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一阵微风吹过，地上枯叶打了几个转儿，被一个浑身黑毛的家伙挡住了。那家伙眼睛上的一层白膜翻开了，露出一双鱼眼。他动了动，翻了个身，一米余长的门牙磕在地上，发出了些许声音。

　　屋内传来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凿齿忙合上眼，一动不动。他听到窗户吱嘎一声开了，有人说了句，“没事，也许是风声。”复又把窗关上了。又等了一会儿，凿齿才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被一根麻绳拴在了院子里的树上。

　　屋里的两个人丝毫没有觉察，甚至没有压低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凿齿听得分明，正是潜入将军府偷东西的跳蚤精，正在屋内商议今夜亥时偷偷摸进将军府，营救康小白之事。听了一会儿，二人话锋一转，却说到了自己头上。

　　凿齿只听跳蚤精啧啧连声，说这黑毛怪血不好喝，不知烤着吃味道如何。另一人附和道，不如今夜救出康小白，回来尝尝看。凿齿心中恨极，但苏凤只叫他跟上这跳蚤精，探得情况立即回来禀报。他不敢忘了苏凤吩咐，鼻子里愤愤哼了一声，右腿在地上轻轻刨了刨，猛地一用力挣断了麻绳，纵身跃出了院墙。

　　院墙外的阴影里，站了三个人。穆平把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他耳朵忽然动了动，对着面前的朱明笛和刁达点了点头。

　　一个黑影从空中跃过，向东而去。朱明笛挑了挑眉，笑道，“凿齿已中了幻术，我们跟上。”说着当先一跃，脚尖在空中虚点了几下，踩着屋脊追了过去。赤利紧跟在后面。

　　穆平愣了一下，无奈地摸出甲马贴在腿上，念起疾行咒，望着二人背影赶了上去。

　　凿齿似乎并未发觉身后有人跟着，直奔将军府，不知钻进了什么地方。朱明笛脚步轻盈，在一间厅屋的屋脊上轻巧落下，矮下身子对身后跟随而来的赤利和穆平说，“凿齿想必已去传了假消息，黑胖子出来带路。”

　　黑胖子从穆平肩膀跳下，在瓦片上蹦了几蹦，当先向另一进院子跳去。穆平从怀里摸出隐身符要贴，朱明笛向他摆摆手，右手连掐了几个决，在穆平与赤利额头一点，说了声走。便跟着黑胖子，进了一间狭窄的偏房。

　　偏房里几乎是空的，靠墙摆了几个空架子。黑胖子蹲在其中一个架子上，指着架子后方的墙，道，“把这块砖向内推一下，就是暗门。”

　　穆平上前挪开架子，伸手摸过去，在摸到第三块砖的时候，那砖仿佛被他推进去了些。穆平手上加了些力道，地上吱嘎一声，露出一个洞口来。

　　赤利当先跳了下去，下面是一条斜斜的甬道，尽头没有一丝光亮。朱明笛跟在最后面，按照黑胖子的话按动了墙上的机关，头顶洞口合上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朱明笛轻轻打了个响指，指尖亮起一团绿莹莹的光，三人的脸都被映照得有些阴森。朱明笛把手指放到下巴处，冲穆平惨笑了一下。穆平捂着嘴后退一步，把一句惊呼吞进了肚子里，埋怨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朱明笛移开手指，黑胖子早跳到了前方带路，几人匆匆跟在身后，快步走了一会儿，前面的黑胖子叫了一声，“穆老爷，这地方没人，老爷不在这儿。”

　　甬道一侧，是一扇铁栅门，门上上了锁，里面空无一人。穆平快步上前，抓着门向内看了看，狭小的房间内，哪有什么人？穆平急道，“你是不是记错了，白哥不在这儿？”黑胖子委屈地叫道，“怎么会，这地道通向的每一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老爷就是被关在这里的。”

　　穆平轻声喊了几句白哥，无人应答。朱明笛皱眉道，“说不定是被带到其他地方去了。黑胖子，带我们去找周修雅，他一定知道康小白在哪。”

　　黑胖子哎了一声，几人顺着甬道往回走。穆平轻声问道，“朱老板，我们直接去找周修雅，会不会打草惊蛇？”朱明笛瞥了他一眼，“我记得有人说过，谁来就打谁。现在知道会打草惊蛇了？”

　　穆平讪笑了两声，“我那是太着急了，已经遇到一个凿齿，也不知道将军府里还藏着什么妖，若是惊动了他们，想救白哥出来就更难了。”

　　“所以要在他们发觉之前，先抓到周修雅。”朱明笛淡淡道，“若是惊动了大妖，就把你先丢出去喂凿齿。”

　　穆平知道朱明笛只是说笑，却不免想象了一番凿齿的两枚长牙插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原本想陪笑几句，现下也笑不出来了。只暗暗希望千万不要惊动什么厉害妖物才好。

　　几人原路返回，出了偏房，直奔当日康小白与黑胖子发现周修雅的后院，一路并未遇到什么人。屋内印刷机的声音仍响个不停。穆平竖起耳朵听了听，点了点头。

　　里面只有一个人，多半正是周修雅。

　　朱明笛仍不放心，示意黑胖子先钻进去看看。黑胖子很快便出来了，跳到朱明笛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那瓜怂就在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穆平，留意周围动静。赤利直接开门进去制住周修雅，别让他出声，我跟你一起进去随机应变。”朱明笛压低了声音，“屏住呼吸，小心黑烟，走。”

