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在苗家苗藐就有自己的模型室，那规模也算是小小富豪了，可跟雷谌送他的这个礼物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苗藐目瞪口呆地看着足有篮球场大小的房间，以及房间里大大小小或熟悉或陌生的模型，好半天也没找回神来。那感觉，跟阿里巴巴打开宝藏时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
　　苗藐欢快地跑进去，他进门就看到了中间放着的一个巨大模型，那是个等比例的航母模型，精巧到舱室的门窗都可以打开，里面的人物模型也可以活动，比他当时在漫展上眼馋的大模型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藐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围着这个大宝贝转了一圈又一圈，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当下也顾不得心头的别扭了，飞身扑到雷谌怀里，那声爸爸叫得无比顺畅。
　　雷谌的方法大获成功，对老苗送去满含笑意的一瞥，换来后者一声冷哼。
　　苗藐叫出口才觉得不好意思，他原本还想慢慢接受的，结果进雷家不到半天就破了功。他莫名的有些心虚，悄悄的看向门口的老苗，生怕这个爹会感到失落。
　　老苗的确有些失落，不过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见儿子小心翼翼地看过来，本来还想板一会儿的脸不由得软化了。他走过去，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头发，温和道：“这就对了，还别扭什么？”
　　苗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两个爹似乎没因为这个起矛盾，心安了下来，继续一脸幸福：“我好喜欢这里，谢谢爸爸。”
　　雷谌道：“喜欢就好，也不枉我准备了这些年。”
　　苗藐一愣，他听懂了雷谌的意思，这个房间并不是突击准备的，他的爸爸很多年前就准备着这一切，只等他回家的这一刻。
　　苗藐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他从未想过，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想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偷偷爱着他。
　　新模型室分去了苗藐的注意力，这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待在小天地里摸索新宝贝，暂时没了去探索家里的兴趣。
　　老苗深知儿子玩起模型就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也没有雷谌新出炉那般蓬勃的父爱，盯着苗藐一秒也舍不得错过，见状就转身回了客厅，找到了厨房里的哑阿嬷。
　　哑阿嬷见他进来，立刻问他：是不是想吃点心了，要不要喝个下午茶。
　　老苗摇摇头：“您别忙活了，我不饿。”见哑阿嬷又追问了一句，他无奈道，“宝宝中午吃太多，撑着了，下午茶就不必了。”
　　哑阿嬷这下有点疑惑了。
　　老苗道：“哑婶，我住哪里？”
　　哑阿嬷一愣，显然被他问住了，大惑不解道：还是老样子，为什么这么问。
　　老苗叹气道：“您得给我收拾个房间出来，这次我是常住。”
　　哑阿嬷依旧皱着眉头：原来不也是这样？
　　老苗试着说服她：“现在不一样了，宝宝在家，他还小，这些事情对他影响不好，您得帮我。”
　　哑阿嬷一颗慈母之心被说动了，点点头答应下来：我收拾完厨房就去。
　　涂钦难得在老宅留宿，意外发现自己多了个邻居，他诧异地看着老苗打开隔壁的门，一个箭步上前看了眼房间内景：“你怎么住这儿？”
　　老苗理所应当：“我当然住这，不然呢？”
　　涂钦斜眼鄙视，立刻明白了原因：“欲盖弥彰啊，你准备瞒着宝宝一辈子？”
　　老苗不语，冷淡地看了涂钦一眼，反手就要关上门，却被涂钦伸手拦住。
　　透过半阖的房门，涂钦看着老友，语重心长道：“我不是在帮谁，只是觉得，半辈子都没了，下半辈子你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老苗神情微动，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但是有些心结，时间的冲刷根本没有用处，想起来依然痛彻心扉。
