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第二天一早，先一步上山的是迟老爷子，他带着孙子上了燕山，把还在赖床的苗藐拎了起来。
　　苗藐不敢抱怨，一边哈欠连天一边好奇问：“爷爷，您怎么这么早啊？”
　　迟老爷子道：“还早？太阳都晒屁股了！”
　　苗藐讷讷然，忙转移话题：“昨天您怎么没来医院？”
　　迟老爷子道：“昨天你刚回家，先让你熟悉熟悉。”
　　苗藐见他脸色寻常，诧异道：“您知道这件事？”
　　迟老爷子冷哼：“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除了你的的身体，其他的我也不想管。”
　　苗藐从中听出了强烈的不满，立刻就闭嘴不言，求助的眼神飘向迟兆珂。
　　迟兆珂冷脸道：“别磨蹭，跟你说了要规律生活怎么不听话？快起来让爷爷看看情况。”
　　苗藐不敢再耽搁，麻溜的下床洗漱，然后乖乖跑了回来，有问有答，十分配合。
　　迟老爷子一一问过之后，又对迟兆珂道：“那边准备好了吗？”见孙子点头，迟老爷子杵着拐杖站起来，一拍苗藐的后背，“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再跟我去做个深度检查。”
　　苗藐摇了摇头，有点疑惑，难道迟爷爷这么早上山就是为了带他做复查，毕竟燕山也没有这些设备。
　　推门出去，苗藐才发现门外站着很多人，个个都梳洗整齐，精神矍铄，似乎赖床到日上三竿的只有他。苗藐纳闷的看了眼时间，对着那个8:20默然无语。
　　老苗看着他身上的睡衣和一脸的困倦，皱眉道：“昨天七点过就去休息，怎么还这么贪睡，是不是又熬夜了？”
　　苗藐顿觉冤枉：“我没有！”这段日子他都没有当夜猫子了，常常是不到十点就上床休息，只是他最近旧病复发，晚上睡眠质量不高，白天又觉得困倦。医院修养的这几天想睡就睡，作息有些紊乱，如今自己有些控制不住。
　　老苗立刻明白了：“晚上睡不好？”
　　苗藐委屈的点点头，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服，想要他为自己证明一二。后者一瞪眼，骂道：“说话前过过脑子！”
　　苗藐一抖，被老爷子一大早蓬勃的怒意惊到了。老苗倒没事人一般，对老爷子的怒气应对自如：“您别生气，我是怕他熬夜玩游戏。”
　　迟老爷子的眼神立刻冲着苗藐过去了：“你是不是经常熬夜玩游戏？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规律作息，总是不听。”
　　苗藐被他数落的像只小鹌鹑，当着老爸的面也不敢信口开河编瞎话，只能做深刻自我检讨状。
　　雷谌看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开口解围：“迟老，宝宝的检查还没有做。”
　　迟老爷子顿了顿，这才想起了正事，对提醒他的雷谌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回以一声冷哼。
　　苗藐茫然地看着老爷子，以往迟老虽然严苛了点，但还是和善的。自从进了雷家，爷爷就好像怒气全开，似乎看谁都不顺眼，连黄老板那样的赖皮脸都要陪上几分小心。从前他不明白迟爷爷为什么那么讨厌老苗，现在才发现，迟老爷子的厌恶是对整个雷家的，老苗得到的态度并不是个例。
　　迟兆珂安慰道：“你别管，一直都是这样的。”
　　苗藐无言以对，他这几天发现的新大陆太多，这么一点根本经不起波澜。
　　很快的，苗藐就发现波澜还在后头，他本以为老爷子是上山来带他去医院复查的，结果老爷子的脚步反而向着后宅而去，等到推开那一间医疗室的门，苗藐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苗藐对他亲爹的土豪程度有了进一步认识，模型玩具能整出一篮球场来，事关他的病情，雷谌更不会疏忽。这间医疗室分为很多个小间，他复查所需的深度检查仪器一台不少，俨然一个小型医院。
　　迟老爷子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指挥苗藐道：“咱们一项一项来。”
　　苗藐：“……”
　　检查结果很不错，迟老爷子见到雷谌和老苗一起过来也没怎么黑脸，而是嘱咐道：“燕山环境不错，修养身体正合适，你们都是有经验的，我也不多说，别由着他胡闹就行。”
　　苗藐后脚蔫蔫的出来，闻言抗议道：“迟爷爷，我没有胡闹过！”他可是世界上最配合的病人了，从小衣食住行饮食药品事无巨细绝不推脱，就连喝苦涩的中药也不过是皱皱眉头而已。
　　迟老爷子不容反驳的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单子递给老苗：“上面饮食禁忌，用药种类，生活起居方面都有些要求，你是做熟练了的，一一记牢了。以后每周兆珂上山给小藐检查，看看后续情形如何，我也在淮海留了这么些天，该回去了。”
　　老苗点头应了：“我明白。”
　　苗藐没想到他刚上山就要走，连忙挽留：“迟爷爷，您饭都不吃就要走啊？”
　　迟老爷子扫视场中众人，冷冷道：“在这我可吃不下，还是回去吃你奶奶的手艺。”
　　苗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蠢了。
　　迟老爷子来去匆匆，10点过就离开了燕山，苗藐看着他留下的那页纸愁眉苦脸。以他对老爸的了解，执行起来绝对的一丝不苟，毫无放水的可能。他现在又不方便下山，连偷偷摸摸犯忌的可能都被扼杀了，让他怎能不惆怅。
　　仲航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过纸扫了一眼：“这是迟老留下的？”
　　苗藐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到的？”
　　仲航道：“你开始检查不久。这件事上，你要乖乖听迟老的话，我听说了，你晚上还是睡不着。”
