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苗藐有些烦恼，仲航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叫他‘宝贝儿’了，无论他怎么抗议都无效，这个流氓土匪还是照叫不误。例如现在，午饭时间点餐的时候，仲航泰然自若地宝贝儿长宝贝儿短，点餐的服务员已经用怪异的目光盯了他好几眼，把他弄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偏偏罪魁祸首依旧我行我素。
　　好不容易服务员点餐完毕走人，苗藐说出了今天的第N次抗议：“说了别这样叫我！”
　　仲航合上菜单，理直气壮地第N次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这是爱称，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苗藐拍着桌子，一脸黑线：“那就换个爱称！”想想自己叫仲航宝贝儿的场景，苗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流氓说这句话时就不觉得寒碜么？
　　仲航从善如流：“亲爱的、心肝儿、宝宝、达令，都可以，你要哪一个？”
　　眼看着他越说越肉麻，苗藐连忙制止，忍无可忍道：“叫名字，不准叫爱称！”
　　仲航一脸为难：“宝贝儿，真的不能叫吗？”见苗藐一脸坚决，仲航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那咱们各退一步，爱称还是要的，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
　　苗藐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这个爱称，但也怕把仲航的流氓气激出来，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打好了算盘，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仲航敢这样叫，他不理会就是了，早晚让这个爱称消失。
　　仲航有些遗憾，他和苗藐之间没有独属于彼此的爱称，而且看苗藐的反应，也没有发展一个的意思，甚至苗藐现在动不动就炸毛发脾气，连乖乖地叫声三哥都不肯了。
　　送菜上来的服务员已经换了一个，不用面对对方怪异的目光，这让苗藐松了口气，刚刚拿起筷子低头吃饭，就听对面的仲航道：“宝贝儿，来先喝碗汤。”
　　苗藐差点被饭粒呛到，下意识抬头，见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转头怒视仲航：“说好了不叫的！”
　　仲航义正言辞：“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苗藐被他的看似有道理的说法气得肝疼，筷子点桌开始一条一条地补充：“公共场合不准叫，旁边有第三个人也不准叫，电话里不准叫，吃饭的时候也不准叫，其他的…我想到再补充。”
　　仲航一点没了刚才的死皮赖脸，直接换了称呼：“那好，苗苗，来喝汤。”
　　苗藐真有点看不懂这个人了，他乱七八糟地瞎扯一通，最后什么好处也没得到，难不成真的是闲得慌？
　　仲航也给自己盛了碗汤，装作没发现苗藐的偷偷打量，低头喝了两口，然后开始吃饭。苗藐不懂称呼的重要性，这种看似可有可无的福利，真到了某些时候，就是情绪的催化剂。
　　今天是小年，苗藐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外面闲逛，下午要回家和老爸一起大扫除。
　　仲航在车上索要了一个临别之吻，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还没到春天，他的心底已经春光灿烂了。不炸毛的时候，苗藐比仲航想象的要更坦率，这个吻送得干净利落，只是落点不太对，时间也太短。不过想想苗藐根本不会接吻，仲航的心情再度飞扬起来，至少他可以确定，这是苗藐人生中主动送出的第一个吻，青涩美好的滋味足够他回味良久。
　　小年是仲家人的团聚日，仲黎和盛言一早就回到了家，顾以雯拉着女儿说了会儿话，就见一上午不见人影的小儿子春风得意地回来了。
　　仲黎瞥了弟弟一眼，直指要害：“看来是得手了。”
　　顾以雯心底也有了点猜测，叫住仲航，拍了拍沙发：“过来坐。”
　　仲航身上还带着点风雪的寒气，整个人却容光焕发：“妈，您还想收干儿子吗？”
　　顾以雯会心一笑：“收不收不都已经是了。”
　　仲航道：“下次，我努力让他叫您一声妈。”
　　顾以雯笑道：“那我等着。”
　　仲黎吹了吹指甲：“瞧把你得意的，可悠着点，别被人撬了墙角。”
　　仲航往姐姐面前凑了点，叹气道：“亲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仲黎轻哼一声：“我这是提醒你，免得你到时候翻了船要死要活。”
　　仲航自信满满地一笑：“放心，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仲黎还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仲将军进门，立刻收了话头，提醒道：“爸回来了。”
　　仲航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去年除夕日对顾以雯的承诺，这一年忙忙碌碌，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他和苗藐的关系也已经确认，和父亲交流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顾以雯一把揪住儿子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丈夫的脾气她还是清楚的，仲航要是敢在全家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摊牌，这顿鞭子不仅免不了，还会抽得更加狠，人少一些反而会好一些。仲航或许不在乎这顿鞭子的轻重，她这个做妈的却免不了心疼。