　　涂钦又道：“如果菲姐还在，肯定见不得你这么叽叽歪歪的，有点事记上一辈子，她最不耐烦你这一点。”
　　老苗终于露出了一抹苦笑：“我知道，多希望现在她也能骂我两句。”
　　涂钦也沉默下来，半晌才低低道：“我也好想她。”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老苗拉开了门，邀请道：“很久没坐下来下棋了，你的棋艺进步了吗？”
　　涂钦啧了一声：“这大半夜的，还下棋呢，等着我虐你吧！”他嘴上嫌弃着，人却已经走进了房间，久违的和朋友展开了对弈。
　　另一边的苗藐却不太开心，仲航陪了他一整天，此时暮色降临却要离开。他看了眼窗外雾沉沉的夜色，很不高兴的道：“都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走吗？”
　　仲航却条理清晰：“宝贝，你家什么时候准我留宿了？苗叔叔一定不会同意的。”
　　苗藐很坚持：“那不一样，你现在下山，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他眼珠转了转，古灵精怪道，“而且我爸吃过饭就回房间了，没准备管我们，大不了找阿嬷要个房间，咱们分开住就行了。”
　　他是真的担心仲航，搬回燕山，对他而言天翻地覆，对仲航而言也是巨大改变。今天仲三哥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两个人在模型室独处时才多说了两句，也不怎么耍流氓了，显得有些沉默。
　　仲航犹豫间，苗藐已经自顾自的决定了：“你等我，我去找阿嬷。”
　　仲航轻叹一声，长臂一展将人抱了回来，揉着少年暖乎乎的脸颊：“别担心，我又不是不来了。”
　　苗藐依旧皱着眉：“可是……”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些什么，不仅是仲航是否留宿的问题，更深层次一些事情他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觉得心中不安。
　　仲航仿佛能洞察人心：“宝贝，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难道你成了雷家的小少爷就准备变心了？我会很伤心的。”说到最后，他一个大男人甚至有点委屈。
　　苗藐呆了呆，不明白话题怎么猛然拐到忠诚度上面去了，立刻保证道：“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仲航满意了，捧着还有点迷茫之色的少年亲了亲，正经安慰：“只是天黑了，并不晚。”现在是深冬季节，昼短夜长，天完全黑了下来也不过晚上七点，的确不晚。
　　苗藐勉为其难的同意，咕哝着抱怨：“燕山太偏僻了，来回都不方便，原来老街多近啊！”
　　仲航第一次听有人这样嫌弃燕山，失笑道：“我早点出发，来陪你吃早饭？”
　　苗藐略微计算了下时间，摇头道：“算了，这两天你这么累，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不用你陪。”绑架那天仲航不眠不休，随后两天又几乎寸步不离，苗藐没见他正经休息过，话语间难免带上了几分心疼。
　　仲航心中熨帖，又索了个道别吻，这才离开燕山回家。
　　苗藐仰倒在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这个床比他在苗家的小床大了一倍不止，柔软又温暖。赖了会儿床，苗藐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找睡衣洗漱，准备洗个澡再来享受新床。
　　然而尴尬的是，苗藐在自个儿巨大的更衣室里寻摸了半晌，也没找到睡衣放在哪里，反而被形形色色的衣服晃得眼晕。苗藐看着大大小小各色衣柜抽屉，实在懒得翻箱倒柜，果断下楼去找人求助了。
　　这次来帮他的还是老熟人，苗藐一见她就记了起来，惊喜道：“姐姐，是你啊！”当初他在雷家换过一身衣服，就是这个女佣人帮他配好了一套，今天又是她来为小苗的穿衣操心。
　　女佣人被他逗得一笑：“少爷，可不敢这么喊，我叫范可，叫我名字就好。”
　　苗藐惯常嘴甜，立刻折中了：“可姐，又要你帮忙了。”
　　范可挺喜欢嘴甜面嫩的小少爷，进门找衣服的脚步都很轻快，她是专门负责衣物的女佣，对各个房间衣物的情况了如指掌。苗藐寻摸两圈都没找到的睡衣，她随便拉开一个柜子就拿了出来，连同贴身衣物一起递给苗藐。
　　苗藐却面色古怪，盯着那熟悉的绿色恐龙睡衣，一脸怀疑的道：“这不是我的睡衣吗？”他转念一想，还以为是老街带过来的衣物，正要释然，范可的解释却让他一愣。
