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养小鬼？周修雅不知是什么来头。”康小白伸手入怀，脸色一变。画符极为消耗灵气，他平日无事时也只画了五张而已，适才燃了一张，又贴了张在穆平身上，剩余符纸只有三张。可看那小鬼数量，竟不只三只。

　　“这……这是鬼？”穆平是头一回见到鬼，心里有些发虚。

　　康小白在穆平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害怕。“你不是说不怕鬼？那灯有招魂固魂之效，你拿好了，小鬼近不了身。”区区五只小鬼，倒不足为惧，只是此时被困在阵法当中，却有些麻烦。他心念一动，对穆平说，“小鬼交给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只要不用对付小鬼，让穆平做什么都行。他握着牙璋的手紧了紧，感觉玉石在手中微微发热，一时勇气大增，“白哥你说。”

　　“我会牵制住小鬼，你要做的，是找到这阵法的阵眼所在，破了这阵。”康小白紧紧盯着爬进来的小鬼，声音却平淡无波，像是闲聊。

　　“什么？”穆平没想到康小白交给他的，竟然是这件事，苦着脸道，“这还不如让我对付小鬼，别说破阵，阵眼我怎么找得到啊。”

　　康小白也不回头，只把罗盘递了过去。穆平一手持灯一手握着牙璋，见到罗盘，只得把牙璋塞进持着灯的手上，这才接了过来。康小白声音虽低，穆平却听得清楚。“你仔细听我说。我们能不能出这阵，全靠你了。”

　　穆平心里一阵悸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康小白托付重任的一天。他知道康小白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仍然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静静听着康小白的话。

　　“这是个最基本的八卦阵。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我们已在阵中，只需破了‘休门’，冲出阵外，再破‘开门’，此阵便破。如有意外，先保护自己，等我。懂了吗？”

　　听了这话，穆平一腔热血被浇了个冰凉，“第一句懂了，后面的……全都没懂。”

　　康小白不由叹气，“你在青霜门混了那么久，这都不懂。”他手一挥，一张符咒飞出去，在打头那只小鬼身上炸开，后面的几只小鬼也受到波及，跌倒在地。“你拿着罗盘，先找后天八卦方位坎位，把布阵之物毁去，再破乾位。坤位是死门，千万别碰。明白了？”

　　“知道了。”穆平答应一声，就向门外跑去。康小白倒不指望他能破阵，只是此时符咒不够，他想引天雷，担心波及穆平。只要穆平不要误入死门，他解决了这几只小鬼，破阵轻而易举。穆平却道小鬼难缠，小心托着罗盘向北边跑去，想尽快破了这阵。

　　这间民宅极小，院子方圆不过几步，周修雅不知躲在哪里。穆平四处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异样。也不知这阵是用何物布下的。他犹豫了一下，跟着罗盘方位向前走去，翻过院墙，来到一条小巷子里。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一枚五帝钱，孔中插着一面小旗子。他刚想伸手拔起旗子，却觉得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拦住了，用尽全力，手竟不能前进一分一毫。

　　穆平脚下使力，向前一推，面前一道金光闪过。他只觉胸口受到了重重一击，脚下踉跄向后便退，口中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

　　康小白见穆平出去，把手中符咒复又放好。手中掐诀，默默运气，打算虚书一道五雷符来。雷为至阳之气，以他的火灵之气激发，原本威力更大。可他体内阳气要分出一部分来，压制幽冥阴气，而雷为阴气所镇，需冲破阴气，方能激发轰响于九天。故而对康小白来说，破除阴气，倒比旁人更消耗灵气。

　　他与九婴一战消耗了太多火灵之气，体内灵气本就不足，平日画符时，也并未画这道五雷符。此刻也只得在空中虚书一道符咒，召唤天雷禁制鬼神。

　　这会儿功夫，五只小鬼纷纷从地上爬起，拖着脚围了过来，立在康小白身前，并不进攻。却是反被他身上幽冥气息压制了。

　　既如此，便把他们超度了吧。康小白这样想着，手中书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怎料五只小鬼身上忽得黑气大盛，齐齐发难，扑在了他身上，张口便咬。

　　此刻再召天雷，却是要连自己一同劈了。康小白唤出火球，便向咬着他小腿那只小鬼头顶拍去。火球击中小鬼头顶，被黑气包裹其中，忽闪一下就熄灭了。

　　这小鬼怨气竟如此之大。康小白有些后悔，不该让穆平出去。若那灯在此，怎能让小鬼轻易近身。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抓着小鬼后颈，用力一甩，腿上被生生撕下一块肉来。小鬼被他丢出去，倒在地上，晃了晃头又爬了起来。

