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有些缘，失去便是一生；有些人，转身后便是后会无期。
　　——楔子
　　他在乡下出生，父亲是晚清的一名秀才，在那年科举考试结束，他父亲也失去考取功名当官的机会。不过一个巧合，他遇见把女儿送到乡下奶妈家的李家人。
　　因为李先生为了事业，没有时间照顾六岁的女儿，李太太体弱多病也不方便照顾。因此交给何家隔壁的卢家妈妈照顾。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尔雅是在一棵海棠花之下，紫红色的海棠一树树，他在树下磨着木剑。
　　“哥哥，可以…帮我摘一朵花吗？”她来到他身边怯生生地说，明媚的大眼睛水灵灵的。
　　后来，他父亲作为李家的管家去了城里，他们安静地在乡下住下。
　　李尔雅一开始很想家，经常偷偷地哭。他有点心疼，总是想办法带着她出去玩，让她不难过。后来也就成了一种习惯，别人都说李尔雅是他的小尾巴，不管他在哪，她都会跟着一起。
　　他带着她爬树，摸鱼，偷果子……看着蓝蓝的天空，无忧无虑一切，仿佛生活只有两个人的快乐。
　　因为她出生在夏天，所以被村里的人亲切地叫夏儿。何舜华十岁的时候进了村里的私塾学习，那时，李尔雅不用上学，就趴在学校的窗沿边等着他下课。后来她也一起跟着他进了私塾学习。
　　何舜华十五岁那年，李尔雅十二岁。李家人把她送进了一家女中。那年，何舜华的母亲病逝，所以何舜华的父亲也把他接出来接受新的文化。
　　自此两个人有了距离，但是偶尔还是会见面的。但是少了当初的两小无猜，多了几分矜持。

　　一年的新年，他们两个一起去逛庙会。结果一不留神，何舜华转眼就不见她了，最后他转了几圈看见她焦急地站在路口，对着一辆人力车车夫解释，感觉都要掉眼泪了。
　　他连忙走过去，她看见他的一瞬间仿佛如释重负。他付了钱，两个人一起回去。
　　他说：“我看你差点被急哭了。”
　　她说：“我以为我回不去了，我又没有钱，又不知缆。”一脸委屈的样子
　　所以后来，他总是习惯站在她的身后，他说：“我怕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对她是一种什么情感，甚至一度以为是友情，那种习惯的陪伴。
　　但是直到一天，他成功申请了去美国留学的奖学金，可以去那向往已久的哥伦比亚大学，第一时间，他想告诉她，和她分享快乐。
　　结果他经过学校那个小花园时，看见她娉婷的身影，但是旁边有另外一个男生。
　　顿时，他觉得心里不好受，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的感觉，他站在树后面。
　　当他听到那个男生向她表白的时候，感觉心跳的厉害，比查录取通知还紧张，但是当他听到她说拒绝，说有喜欢的人。他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那一秒，他终于确定了，原来自己喜欢她。是那种爱情里的喜欢，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他出现在她身边，一副占有的样子，三言两语把那个男生打发走，但是他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他怕她说她喜欢的人不是他，怕她拒绝。
　　很幸运，在他表白后，她害羞的埋入他的怀抱。原来，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
　　但是，他还是要跨越太平洋，到彼岸去留学。
　　那天离别，纵万千不舍，还是要别离。他想等他回来，等他光芒万丈地回来，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在美国的日子，在一次茶会上，他认识了清扬。他发现清扬是个很神秘的人，聪明过人，而且似乎在很多地方都有熟人。
　　也由于一些机缘，他们成为了好友。
　　有一天，他看见清扬从信封中拿出一张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不过他愣了一下，因为这个女孩与李尔雅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宇间。
　　“怎么了？舍妹让你看呆了？”清扬看到他盯着照片发呆，轻笑着问。
　　“这是令妹？”他收回目光，问道。
　　“是啊，我唯一的亲妹妹。”清扬微笑着说，“很漂亮吧。”
　　“是啊，我刚刚只是觉得令妹与尔雅长得有几分相似。”他说。
　　“哦？那说明你家尔雅还是挺漂亮的。”清扬笑着。
　　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尔雅当然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

　　但是，1920年底，距离他毕业还有两年，尔雅突然发来电报。
　　只有几个字：婚事，望速归
　　当时，他巴不得肋生双翼飞回去，她急着叫他回去，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而又牵涉他们的婚事，那更重要了。
　　正好，清扬提前毕业，也要回国去了，他们一起坐船在天津下，在那里，他见到了，清扬的妹妹。
　　窈窕淑女，婉如清扬，沉鱼落雁，以及与尔雅相似的清秀眉宇。他想，如果不是心里只有尔雅，或许自己也会被她吸引。
　　他飞奔回南京，看见了夜夜思念的她，二十岁的她出落的愈发标志了，让他心动不已。
　　他了解到，原来是李老爷想给尔雅订婚，和一个富家公子，当时尔雅急了，告诉李老爷她有喜欢的人，是何舜华。李老爷不同意，并表示何舜华很可能会变心。
