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穆平被刁达捏得肩膀有些疼痛，吸了一口气，“是啊，我虽然没有见到人，但听那人的意思，屋子里的人就是刘镇田。”

　　朱明笛走过来，握住刁达手腕，将他的手臂拉离了穆平肩膀，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如今的状况和我们想的不同，不是杀了他就能解决的。听穆平刚刚说的，刘镇田多半是被软禁在此，即便杀了他，军队仍会攻城，曦城之围仍不可解。”

　　刁达喘着粗气，恨恨道，“那便这样放过他么？这么好的机会……”

　　“别急。”朱明笛道，“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这事先别告诉易虬云，我们先去会一会这个刘镇田，到时要杀要留，再作打算。现在最棘手的，是苏凤。”

　　天已亮了，刁达急着去见易虬云，朱明笛拗不过他，又怕他闯出去被人发现，便陪他一同出了门。穆平担心康小白的身体，凑到他身旁询问。

　　服下丸药后，康小白感觉体内火灵之气正慢慢的恢复，四肢也已活动自如，虽说身体仍有些虚弱，休息一阵应当无碍。穆平见康小白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刚放心了些，便被赤利拉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赤利知道穆平听觉敏锐，又有意不让康小白听到，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几乎只用气声，在穆平耳边问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赤利顶着一张黑脸，眉毛仍奇怪地翘着，在额头组成了一个直指鼻尖的尖角，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但穆平此时当然笑不出来，他看得出，赤利这是动了气，但在康小白面前又不好发作，心里有些虚，讷讷道，“赤利哥，我们……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你别告诉师父。”

　　“谁说要告诉师父了？”赤利在穆平肩头锤了一拳。力道有些重，穆平咬着嘴唇，没有出声。“穆平，那么多年没见，我真是不懂你了。当年我们还一起去寨子里偷看姑娘洗澡，被人发现了放狗出来满草原撵，现在你竟然找了个男人？”

　　赤利越说声音越大，完全忘了屋里还有个康小白。穆平急急抬头看了康小白一眼，康小白恰好也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白哥，我不是有意偷看姑娘洗澡，是赤利哥说有好吃的，骗我去的。”

　　“什么？”赤利推了穆平一把，“就算是我骗你去的，可看得面红耳赤的是谁来着。我记得还有人问我，那姑娘身上怎么长了两个瘤子，是被人打了吗？要不是你问这么一句被人听到了，我们会被狗撵得满草原跑吗？”

　　“什么被狗撵。”穆平的声音低了下去，“哪有狗敢撵你，你一瞪眼，那狗不就乖乖夹着尾巴逃了？是你自己忘了，才被狗追了半天。”

　　“你不是也忘了？跟我一起跑得鞋都掉了。”赤利似乎忘了原本要与穆平说什么，二人专心致志斗起嘴来，专提对方的糗事。有些康小白从未听二人提过，又觉堂而皇之地笑不大合适，只得低头捂了嘴偷笑。

　　他隐隐有些羡慕起赤利来。穆平与赤利自幼一同长大，听这二人滔滔不绝说着以前的事，倒像自己才是外人一般，只能微笑听着，插不上嘴。心中疑虑再次翻涌起来。

　　在雪山那一个月，康小白便感觉到穆平并不想在赤利面前暴露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每次赤利在场，穆平与自己话都少了许多。他也曾想过，若穆平以前真的喜欢赤利，或是把自己当作赤利的替代品，只要穆平不提，自己便当作不知道。

　　如果穆平打算回到雪山，留在赤利身边，康小白也自当放手。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只要穆平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现在，这个想法动摇了。

　　赤利看到二人接吻的时候，穆平迟迟给不出解释，康小白不假思索便说出了二人的关系。那一刻他才知道，就算穆平仍喜欢赤利，自己也不打算放手。

　　这是嫉妒了么？康小白抬头看向赤利。是嫉妒吧，自己竟然也知道什么是嫉妒了。以前在幽冥，谢哥总喜欢与些相貌出众的男鬼搭话，范爷便板着一张脸跟在后面，这种感觉，自己终于也有了体会。

　　许是感受到了康小白有些敌意的目光，赤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仍说个不停的穆平，低声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找个男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是你自己打岔……”穆平不满地撇嘴，“男人和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曦城的新式学堂里，这样的事流行得很呢。”

　　“你小子。”赤利瞪了穆平一眼。“学堂里那些娃娃，毛都没长全，你活了这么多年，还跟着小娃儿凑热闹？”他警惕地瞄了一眼康小白，康小白闭着眼睛打坐，似乎没有再关注他们这边。“你上次说过，他还是个学堂里的□□？你不会是被他骗了吧？”