　　仲航被母亲拉住，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当然也知道父亲的脾气，这顿鞭子既然免不了，什么时候挨都是一样的，正好全家人都在，也省却了再解释一遍的麻烦，但母亲显然另有打算。顾以雯的心思仲航也能了解几分，无非是想打打预防针又劝解一番，最好能免了他的这顿鞭子，但这显然只是个美好愿望。
　　小年夜很快过去，仲艋忙于工作，将妻儿留在家中就匆匆出了门。顾以雯陪着仲维一上楼睡觉。仲黎知道风雨欲来，懒得替弟弟挡风挡雨，早就拉着盛言躲回了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喝茶看书的仲将军和陪坐在一旁的仲航。
　　仲将军扫了一眼儿子，随意问道：“你那个公司怎么样了？”
　　仲航道：“还不错，已经在津平市开了分公司。”
　　仲将军点了点头，似是表达赞许。仲家人世代从军，做生意的前无古人，仲将军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这本事，多少有些惊讶。
　　仲航又道：“爸，有件事我要和您说，关于苗苗的。”
　　仲将军抬起头，回忆起女儿婚礼上见过的那几个男孩，眼神一厉：“说。”
　　仲航道：“您见过他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有机会我带他来正式见见您。”
　　仲将军脸色沉了下来：“我以为他没成年。”
　　仲航道：“成年了，今年三月满十九岁。”
　　仲将军放下手里的书，呵斥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他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吗？”
　　仲航道：“是我追的他。”
　　仲将军开始拉抽屉找鞭子，他本以为是那个孩子叛逆期想尝尝鲜，恋人关系也不过是玩笑成分居多，没料到居然是仲航起的头，这明显是欺负人家孩子还不懂事。仲将军和小儿子说话向来是动手居多，心头念头一过，火气就已经上了头，也不想跟仲航费什么话，准备先抽一顿再谈下文。
　　顾以雯快步下楼，看见父子俩已经泛起了火药味，连忙出声阻止：“等等，老三，怎么又惹你爸生气了？”
　　仲航一脸平静，没有阻止老爸找鞭子，也没有出声讨饶，只是静静地看着，这顿鞭子他早就决定要硬挨，听见母亲的话也只是转头笑了笑，没有打蛇随棍上的意思。
　　顾以雯隐晦地瞪了儿子一眼，脸上挂着笑，走到了丈夫身边，将打开的抽屉逐个关好：“别找了，鞭子我收起来了。到底什么事？”
　　仲将军指着仲航怒道：“你问问他都干了什么好事。”
　　顾以雯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为茶壶加了水，为三个人各倒了一杯，这才开口：“如果是苗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仲将军火气一滞，略感诧异地看着妻子：“你知道？”顿了顿，他的眉头再度皱起，“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也不拦着，让这个混小子去祸害人家。”
　　顾以雯抬眼盯着丈夫，目光里带着几分责备：“你又来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要打人，这件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也并不荒唐。”她又抬头看向仲航，继续数落，“你也是，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父子俩就跟仇人一样，上辈子是我欠了你们俩的是不是？”
　　见顾以雯似乎有些恼怒，仲将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见站在一旁的仲航，又转为了呵斥：“你还站着干什么，坐下！”
　　仲航依言坐下，无奈道：“妈，我们才刚开始谈，您就下来了。”
　　顾以雯丝毫不买账：“用鞭子谈吗？今天我在这里，我看谁敢动手，有话就好好说。”
　　仲将军向来拗不过妻子，恼火地端起茶杯灌了两口，平息了一下怒气：“说吧。”
　　仲航静默了两秒：“我已经说完了。”
　　这话一出，别说仲将军了，连顾以雯都想抽这混小子两鞭子，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空间，居然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引人发怒的。
　　仲将军放松了不到五秒的腰身坐直了，怒气几乎要蓬勃而出，手在桌子上胡乱一抓，还剩半杯茶水的杯子凌空飞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仲航的脑袋上。
　　仲航皮糙肉厚，这一下只觉得不痛不痒，随手抹去流淌的茶水，再次开口：“我追的他，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说完了。”
　　仲将军没听到任何想听到的话，强压着怒气问道：“鞭子呢？”
　　顾以雯无声地叹息：“在你书房，右边第二个柜子。”
　　仲将军起身，大步向楼上走去，冷冷丢下一句：“上来。”
　　仲航对母亲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妈，没事的。”
　　顾以雯嗔怒道：“你呀，说句软话那么难？”
　　仲航从小和父亲感情疏离，最亲近的活动只有挨鞭子，仲家的三个孩子，仲将军似乎只对这个小儿子有诸多苛责，责骂鞭打都是常有的事。顾以雯能拦得住的鞭子在少数，多数时候能做的只有给儿子上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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