　　因此，李尔雅只好把何舜华叫回来了。
　　何舜华和李老爷彻夜长谈，李老爷转变了他的看法，觉得何舜华是个可信赖的人，也有成为李家女婿的才能。
　　就这样，这场危机就这样解决了，他再次回到美国完成学业。又过了三年鸿雁传书的生活，他完成了硕士学位，回到中国。在其中，他去了一趟巴黎，在那里，他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思想。他深受启发，毅然决然入党。
　　政府立马邀请他去政府任职，但是他打算帮助李家发展，拒绝了政府的邀请。
　　1925年，他成为李家老爷的秘书，开始熟悉李家事业，李小姐在一家女中任教，偶然帮他们翻译英语文件，那个时候的他们，岁月静好，年华似锦。仿佛觉得可以看到一生尽头，现世安稳，平平静静。
　　第二年春节，他们回去祭祖，经过卢妈家，那时他们打算年后就订婚，所以，她告诉卢家他们已经订婚。
　　年后，李老爷因为一场生意，要前往东南亚地区，顺便带上夫人和女儿一起去，让何舜华管理产业。
　　那天，他们在码头告别，李尔雅笑着说：“这次轮到你等我回来了，你可要好好管理李家产业啊，爹那么相信你。”
　　他抱着她说：“知道了，我等你，等你回来后，我们就订婚。”
　　“等不及了？”她打趣道。
　　“是啊，等了十几年了。”他说。
　　但是，这场离别后，竟然是后会无期……再也等不到她……
　　船只发生故障，导致火灾，船也沉底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他差点昏过去，但是他不愿意相信，继续等着消息。
　　直到那天，清扬找到李家门前来，他的到来，给何舜华带来了确切消息，李家三口全部在事故中去世，而且尸首无处可寻。那一秒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李家就这样……他也将陷入悲痛欲绝中。
　　同时，大概是因为各种消息的传播，刘裕洋联合外国人来收购李家的产业。当初李家产业一直让刘裕洋眼红，但是由于李老爷与何舜华的努力，他从来没有得逞。面对这重重压力，他根本扛不住。
　　但是清扬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为他的那个妹妹，那个名叫婉如的女孩。他想让她以李尔雅的身份生活下去，交换条件就是帮他夺回李家产业。
　　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当时的他十分气愤，凭什么让她来代替李尔雅活着！他立马拒绝了，并且不顾情面把清扬赶了出去。
　　但是，随着刘裕洋的威逼，李家产业几乎将消失殆尽。他突然想起她的话，你可要好好管理李家产业啊，爹这么相信你。
　　是啊，如果这份产业也没了，李家存在的痕迹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吧……那他和她曾经的美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后来，他找到清扬，答应他的条件。就这样，他开始了新的一面……在刘裕洋蚕食家产时，他已经将李家那些仆人遣散了，所以，清扬将自己的人插入进来。
　　他很好奇地问清扬，为什么要这样让婉如成为她…
　　那个时候，清扬眼底带着一丝悲凉看着昏迷的婉如说：“因为她想过平凡的人生……”

　　就这样，在春色中，她醒了过来，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李尔雅。
　　他不喜欢她，甚至有点恨她，因为她明明不是她，却偏偏要占着她的身份，享受着她的荣光，觉得她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大小姐。所以那个时候，他对她都是十分冷淡。
　　他不叫她尔雅，觉得她不配，所以只叫她大小姐。他他不想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因为他不想多给她一分耐心。他不想她过手李家产业，因为他不信任她。
　　但是，随着进一步的接触，他渐渐看见了属于她的光芒万丈。渐渐，他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孩。
　　她有自己的个性，她喜欢吃甜食，喜欢喝花茶，喜欢一个人…她偶尔任性，偶尔机灵，偶尔犯蠢。她的语言水平让人望尘莫及，以及她的微笑是那么甜。那样的她，再加上那几分的相似，他总是可以看见尔雅的影子。
　　但不管什么时候，她的身边一定会有一个人……
　　他第一次见到周子佩是在她醒过来的第二天清晨，他一身黑色衣服，拿着一壶茶，走进她的房间，悄悄熏起一笼檀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那个时候他毫不在意，只是觉得他有些悲凉，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刚刚失去她的自己。
　　她并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带她去上海谈生意，她竟然直接跑到日本人的情报线去，还差点吵起来了。差点被人绑架走了，还好那个时候周子佩跟着她。那个男人是真的狠，也真的厉害，直接半路一枪崩了他们。
　　因为李家产业运行良好，他渐渐投身共产党的事业，在南京搜集情报。
　　后来，也就渐渐熟悉这种生活，看着她在身边嘻嘻哈哈。但是每到夜深人静，又会无比的思念尔雅。
