哪了？年三十都不消停。”
　　仲黎心知肚明，抿着唇，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仲航不疾不徐，坦然道：“有正事。”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心虚，去见未来恋人么，可不就是正事么。
　　仲将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刚要说什么，一旁的顾以雯先开口了：“行了，又不是出去瞎混，刨根问底做什么？”
　　仲航附和道：“是啊，真的是正事。”
　　仲将军微微皱起眉，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心底里是不太相信小儿子的，但老婆大人发话了，他也不好揪着不放。只能暂时放过这个兔崽子，等过了年再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按照仲家的规矩，大年三十这一天，仲家人都会齐聚家中，没有十万火急让人信服的理由，是不能缺席的。而仲航一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早饭都没有用，也不说要去忙些什么，再出现时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会被这样盘问也是理所应当。
　　见仲航顺利过了关，仲黎轻轻一撇嘴，有点失望，她还指望着看到小弟冲冠一怒为蓝颜呢！
　　顾以雯含笑的目光掠过仲黎，落到了仲维一身上，轻轻拍了拍手，笑道：“维一，到奶奶这儿来！”
　　仲维一从仲航怀里下来，跑到顾以雯面前，扎进了她的怀里，眼睛却时不时溜到仲将军身上去，乌溜溜的眼珠里满是好奇和疑惑：“爷爷生气了吗？小叔很好的，你别生他的气好不好？”
　　顾以雯隐秘地瞪了丈夫一眼，仲将军有些尴尬，摸了摸仲维一的脑袋：“爷爷没生气。”想抽仲航还用得着生气，理由一抓一大把，看见他那张脸仲将军就觉得手痒。
　　仲维一小孩子心性，没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当即就兴高采烈起来，破例扑到仲将军怀里，撒起娇来。仲家人里，仲维一最亲近的是仲航，最不爱亲近的是仲将军和仲黎，仲将军怀抱孙子的小身板，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倒也忘了再用眼神凌迟仲航。
　　仲黎递给仲航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笑，又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
　　顾以雯注意到两人的交流，若有所思。这姐弟俩也不知有了什么秘密，老三今天的行踪，他姐姐显然是知情的，但看这一声不吭的表现，是打定主意要帮着隐瞒到底了。顾以雯对自己的儿女十分了解，仲黎虽不是爱八卦的性格，但生性随意，最不耐烦藏着掖着。而仲航是个心思重的，想藏着的事情没人能捉到蛛丝马迹，既然被仲黎知道了，自然也就没花力气瞒着她。但看姐弟俩这个态度，这件事显然还得瞒着家里的其他人，不能说或者是……现在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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