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为什么？”朱明笛重复了一遍康小白的话，“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康小白突然明白，不管他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朱明笛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告诉自己。

　　果然，朱明笛一听便笑了起来，“我只是问你想不想知道，没说我知道，也没答应会告诉你啊。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康小白沉默了片刻，“我想过问他，但看他好像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没问出口。”

　　“还有康小白问不出口的事情？”朱明笛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我倒不是不能照顾这个小妖怪，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就算我拜托你。”他看向康小白的眼睛，不出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

　　“我不知道你从哪来，以后又会去哪儿，但你现在在曦城。拜托你，替我照顾穆平。”

　　“不需要。”康小白起身就走，一脚迈出门槛，又停了停。他吸了一口气，说，“不需要你拜托，我自己会照顾他。”

　　这事情多半算成了，苦了他一只狐狸，还要兼职做月老的工作。朱明笛眼睛又弯起来，接下来就看穆平自己了。不过，刁达怎么还不回来？

　　穆平盘膝坐在厦屋门口的石板上，眼角的余光瞄到康小白出来，忙闭眼假装认真修炼的样子。直到康小白走到他身边，穆平才睁开眼，仿佛刚刚注意到康小白，“白哥，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朱明笛没说不能告诉穆平，但既然是私事，还是由他亲自告诉穆平比较好。至于最后的那句拜托，康小白就更不想告诉穆平了。

　　穆平也不顾假装修炼的事情穿帮，一翻身就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拍打身上的衣服，出言试探。“朱老板没说，我要把元秋接回去住的事？”

　　“他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康小白一脸莫名其妙，“不过，既然他们……你把元秋带回去也好。”

　　朱明笛明明答应，会帮忙劝说，谁知道他竟然提都没提这事。狐狸果然都是骗子，谁再相信他，谁就是个瓜（傻）子。穆平很生气，朱明笛的不讲信用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他张口就问了句，“白哥，要不要搬来一起住。”

　　完了，问出口了。穆平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能轻而易举地约康小白到自己家里吃饭，被拒绝了那么多次还能越挫越勇。现在他宁愿从没问过这个问题，这样至少不用听到康小白的拒绝。

　　“算了，当我没问。”

　　“好。”

　　穆平和康小白同时开口，穆平愣住了，康小白却笑了。“你是让我去，还是不让我去？”
　　“当然要你去。我是非常认真、非常热情，非常诚恳以及郑重地邀请康先生，来寒舍小住。”穆平嗷的一声扑了过去，抓住康小白的胳膊。

　　“小住？”康小白任穆平抓着自己，没有甩开。“怎么，过几日你就要赶我走不成？”

　　“白哥！”穆平急了，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康小白就不愿意搬过去了。“我说错了，是长住，长住。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行，让我搬走都行。”不对，他又说错了，穆平简直想一头钻进房间，扎进被子里。

　　“哦，那你搬走吧。”康小白忽然觉得，逗穆平是件极有趣的事情。“白哥……”穆平可怜巴巴地看着康小白，想说点什么，又怕再说错话。要不是知道穆平有一百多岁了，看他那样子，康小白简直想要找几块糖给他。

　　“说笑罢了。”逗得小猫生气就不好了，康小白摸了一把穆平的头。穆平的头发很软，一层短短的头发摸起来也并不扎手，过了这么久，他本体的毛也该长全了吧。

　　想了想，康小白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么大个宅子让我白住，怎么可能不去。正好这段时间没课，也好看着你修炼。”

　　穆平自动忽略了这句话。白哥答应去他那儿住，还可能会住很久，无论什么原因，都够他开心一会儿了。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康小白进屋，只想赖在白哥身边不走。刚进屋，就被康小白随手放在屋里的铜器吓了一跳。

　　“白哥，这玩意你就这么放着？”穆平指着青铜器中隐约露出的干尸头颅，难以置信。

　　“不然呢？”康小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又不会咬你。不过，等我们搬回去，还是找个地方，把小鬼的身体安葬了吧。”

　　穆平虽然很想在康小白的房间里再赖上一会儿，可一直忍不住瞄那铜器，终于还是认命般地告辞出来。想到白哥刚刚说了一句“我们”，穆平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透着舒畅。压抑不住想找人分享的心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踏进了堂屋。