　　清扬拜托他让她爱上别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周子佩和她应该是当初两情相悦的，为什么要让她忘记他，爱上别人呢。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保护她，让她能够真正的安稳一生。
　　不过，她在这方面很任性，对那些相亲对象不理不睬的。
　　她总是问他，为什么不娶？这让他怎么回答，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个王四少的案子，虽然那个时候他看上去没有兴趣，其实只是想赶快带她回去，而且那天晚上清扬过来了，说那个宴会危险，因为除了那意外的谋杀案，还有不法交易将进行。只是由于谋杀案，导致交易失败。
　　他那次是难得任性的一次，暗中潜入，把王四少杀死于监狱。后来他轻轻一笑，觉得自己竟然也像她这般任性了。
　　伴着这些事情，他陪着她一路过来了，有的时候，看着她坐在身边帮他翻译文章，他坐在一边算账，阳光下，仿佛又回到曾经和她的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他也不敢去想。自动的觉得她不过是尔雅的替代品，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的人。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因为她仍然在不遗余力的回忆她梦中的那个人。
　　而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回忆起来。不管是清扬还是周子佩都选择将她的一切回忆推给他。他也习惯性的接下，即使自己从来不会泡茶，衣服上没有檀香味……他们也是天衣无缝地编织着这个谎言。
　　有一天，他再次看到周子佩去送花茶，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婉如他们家族的存在，也听说了周子佩这个人。他故意语言轻慢地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想给婉如出气。但是周子佩没有理他，他能理解，毕竟这种意义的失去，可能比他还痛苦，因为明明爱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见别的男人。
　　不过后来，那次劫匪之后，周子佩抱着她回到火车上，为她退烧，他突然想到如果没有周子佩，或许他也会拼上性命护她周全。那时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对她……
　　但是他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他干脆用忙碌来填补心里的胡思乱想，他奔波在地下党的各个活动之中。但还是被她的笑容征服了，不想她的微笑被别人看见了。他消极她的相亲计划，保护她。
　　但是她终究不是李尔雅，她不是他的她……
　　那天晚上她给他包扎，让他心口一暖，因为就连尔雅都没有给他包扎过……她仍然逼问他，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谁？他怎么能说啊……你爱的人伤你最深。
　　但是没想到，周子佩百密一疏，她半夜醒过来，发现他。她竟然以为是他，跑过来问他。
　　而那个时候，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了，开始残忍的屠杀共产党人，他必须要将文件送走。这意味他的身份可能被曝光，为了保护她，他必须离开这里。
　　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真的很想告诉她事实，但是不…能…他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又想着如果自己被发现，没有成功离开怎么办，他写了一封信，猜想着可能的事情……他交代清扬，如果自己没有活着回来，就去让打卡那个箱子。如果她恢复记忆就让她去吧……
　　他一遍遍地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她，喜欢的是李尔雅，或许也只是在不停地告诉催眠自己，不喜欢她……
　　但是，没想到，是因为自己让她恢复记忆的，当她摘下那手链之时，一切也都将改变了……
　　她回到婉如的身份，最后的李尔雅也走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大概不能活着回去了，也不想活着了，李家产业大概没了，婉如有人保护，轮不到他，所以最后为了保护她，防止敌人抓住他，为了革命工作。他引爆炸弹。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李尔雅，看到那天送别她，那雨雾之中的她慢慢消失……
　　他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是偏偏有美一人，颜如舜华。
　　但是，还是爱着李尔雅的，大概只是孤单太久，而她恰巧走近自己。
　　最后，他看着天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看着一双鸟飞远，他也慢慢闭上眼睛……
　　尔雅，我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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