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作者:官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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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关系


      说起来也难以理解,仲航并非固执人,他从小就有主意,对父亲的脾气也摸得很透,只要他愿意和顾以雯配合,仲将军的脾气是多半发不出来的。这一点在多次试验中都得到了验证,但让顾以雯头疼的是,仲航不配合她的时候在多数,仲三少宁愿挨顿鞭子,也懒得为这件事多花费几分心思,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故意去激怒仲将军,譬如现在。
      这一点倒是顾以雯冤枉仲航了,他不配合母亲是真,故意激怒父亲确实没想过,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仲将军交流这个问题。仲将军不是顾以雯也不是仲黎,更不是盛行唐竟这些可以无所顾忌的挚友,既不用剖析内里表达决心,又不用梳理情感直面欲望,仲航想来想去,能够说明的只有前因后果,而这件事的前因就是他追求苗藐,结果就是追到了,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自然是完了,哪有其他的话说。
      仲将军却认定儿子是在敷衍自己,怒气一升再升,不抽上几鞭子难以平息。仲航进门的时候,仲将军已经从柜子里找到了鞭子,自己则端坐在书桌后,等着仲航推门而入。
      仲航视线落到桌上的鞭子上,背上的皮肤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他从小就挨鞭子,身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使心底毫不畏惧,身体也会有几分发紧。
      仲将军和自己的儿子对视两秒,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上次你的信誓旦旦只维持了三个月。”
      仲航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段黑历史始终给他的感情史画上了污点,当年的他说是少年叛逆也好,说是纨绔心态也罢,对那段感情的确表现暧昧,偏偏态度又强硬,和家里人争执一番获得了胜利,心底的确有几分得意,但如今却成了自己用情不专的铁证,哪里还说得清楚。
      “父亲。”仲航很正式地开口了,事实上以他和仲将军的父子距离,这样的称呼反倒让他自在,但为了不让顾以雯伤心,他的称呼还是更亲近的‘爸爸’。可一旦父子两人独处,从称呼到态度,仲航都会回归本心,这也是他独自去见仲将军时容易挨鞭子的原因之一。
      “我就要二十七岁,已经不是十年前,会为了意气之争和您争辩的叛逆青年。”仲航道,“而我这十年,只喜欢了苗苗一个人,请您务必相信我,接纳他。”
      仲将军沉默片刻,他太久没和仲航谈心,一时间竟想不起仲航的年龄。这些年他见仲航的时间少之又少,一方面是因为两个人都在军队,时间上不对等,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仲航并不想见他,他也鲜少关注这个儿子的生活。仲航自幼独立,不愿意和他亲近,也不愿意跟着他安排的道路走,更不需要他的肯定,之所以郑重其事地告知他苗藐的存在,或许只是对这个父亲的基本尊重,以及对苗藐的重视。
      “你们有感情基础吗?”仲将军并不相信青春期男孩的誓言,就比如面前这个儿子的青春期,信誓旦旦也不过是风吹即散的浮云。
      “我们认识三年了,可惜并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仲航实话实说,“所以,我正在努力。”
      “三年?”仲将军脸沉下来,“你三年前就动了这种心思?”
      “不是,是去年。”仲航明白父亲是误解了什么,但他也并不冤枉,毕竟十五岁和十七岁没什么区别,都是未成年。
      “跪下。”仲将军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鞭子,从桌后走了出来。
      仲航自觉脱去上衣,挨鞭子挨得多了,他也无师自通了几分经验,脱得干脆利落,挨得清脆响亮。
      仲将军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一鞭子下去,仲航背后就浮现出了一道血印,连续抽了五鞭,仲将军才停了手,再度坐回桌后,冷冷道:“起来把衣服穿上。”
      仲航只套上了底衫,将外套挂在臂弯里,继续维持着挺拔的身姿。
      仲将军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却依旧冷淡:“这五鞭子是为你的不知分寸,如果有朝一日你今天的誓言也变成了空口白话,我会抽完下面的十五鞭。出去吧!”
      仲航明白今天的事情算是过去了,走出书房,他才活动了一下后背,顿时感受到牵扯的痛楚。
      “挨打了?”顾以雯在门外等着他出来,见他神情就明白过来,不容拒绝道,“回房间去,我一会儿来给你上药。”
      见仲航应声,顾以雯这才推开书房的门,见丈夫坐在书桌后,鞭子还摆在桌子上,火气顿时就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仲颍东!你什么意思?!”
      仲将军一愣,见妻子面有怒色,严肃的表情为之一僵:“这小子欠抽,做的这都是什么事。”
      顾以雯冷声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老三真的有那么不懂事吗?”她拉开椅子坐下,怒视着丈夫,“你说说,一年到头,你见过他几回?见了面又说过几回话?”
      仲将军无言以对,他对小儿子的关注的确不够,也怪不得仲航不和他亲近。
      顾以雯冷哼一声:“是,老三从小待在家的时间少,没有老大那么省心,也没有小黎那么贴心,但你至于那么偏心吗?大的两个,老大还挨过几次鞭子,可也是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的次数,小黎更是一指头都没动过,唯独老三,动不动就要挨打!”
      仲将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自认还是一碗水端平的,不知道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可想想对待三个孩子的态度,他又有些自我怀疑,莫非真的在不知不觉里偏了心?