　　朱明笛并不意外，穆平眉梢眼角透露着的喜悦让他心情很舒畅。不等穆平开口，朱明笛便笑着挤了挤眼睛，“怎么样，你的白哥答应了？”

　　见到了朱明笛，穆平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傻笑着点头。朱明笛凑到穆平耳边，故意让呼出的热气轻轻吹在他的耳垂上，“别急着高兴，你的路还长着呢。记得哦，投其所好。”他如愿看到，穆平的耳朵慢慢红了。

　　“你们在做什么？”

　　堂屋的门被推开了。刁达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穆平顿觉尴尬，低着头冲出屋去了。晚饭时也不敢抬头看朱明笛，连吃了些什么都不记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整晚，穆平都听到正房当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搬家时红肿着双眼，哈欠连天。康小白没什么行李，倒是回了一趟宿舍，把抽屉里的铁皮盒子拿了过来。

　　穆平的宅子比起承平商店，还是小了些。没有厅堂门房，只有正房和两间厦屋。他在厦屋安顿了元秋，让康小白住到了正房自己的房间对面。

　　小鬼的身体，自然不能一直摆在卧房内。恰好这天便是吉日，下午二人出了门，将那铜器连着干尸一齐葬在曦城北边的小山上。穆平跟在康小白身后，跃跃欲试地想学。康小白便让穆平托着罗盘，细细指点。

　　“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此地格局上山下水，要坐空朝实，面朝瀞河。来水弯曲有情，生气聚而不散。葬于此处，纵不超度，也不会变为恶鬼。”穆平似懂非懂，茫然点头。

　　康小白见他表情，知道这番话穆平理解不了十之二三，也不以为意。他无意将穆平培养成一个风水先生，只要他学会几样防身的本事就可以了。因此并不再说，拉了穆平回去。元秋已经备好了晚饭，新的环境让她有些兴奋，不停缠着穆平说话。穆平有心和康小白多说几句话，也一直被元秋打断。

　　堪堪捱到吃过晚饭，找个借口把元秋赶回房中睡了，穆平这才得了空，站在康小白房门外，迟疑了半天，还未抬手敲门。康小白便把房门打开了。

　　答应搬来穆平家里，也不知是好是坏，小妖怪好像比之前更黏自己了。康小白有些担心，若让穆平对自己太过依赖，恐怕他更难独立了。只是已答应了穆平，又搬了进来，这会儿也不好反悔。穆平刚刚来到门外，康小白便已察觉，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他敲门，只得自己把门打开。“有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到你房间坐坐吗？”穆平嬉皮笑脸，也不等康小白答话便自顾自挤进房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我就是无聊，想跟你聊聊天。”

　　“有空无聊，倒不如去修炼。”康小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我看你今天白天困得很，这会儿又不困了？”

　　“是……是啊。”穆平不敢说是因为昨夜听到奇怪的声音才没休息好。他翻了个身，趴在康小白床上，不用面对康小白的目光让他感觉放松了一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可一出口还是有些僵硬。“白哥，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若说喜欢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要当着穆平的面让康小白承认自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实在有些羞耻。康小白说不出口。

　　“喜欢吃的东西呢？”穆平不依不饶。

　　“烤羊。”康小白随口答道。看穆平大有赖在这里一直不走的意思，康小白便在椅子上坐下了。若是穆平再继续这样没话找话，他便打算亲自动手，把小妖怪赶回去修炼。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穆平掐着康小白的枕头，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康小白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没有。”穆平这欲言又止的模样，难道是想向他咨询什么感情问题？康小白觉得情爱之事颇为无聊，自然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就算穆平开口问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有。那就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穆平对康小白的回答很满意，他还没有蠢到会认为康小白喜欢自己。不想被康小白看穿自己的心思，他连忙掩饰道，“就是……朱老板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吓了一跳，白哥，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旁人的事，与我无关。”原来他只是被这件事吓到了，果然年龄还小，见了什么都大惊小怪。

　　无关的意思，就是不讨厌了？穆平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道，“那若是白哥你遇到这种事情，对方……对方也是个男人，你能接受吗？”

　　“不能。”康小白从未想象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手指垂下来，在光滑的红木上面轻轻敲出一段规律的音节。不知道为什么，穆平看似无意中提出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烦躁，“与对方是男是女无关。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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