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一见到康小白，吴襄灵便主动挽起了他的胳膊，她想像穆平那样，把头枕在康小白肩膀，却没成功。她个子比穆平矮些，踮起脚尖也只是倚在了康小白胸口。

　　康小白想推开他，却被吴襄灵紧紧攥住了手臂，她用力踮起脚想凑到康小白耳边，仍旧差了些距离，只得放弃。“你现在放开我，你那个英俊的穆先生就没命了。”

　　宿舍窗口露出几个女学生圆圆的脑袋，在她们看来，吴襄灵挽着康先生的手，正说着什么悄悄话。康小白脸上的表情自然是嗔怪。再加吴襄灵出去之前，跟她们说过今天没有陪康先生吃晚饭，恐怕他生气了的话，女学生们发出了然的起哄声。

　　吴襄灵抬头向她们挥了挥手，跺脚喊道，“你们真讨厌，快回去，不许看。”几个女学生又是一阵哄笑。吴襄灵不再理会，甜甜对康小白笑了笑，“康先生，不请我去你宿舍坐坐吗？”

　　“好。”有些事情，的确不方便在这里说。康小白任由她挽着自己的手，向□□宿舍走去。吴襄灵身上的香粉味儿呛得康小白有些头疼，相比之下，穆平身上淡淡的清爽香气好闻得多，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

　　推开宿舍的门，一股灰尘气味扑鼻而来。吴襄灵惊叫一声掩住了鼻子，“康先生，你是有多久没有打扫过这间屋子了，回头我来帮你收拾一下。”

　　康小白关了门，点亮了油灯，倚在墙边，“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康先生难道不知道？”吴襄灵见康小白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看了一眼那把破旧的椅子，还是掸了掸床上的灰，在床边坐下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找我，我本以为总得好几天你才会发觉呢。穆先生现在的状况恐怕不太好罢。”

　　“你是鬼草婆？”康小白问。

　　“不，我不是。”吴襄灵笑了，“每次说起我是襄城人，大家都会问什么鬼草婆、赶尸人的。鬼草婆有什么好，孤寂一生，让所有人都害怕。我是仙娘。”

　　康小白冷笑一声，“仙娘？仙娘也会养蛊？”

　　“哎呀，康先生怎么也有这样的偏见。”吴襄灵以手掩口，装模作样地笑了两声，“巫蛊原是一家嘛，救人也是害人呢，康先生觉得呢？”

　　“我没兴趣跟你玩文字游戏。”康小白有些不耐烦，“你的条件？”

　　吴襄灵双腿交叠着，轻轻抖动。“你知道我要什么，离开他，跟我在一起。”

　　“可以。”康小白丝毫没有犹豫，“你给他解蛊。”

　　吴襄灵站起来，跳到康小白身前，轻轻抱住了他。脸上神情，倒真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娃见到情人一般。康小白倚着墙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刺鼻的香氛味道中隐隐有一丝腥气，让他恶心。

　　“康先生，你好像不太愿意啊。”吴襄灵的头埋在康小白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我若想得到你的身体，早就得到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先给他解蛊。”康小白还是这一句。

　　吴襄灵放开了手，“不，我要是给他解了蛊，你马上就会走。”她樱唇一张，微微吐出了舌头，不需要灯光，康小白也看得到她喉咙里缓缓爬出了什么东西，在舌头上蠕动。

　　“蜒蚰？”康小白见那东西身上隐隐有三色光芒，暗道小女娃年龄不大，却不可轻视，她养的这蛊恐怕不好对付。

　　“是啊。”吴襄灵舌头灵活地一卷，把那东西咽了回去。“没想到康先生学识这么渊博，这种软绵绵的东西，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

　　真的会有女娃喜欢鼻涕虫吗？康小白有点怀疑。“你要怎样才肯帮他解蛊。”

　　“无需解蛊，只要你从此不再接近他，他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与常人无异。谁都无法发现他中了蛊，只要我不驱动那蛊……”吴襄灵道，“康先生若在我身边，离穆先生远远的，我为什么要驱动那蛊呢？”

　　康小白缓缓摇头，“不解蛊，我就不答应。”

　　“那么康先生是要看着穆先生死了？”吴襄灵抬手把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

　　“大不了以命换命。我解不了这蛊，但可以跟他换血。”康小白不耐烦道，“你到底肯不肯给他解蛊？”

　　“唉。”吴襄灵幽幽叹气，“康先生这是笃定我舍不得看着你死，用你自己威胁我呢。怎么办呢？就算那位穆先生舍得让你换他的命，我却真的不舍得。不然，我们各退一步？”

　　“怎么？”康小白问。

　　吴襄灵道，“一年之内，你跟我回襄城娶我，在那之后，我替穆先生解蛊。这样如何？”

　　“好。”康小白点头，“等到曦大放假，我就跟你回去。”

　　吴襄灵张开嘴，露出那只蜒蚰。嘴里含着东西，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既然如此，康先生是不是该拿出一些诚意来，吃了这只子蛊。”

　　“可以，但你也得表现出诚意，至少告诉我，你给他下了什么蛊。”这才是康小白的目的，知道是什么蛊，他就能想办法给穆平解蛊，难不成真的与吴襄灵回去成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吴襄灵埋怨地看了康小白一眼，“没关系，只要你吃了它，就不能背叛我。吃了它，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那你只要在我身上下了子蛊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吴襄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要你心甘情愿吃了它。”康小白刚点了一下头，吴襄灵就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这算什么心甘情愿，真是自欺欺人。康小白感觉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从喉咙中滑了下去，口中泛起一股腥气。吴襄灵的舌头还在他口中搅了几下，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开，在康小白耳边说了一 个名字。