　　“瞎说什么呀。”穆平一跺脚，“是我……是我先……不关他的事。赤利哥，你别生气，我和白哥是认真的，一直以来他都很照顾我。”

　　这话赤利倒是信的，康小白虽然话不多，但在雪山时对穆平的照顾，赤利也都看在眼里。只不过那时，赤利只当二人是感情深厚的好友，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去。

　　“要不是今天被我看见，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赤利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环在胸前，语气松动了些，目光中仍有责备之意。

　　“我是怕赤利哥生气……不敢跟你说。”穆平讨好地笑道，上前拉住了赤利胳膊。自从第一次遇见赤利他便发现了，只要自己讨饶，赤利很容易便会心软，这会儿自然又用上了这一招。

　　赤利被穆平拉着胳膊，目光不自然地飘向窗外，“可那两个人都知道了。”

　　原来赤利哥生气，是因为刁达和朱明笛都知道此事，只瞒着他一个？穆平道，“他们是自己看出来的，何况他们两个……与我和白哥也是一样。”

　　赤利猛地转头，“你说他们也是这样的关系？”穆平无辜地看着他，点点头。赤利伸手扶额，默默转身望向窗外，陷入了沉默。外面的世界实在有些复杂，赤利觉得还是雪山下简单的生活更适合自己。

　　穆平偷偷吐吐舌头，回到康小白身边，坐在赤利那张椅子上。康小白睁开眼，悄声道，“你赤利哥担心你被我这个斯文败类骗了，要不要告诉他，是有个小骗子先骗了我。”

　　“白哥，你是不是被朱老板带坏了，总觉得最近经常被你取笑。”穆平抚上康小白右手手背，轻轻摩挲。康小白的手仍然很凉，是穆平习惯的那种温度。

　　康小白知道穆平在担心什么，左手一翻，手心里现出一簇火苗。“没事了，看来你真有炼丹合药的天赋，穆神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赤利哥应该会接受我们吧。”穆平看着赤利的背影，与康小白耳语。“希望他不要告诉师父，不然我真的没脸回去见师父了，恐怕师父是不可能接受的。”

　　“也不见得。”康小白想起旦增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旦增那时说，看来穆平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回想起来，旦增有意加重了“朋友”二字。“旦增说不定猜到了什么。”

　　“是么？”穆平将信将疑，他把下巴架在康小白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康小白摸摸穆平额上碎发，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忙了一夜，先睡一会儿吧。”

　　穆平顺从地靠着，全身都松懈下来，他的确是有点困了。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康小白说了一句，“穆小猫，现在就算你对赤利余情未了，也来不及了。”

　　白哥这是在说些什么啊？穆平迷迷糊糊地想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穆平被康小白叫醒时，朱明笛和刁达已经回来了，满屋子都是肉的香气。穆平直起腰来，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僵硬了，他一边左右活动着脖子，一边凑上前去看二人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朱明笛把手中食盒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腊牛肉、蒸馍、几样小菜，还有一份葫芦鸡。穆平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边嚼边口齿不清地说，“白馍价钱都翻了几倍，弄这几样菜得不少钱吧。”

　　“没出钱。”朱明笛没好气地看了刁达一眼，“这瓷锤，易虬云说他立了功，问他要什么赏。他说这几日城中物价飞涨，家里没什么存粮，只想让家里人吃顿饱饭。我们已吃过了，这些是给你们带回来的。”

　　穆平嘴里的鸡肉都忘了咽，“想吃什么，去这宅子灶房偷就是了，不跟易虬云要点儿大洋，多可惜啊。”

　　“易将军又不是刘镇田，哪有那么多大洋。”刁达道，“我早上太急，路上也没顾上吃点什么，那时实在是肚子饿了。你们快趁热吃吧。”

　　康小白的吃相向来斯文，可一向大吃大嚼的赤利，这会儿也只抓起一块腊牛肉，小口吃着，眼睛只盯着手上的肉，不看他人一眼。朱明笛觉得有些奇怪，他对穆平使了个眼色，冲着赤利的方向努努嘴。

　　穆平凑在他身边小声说，“我把你和刁哥的关系告诉他了，这会儿他大概还没回过神来吧。”朱明笛无奈地耸耸肩，决定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你的灵力，大概需要多久能够恢复？”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朱明笛让刁达收拾食盒，自己走到康小白身边。“易虬云将兵力分成四部，镇守四处城门。城内不过万人，又没有援军，只能坚守。如果刘军攻城，城内死人渐多，苏凤更不好对付。”

　　康小白也知事情宜早不宜迟，他略一思忖，道，“明天晚上，我们仍按原来的计划，分头行动。”

　　朱明笛点头，“我有些事情还没想通。借你的穆平用一用，我要去会会刘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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