　　苗藐道：“不是睡不着，只是……”他没说下去，觉得只会越描越黑。
　　仲航道：“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快点好起来，别再吓我了。”
　　苗藐无言以对，又问：“不是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吗？怎么今天又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仲航摇摇头，苗藐立刻欢快道：“我也没有，一起吃！”
　　早上10点，时间略显尴尬，哑阿嬷送来了两份白粥并几样粥点，两个人简单吃了一点，算是补上了早饭的份额。
　　雷家人多数已经出门忙碌去了，唯二留下来的是苗藐的两个爸爸，老苗是习惯成自然，雷谌则异常珍惜跟儿子相处的时间。他们吃饭的时间，偏厅的玻璃幕墙那里已经摆上了座位，苗藐才发现这堵玻璃幕墙是可控的，今天有难得的冬日暖阳，雷谌就将幕墙升了上去，坐在这里阳光一晒便暖洋洋的，呼吸间也满是草木清润的气息。
　　苗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和雷谌聊着自己的生活琐事，不觉得这个新爸爸有多么的难相处，老苗偶尔也回应一声，倒是仲航不怎么说话。他面对雷谌惯常的谨慎，言辞间习惯性字斟酌句，只有跟上苗藐的话题时才有几分随性。
　　说了一会儿话，苗藐眼尖的看到远处遛狗的佣人，兴奋地叫了起来：“闪电！”他立刻就想冲过去，犹豫了一下看向老苗，想要征求同意。
　　老苗皱了皱眉，问雷谌：“闪电现在不是换毛期吧？”见雷谌否认，他还是叫来了一个佣人，拿了一个口罩过来递给苗藐。
　　苗藐僵着脸，不情不愿地带上，跑去找闪电玩去了。
　　仲航知道，属于他的谈话才刚刚开始。老苗起身站到了廊下，将小茶桌留给了他们两个，似乎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雷谌眼带笑意看着不远处和狗闹腾的儿子，转向仲航时却瞬间敛没无踪：“君和不喜欢你，我也一样。”他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眸光微沉，“这件事上我们的态度一致，君和的意思就是我想说的，这些不必再谈。”
　　仲航回忆起老苗的不同意、不干涉态度，默然无语。
　　雷谌道：“雷家是个什么性质的家族，宝宝还没什么概念，你应当很清楚。”
　　仲航道：“是的。”
　　雷谌道：“我这些年看似大权在握，没有近忧，但远虑的确有些，比如我的继承人。”
　　仲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草坪上的苗藐，心头一紧，他的宝贝只是有些小聪明，绝没有能力接下雷家这座巨山。
　　雷谌道：“宝宝小时候病得很重，迟老都断言他会夭折，能活下来并不容易。从一开始，宝宝就只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继承人。你也不笨，这其中的差别，也不用我多说。”
　　仲航自然清楚，只是雷谌的儿子，当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能够无忧无虑快乐长大。而作为雷家的继承人，则要背负更多的沉重，那些血腥的、残酷的、黑暗的一切，将相伴左右。
　　雷谌道：“我缺少一个继承人，在我百年之后还能护佑宝宝一生顺遂，你愿意吗？”
　　短暂的沉默后，仲航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我？”
　　雷谌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目前，你是唯一的选择。”
　　仲航觉得雷谌给出的未来太过沉重，他对雷家的所知全是道听途说，了解十分浅薄，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接下这个重担。
　　雷谌道：“你不用太过担心，雷家的性质早已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件事你可以先问问你父亲，之后再接着谈。”
　　言尽于此，雷谌看着儿子牵着狗跑到廊下，一人一狗都眼巴巴的看着老苗求表扬。
　　老苗拍拍儿子的头，又拍拍狗头，手法相当的随便。
　　苗藐也不觉得哪里怠慢了，得了表扬兴高采烈，又要去继续疯。
　　老苗叫住他，转身回到桌旁拿了几块点心，投喂了一块，又给了一块，看他去投喂闪电，这才摆摆手放任撒欢去了。
　　看着两个身影又跑远了，老苗转身回到了茶桌旁：“谈完了？”
　　雷谌嗯了一声，老苗看仲航神色有些恍惚，提醒道：“你如果心中有疑问，还是先回家问过再来，猜测是没有用的。”
　　仲航定定神，点了点头，走出廊外去找苗藐告别。苗藐听他说有事要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开车要小心，便欢天喜地地冲他摆手说再见了，完全不知道男朋友现在心中的惊涛骇浪。
　　老苗看着仲航的身影消失在屋后，轻轻笑了一声：“让将军的儿子来当□□老大，亏你想得出来。”
　　雷谌道：“别无他法，不管他天资如何，知道心疼宝宝就已经足够。”
　　老苗无情泼冷水：“这趟浑水，他如果趟不好，只会把宝宝也给带进去，别弄巧成拙了。”
　　雷谌道：“这些年我把这趟水过滤了很多遍，大鱼没有，收拾小虾米他总有这个本事。况且，咱们还没死呢，慢慢的教，总能学会。”
　　老苗道：“你有这个闲情逸致就去教吧，我看你去哪里找教材，自学成才的雷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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