　　还好，不是什么难解的蛊。吴襄灵又与康小白腻了一会儿，才让康小白送她回了宿舍。康小白没回穆平那里，依旧回到□□宿舍，掏出纸笔，回忆起在藏书阁中看过的解蛊之法。

　　解蛊确实不难，可其中一味原料不知何处才能取得。看来，还是只能在吴襄灵身上想办法。康小白把那张写了几行字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里，合衣躺在了床上。

　　穆平晚上没等到康小白回来，睡得不太踏实，一早醒了就先去康小白房间看了看。被子叠的好好的，看起来康小白一整夜都没回来。他随便对付了几口早饭，看着老黄拉着元秋去学堂了，自己便出了门向曦大跑去。

　　那扇穆平熟悉的窗户上，挂了一层霜，看不清屋里的情景。可穆平不用把耳朵贴在窗棂上，也听得到屋里传来女子嘻嘻的笑声。

　　难道走错了？穆平回头看了一眼窗子对面的桂花树，那上面还有他爪子抓出来的痕迹，没错，是这里。他忽然在屋里女子的笑声中，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男子声音。
　　是白哥。

　　穆平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什么也没想，一只手支着窗台，整个身子弹了起来，一脚踹向了窗户。

　　终于还是把窗户弄坏了。穆平顺势蹿进房间时心想。床上坐着两个人，那个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扑在男子怀里，穆平认得她，她是昨天的女学生。可是她为什么会在康小白床上？

　　“白哥。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穆平决定忽略那个女学生，只看向康小白。

　　“我能有什么事？”康小白诧异道。他抬手环着吴襄灵的肩膀轻轻拍着，“你把我的窗户弄坏了。”

　　“我帮你修好。”穆平附身想拾起地上那扇被踢烂了的窗。康小白挥挥手，“不用麻烦了，等我上完课自己回来修吧。”

　　吴襄灵站起来，冲穆平微微一笑，“穆先生，什么时候想吃烤红薯，我请你。”

　　“走吧。”康小白不想多说，穆平的表情他看在眼里有些心痛。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这会儿低眉顺眼地说要帮自己修窗，其他的一句不问。也幸好他没问，若是问了，康小白少不得又要说几句刺伤他的话了。

　　离自己远一点，穆平才是安全的。

　　吴襄灵跟在康小白后面走出了屋子，她回头看了穆平一眼，“穆先生，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哦。”

　　寒风从没了窗户的破洞中灌进来，穆平觉得有些冷。他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被子，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腹好像又开始疼了。

　　小心坐在那把摇摇晃晃的破椅子上，穆平闭着眼睛等着这波疼痛过去，一会儿回去，再吃一颗九转灵砂吧，见效还挺快的。

　　这事情有些不对，穆平想。一夜之间，康小白的态度转得也太快了，倒像是中邪了一般。他的目光落在桌子旁边的字纸篓上，心念一动，拾起了那团孤零零的废纸。

　　朱明笛睡得正香呢，身上的铃铛响了一声。他睁开眼睛，刁达的头埋在他肩膀上，说了句听不懂的梦话。他不想吵醒刁达，轻轻起身披上衣服，又回身帮刁达掖了掖被子，这才出了屋子。

　　穆平已经在院内转了好几圈了，一见朱明笛出来就扑了上来。“朱老板，有麻烦了。”
　　朱明笛打个呵欠，轻声说，“小点声，别把达哥吵醒了。什么事还要找我？你白哥不能帮你解决？”

　　“就是白哥出的事。”穆平递过来一张皱皱的纸，“朱老板，有个女学生，给白哥下了蛊。”

　　“你这是遇到情敌了？”朱明笛接过纸看了看，表情有些凝重。“这个方子倒是不难，难的是一味药。”

　　穆平急道，“朱老板，你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这味药材？”

　　正房的门开了，刁达走了出来，朱明笛起身的时候他便醒了，这会儿听到他们在院中的说话声，便穿好衣服走了出来。看到穆平，刁达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站在朱明笛身后。

　　朱明笛摇摇头，“我这里当然没有，不过也许有一个地方能找到。来，我帮你算一卦。”说着拉着刁达走进屋去，伸手拔了他两根头发，往空中轻轻一抛，头发缓缓飘落在桌子上。

　　朱明笛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缓缓道，“东南方向约七百里，你要找的东西，在天英山。”

　　天英山。穆平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天英山后山，种着九州各地的珍贵药材，就算没有，说不定也能在丹房里找到。不过自从离开天英山，穆平从未想过回去，这次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看看了。五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人，说不定已经死了。

　　穆平道过谢，又拜托朱老板帮忙照看元秋几天。朱老板一脸嫌弃地答应了，送走穆平，拉着刁达回屋补眠。

　　“明笛，你还会算卦？”刁达坐在床上，环着朱明笛的腰问他，“为什么要用我的头发。”

　　朱明笛神秘地笑笑，要知道天英山能找到那东西，还需要算卦？他只是觉得可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拔刁达的头发，有些好玩罢了。

　　至于刚才算的那一卦……是个重离八纯卦像。离为火，有光明之意，虽同性相斥，中有波折，最终所求之事可成。看来穆平那小妖怪，运气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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