　　范可道：“是啊，九爷每年都会定做一套，就等着少爷回来呢。”
　　苗藐这下真的愣住了，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一点颠覆，他总算明白当年他为睡衣作天作地要死要活的时候，老苗为啥冷眼旁观毫无波澜了，这压根不是他老爸的审美，而是他亲爹的啊！
　　苗藐想想雷谌的气质，再看看小恐龙的蠢萌样子，觉得有点不忍直视，他亲爹这是什么鬼审美。
　　苗藐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忍着没笑出来送走了范可，这才扑到床上捂着肚子狂笑不止，还不忘摸出手机给老苗发了个消息，明面上道歉自己误会了老爸这么多年，实则吐槽亲爹审美奇葩。
　　心中纵使吐槽万千，小恐龙睡衣也穿了这么多年，苗藐笑够了，还是爬起来抱着小恐龙睡衣洗澡去了。
　　另一边老苗正执子沉思，手机叮咚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瞄了一眼，随即眼睛就是一抽。
　　涂钦见他面色古怪，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忍不住笑道：“宝宝这是在嘲笑九爷的审美？”
　　老苗嗤笑一声：“他活该。”在睡衣上的审美，老苗和儿子持相同的看法，不知多少年前就传达过苗藐不想穿小恐龙的想法。只是雷谌我行我素，每年照例送一套来，老苗也懒得管，原样丢给儿子。此时见雷谌的幼稚审美终于被当面嫌弃了，甚至觉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直接截屏传给了雷谌。
　　雷谌站在窗前，看着仲航车子远去的尾灯明灭，对这个小辈知分寸的举动很是满意。仲航和苗藐的关系，他一早就知情了，相比起老苗，他知道的只多不少，之所以没有横加干预，和仲航的表现大有关系。虽然追求时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却也没真正伤害过苗藐，成了情侣之后也没有产生过龃龉，苗藐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挺开心，这就够了。
　　世人都以为雷九爷有多难相处，觉得他对自己儿子的情感世界必定是诸多苛责，想要获得他的认可难上加难。但事实上，唯独这件事上，雷谌的心中并没有准则。
　　苗藐的另一半应该是怎样的人，雷谌从未思考过，听说儿子有了个男人追求的消息，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些荒谬。他家宝宝才多大一点啊，离开他短短十几年，不仅长大了，还到了该恋爱的年纪？
　　雷谌不关心仲航是男是女，他自己的性向就是双，从遗传角度来说哪种都十分正常。雷谌难以接受的点和老苗一样，对儿子突然长大了，要飞了的事实心痛不已。他宁愿宝宝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被他抱在怀里吐着泡泡，一逗便咯咯直笑，一笑便为他的人生增添了阳光。他的一生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如履薄冰，就连爱人和儿子也迫于形势多年不得见，他的生命里阳光很少，宝宝是最纯净最灿烂的那一束，可现在仲航要来截胡了。
　　既然一开始尊重了苗藐的想法，没有横加阻拦，雷谌如今也不会对仲航再做些什么。只要小情侣之间感情稳定，雷谌不介意自己多个男儿媳，也会尽力为这个儿媳妇铺一铺路。可要是有什么意外……雷谌看着窗外如墨的夜色，冷冷一笑，他还挺期待那一天。
　　口袋里突然震动了一下，这是雷谌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超过10个，而习惯用短信联系他的人只有一个。雷谌掏出手机，看到老苗传过来的图片，对儿子的吐槽一笑置之，回复道：该休息了，还不回来？
　　不出所料没有回信，雷谌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舒畅。唯一的遗憾是，宝宝和他依然有些生疏，不仅不爱叫爸爸，连吐槽他也是悄悄的。不像小时候说喜欢明目张胆，嫌弃起来也直截了当，虽然还是可爱，但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孩子还是长大了啊！孩子爹雷谌难得的惆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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