　　赤利毫不犹豫，冲上去便推开了门。周修雅一惊，从桌子前跳起，袖子一抬，袖口便散出一股黑烟。赤利身形高大，动作却极灵活，见了黑烟也不避开，矮身一把抱在周修雅腰间，用力一摔，把周修雅按倒在地。随即伸手捏住周修雅的下颚，一推一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周修雅愣是一声都没发出来，就被赤利按在地下卸去下巴，疼得直哼哼。

　　朱明笛斜倚在门口，看了穆平一眼。穆平快步走进屋子，低声说，“没听到什么动静。”朱明笛回身掩了门，低头看向躺在地上一脸愤恨看着他们的周修雅，问，“你们把人关在什么地方？”

　　周修雅说不出话，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几圈，在穆平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穆平上前一脚踢在周修雅腰间，这一脚颇有几分力道，周修雅整个身子缩了一下，口中荷荷喊了几声，仍是摇头。穆平气得又要踢，被朱明笛拦了下来。朱明笛斜睨了周修雅一眼，“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留着也没用，宰了吧。我们自己去找。”

　　赤利十分配合，一手按着周修雅，另一手伸到腰间就要拔刀。长刀锵的一声出鞘，对着周修雅脖颈便砍。周修雅眼睁睁看着刀锋靠近，苦于不能开口说话，拼命扭动着身子，双手连连拍打着地面，疯狂点头。

　　“等一下。”朱明笛道。赤利的刀刚好停在周修雅脖子上，浅浅割出了一条伤口，鲜血登时渗了出来。

　　周修雅喘着气，一动不敢动。他看出面前这几人全听朱明笛指挥，一双眼一眨不眨，只盯着朱明笛。

　　朱明笛故作疑惑道，“怎么？你想起来了？”周修雅被刀抵着脖子，也不敢点头，对着朱明笛眨了眨眼睛。

　　“那就带路吧。”朱明笛笑道，“敢骗我，铡刀伺候。”

　　赤利听了，收刀入鞘，抓着周修雅胸前的衣服，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一手托在腋下，另一手在周修雅肩头一捏，利落地又卸了周修雅的双肩。用刀鞘在他背上顶了顶，示意他到前面带路。

　　“方才那一刀，力道把握的真好。”穆平跟在赤利身边，小声道，“下次也教教我吧。”赤利疑惑道，“什么力道？若不是朱明笛拦得快，这小子已是个无头鬼了。”

　　“什么？你刚刚是来真的？”穆平瞪大了眼。赤利一脸茫然，“不然呢？不是说这小子没用了，要宰了吗？”

　　朱明笛听了这话，伸手搭上额头，用力捏了捏，心道此事一了，可千万别再让自己和这傻大个扯上什么关系了。

　　将军府着实不小，穆平曾来过一次，只认得大门到会客厅的路。可周修雅带着他们绕来绕去，也不知道绕到了哪里。走着走着，朱明笛忽然一拉赤利的袖子，停了下来。周修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苦于双臂都动不了，只能用力扬着头示意前方。

　　“别耍花招。”朱明笛上前一步，凑近了周修雅，虽然面上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全身却已溢满杀气。周修雅后退一步，额角已见了汗。

　　“不是这里。”朱明笛嘴角勾了勾，“想让我们自投罗网？再有一次，扭断你的脖子。”

　　赤利一只手立即捏在周修雅后颈，直捏得脖子喀喀作响。周修雅眼中显露求饶神色，下巴一扬，指向另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他骗我们？”赤利依旧推着周修雅走在前面。穆平落后几步，拉了拉朱明笛的袖子，轻声问道。

　　“我自己幻术的痕迹，我难道还看不出来？”朱明笛撇嘴，“凿齿多半就在那里。”

　　周修雅这次似乎老实了，带着他们走了一段回头路，又拐进了另一条回廊，到了一个偏院之中。他回头看了朱明笛一眼，冲着院内的屋子扬了扬下巴。

　　朱明笛看向穆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穆平知道他是让自己继续留意周围动静，点头应了。

　　朱明笛走上前去，并未伸手推门，只在门口看了看，回身招了招手。

　　待穆平与赤利都走到门前，朱明笛抬手在周修雅眼前虚虚一弹，周修雅便软软瘫倒在地。

　　“这次应该没错，康小白多半就在这里。”朱明笛说，“可这屋子有结界，若动了结界，必然会被发现。等等赤利去破开结界，你们两个把康小白带出来先走，我用幻术牵绊住追兵。穆平家不能回了，若走散了，承平商店汇合。你们可给我小心点，别带着尾巴回来。”

　　朱明笛扫了一眼赤利，隐隐有些担心，又看向穆平，“敢给刁达带什么麻烦回去，哼，葫芦鸡。”

　　穆平乖巧地点头。朱明笛侧身让了开去，赤利手掌在屋门外一尺余处虚虚按了按，拔出腰刀，将灵气附于刀锋之上，凌空劈下。

　　仿佛空气被劈开，刀锋所过之处，一层金色的光闪了闪便消失了，屋子在眼前扭动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声铃响。

　　“快点。”朱明笛低喝一声，站在院子里，双手快速结着手印。穆平已推门冲了进去。

　　“白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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