      顾以雯不等他回答,继续恼怒道:“从他小时候开始,你只知道打人,从来没关心过他伤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什么时候才能愈合。我知道你拉不下那个脸去看他,但下一次动手的时候轻一点也做不到吗?你不心疼,我可心疼!”说到最后,顾以雯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眼眶也有些发红,忍不住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
      仲将军有点儿慌,连忙站起来走到妻子身边,想要安慰却被一把推开。
      “你给我坐好,我今天要和你谈谈。”顾以雯用眼神逼着丈夫坐回原位,气势瞬间凛冽起来,“你知道老三今年几岁了吗?”
      “二十六。”仲将军回答,心底有些发虚,不敢说明这还是刚刚仲航自己告诉他的。
      “二十六岁的大人了,他什么不懂,还需要你用鞭子去教?”顾以雯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黯,“现在大的两个都结婚了,老三搬出去也是迟早的事,趁他还在家里面,对他宽容些吧!最起码别用鞭子招呼他了,就当是让我省省心。”
      仲将军沉默听着妻子的话,心头沉甸甸的,他从来不知道,在教育孩子的态度上,妻子居然跟他有这么大的分歧。从前因为仲航的问题,顾以雯也和他发过火赌过气,但他觉得那是慈母心态在作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更没有考虑过偏心与否。现如今想来,他的态度的确有几分问题,对小儿子异样的严厉,已经造就了父子关系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老婆。”仲将军再次走出来,把妻子拥入怀中,这一次顾以雯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听着,“其实我也不想打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管他。”很多时候,让仲将军愤怒的并不是仲航的行为,而是他的态度。
      仲航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仲将军从儿子嘴里能听到的只剩下结果,无论是感情前途还是事业,仲将军始终处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里,而仲航做出的决定通常是他难以理解的。
      一个难以理解,一个不愿交流,父子关系日复一日地疏远下去,最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定格,拿鞭子已经成了平常的事情。
      “我看你们俩差不多,还真是父子俩。”顾以雯听了,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让她着急了许多年的父子关系,居然是因为一个简单的交流问题而产生的。她站起身,拉着丈夫的手臂走到桌边,从最里侧的柜子中拿出一本相册来,翻到其中一页,略带几分怀念道,“一转眼就二十几年过去了,老三都这么大了,你看,这是他三岁的时候,抱着你死活不去我妈那儿的样子。”
      “他知道是你要送他走,所以就来我这耍赖,希望我能留下他,但是……”仲将军想起往事会心一笑,有些感慨道,“他回来的时候,都九岁了吧。”
      “其实我后悔了,把老三送到顾家去。”顾以雯叹了口气,“我当年也是糊涂了,明知道我妈不喜欢男孩,居然还以为老三和他姐姐的待遇能一样。你说,当时他会不会以为是我们不要他了?”
      “别乱想,你又不是不去看他。”仲将军安抚着妻子,随即有些赧然道,“我才是没怎么去看过他,和我不亲近也是正常的。”
      顾老太太不待见女婿,仲将军也不爱往岳母面前凑,虽然一双儿女都在那里度过童年时期,但他去庄园的次数依旧是屈指可数。这使得仲黎和仲航的童年记忆里,对父亲的印象都很淡。
      顾以雯虽了解其中的缘由,却也不好置喙母亲的古怪脾气,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算了,都过去了。”将相册合上,顾以雯似笑非笑地看向丈夫,意有所指道,“老三的伤需要处理,你去还是我去?”
      仲将军会意:“我去。”
      顾以雯很快取来了伤药,叮嘱道,“和他好好谈谈。”
      仲航□□着上身,任由伤口暴露在空气里,一边随意翻看着杂志,一边等待着母亲的到来。听见敲门声,他随手合上杂志,起身去开门,看见仲将军的那一刻,仲航有些怔忪,反应了一秒才侧身让开:“爸。”
      仲将军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进儿子的房间,看见干净整洁的陈设,他心头有几分满意,转头对仲航道,“过来上药。”
      仲航吃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犹豫了片刻才依言坐了下来,试探着问道,“妈呢?”
      仲将军没有回应,而是看着仲航背后的伤口久久不语,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痕,以及已经愈合但痕迹清晰可见的旧伤。仲航身后的伤疤,大约有一半都是他这个父亲的杰作,他手下从未留情,如今却生出几分淡淡的悔意来。现在的仲航带着伤和他说话依旧面不改色,可是十年前呢,或者更早呢,还是个少年的仲航,是如何忍受这种痛苦的。
      仲将军突然理解了妻子的愤怒,也诧异于仲航的隐忍,在他记忆里,小儿子还是那个会为了一鞭子而一蹦三尺高,和他争锋相对的小毛头,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仲航的话越来越少,那些舌灿莲花的争辩也消弭无踪,有的只是沉默挨打却绝不放松的背脊。
      “几天会好?有影响吗?”仲将军沉默清理着伤口,突然问道。
      “一两周,没什么大事。”仲航道。背上有伤,对他的生活自然是有影响的,一是无法平躺睡不好,二是为了避免汗水污染伤口,每晚的例行锻炼必须停止,三是口味也必须清淡起来,否则只会将愈合时间拖长。不过对罪魁祸首抱怨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下次见苗苗或许要避着点儿宝贝儿了。不,也许不用,仲航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唇角牵起了一抹笑意。
      仲将军又沉默起来,仔细上好药,收拾了东西,临出门前才随意道:“有时间带他来家里吃饭,让家里人都认识一下。”
      仲航一愣,被这意外之喜砸中脑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答应:“我会的。”
      仲将军态度转变的原因,仲航也能猜到几分,大概是老妈努力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这对他和苗藐而言都是个好消息,他的家人算是成功说服了,剩下的就只有苗藐的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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