　　康小白双手迅速抓起其余四只小鬼丢了出去，也不顾自己身上流血，脚下踏着破地召雷罡步，避开小鬼的攻击，手上捻诀迅速画起五雷符。小鬼怨气太大，若不尽快解决，自己被缠在这里，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穆平倚着墙喘息了片刻，便听到空中炸响，身后的墙都在震动，抖落的泥沙撒了他一身。他知道多半是康小白在召唤天雷，恐怕小鬼不好对付，心中更急。忽然灵光一闪，他把罗盘揣进怀里，拿起牙璋，用尖端向那旗子扎去。比之前又前进了寸许，却怎么也不能再进一步。

　　他死死握住牙璋，脸涨的通红，并不锋利的玉刃深深陷进掌中，割破掌心流出血来。殷红的鲜血顺着牙璋缓缓流下，滴在地上。玉鱼的眼睛闪了一下，穆平感觉掌心一烫，手中牙璋穿破了凝固的空气，正扎在五帝钱的中心。

　　那柄小旗咔的一声，折断了。

　　康小白一道五雷符画得太急，只召来三道天雷，将三只小鬼劈得魂飞魄散。逃过一劫的两只小鬼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给了他些许喘息之机。这会儿让他再画一道五雷符是不可能了，康小白一边留意着小鬼举动，一边缓缓用足尖在地上画出法坛。忽觉阵中气息流动有了变化，休门竟被破了。

　　真是小看了穆平啊，康小白嘴角荡起一抹笑。得尽快解决这两只小鬼，可不能让穆平看了笑话。他脚步一收，一个太玄煞鬼坛已经画成。这法坛专为煞鬼，效法军阵和行刑之所在，供奉的都是杀鬼的神将。此时法坛天门大开，有四方神将镇守；鬼门紧闭，不留通路；康小白立于人门不动，若小鬼冲进法坛，以符咒攻之，小鬼当避无可避。

　　两只小鬼迟疑片刻，见康小白站立不动，一只按耐不住便冲了进来，被康小白一张符咒挥去，烧得灰都不剩。另一只小鬼喉咙中不断发出咯咯之声，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只围着康小白打转。

　　康小白也不心急，只等小鬼冲进法坛再出手。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风，虽然身处室内，那风却盘桓不休。他辨了辨方位，风从西北吹来，这个八卦阵，已被破了。

　　“白哥，阵破了，我来帮你。”穆平举着灯从窗户翻了进来，康小白一眼便看到他右手一片血红，不禁朝穆平方向走了两步，“你受伤了？”

　　穆平甩了甩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不小心划破了手。”那小鬼却抓住康小白让开人门的时机，扑了上来。

　　康小白一边与穆平说话，一边留意着小鬼动静。小鬼一动，最后一张符咒便脱手而出。
　　早了。

　　那只小鬼有些灵智，适才只是虚虚一扑，康小白的符咒便没有击中。小鬼只被炸开的符咒扫到，身上的黑气散开了些。原本被黑气笼罩的狰狞表情不见了，现出一张孩童的脸，眼中流下一行血泪。

　　这小鬼，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康小白从穆平手中拿过那盏灯，轻轻放在身前地上。小鬼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向灯靠近。每走一步，身上的黑气便淡了些，渐渐变为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影子，立在灯前。

　　“说吧。”康小白轻轻挪了一步，把穆平挡在身后。

　　小鬼开口了，“帮我报仇，我愿意供你差遣。”

　　“凭你？”康小白冷笑一声，“你能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穆平拉了拉康小白的手臂，叫了声白哥。他看看康小白，又看看那小鬼，一脸欲言又止。

　　“你不愿意帮我，我就杀了你。”小鬼后退一步，全身又弥漫起黑气。

　　康小白却看都不看小鬼一眼，侧过头转向穆平，“怎么，你想帮他？他可是绑架元秋的帮凶。”

　　穆平嘴唇动了动，他看这小鬼强作凶狠的表情，心里像被戳了一下，便想出声答应。可康小白话中意思，显然是不欲帮这小鬼，求情的话便没说出口。

　　康小白的确没打算帮小鬼报仇。他原本想从小鬼口中，问出周修雅的来头，然后便将它除去。可此时穆平的反应，却让康小白提起了兴趣。穆平眼中水盈盈的，看着那小鬼，明明想要求情，却忍着不说。这小妖怪向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这会儿却在犹豫什么？

　　“你不想帮？你若开口求情，我就帮他。”康小白等不到穆平开口，便又加了一句。
　　“要不……先听听他怎么说吧？”穆平听了这话，心跳有些加速，他好像从白哥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不，这一定是错觉。

　　小鬼听了这话，向他们鞠了一躬，“我的身体被埋在曦城城南三十里的树林里，他们把我捉去，折磨致死，炼成小鬼帮他们害人。只要我的身体还在那里，我就没办法逃过他们的控制。周修雅现在身受反噬，我才得以暂时逃脱他的掌控。我……我要他们死。”

　　“他们？”康小白挑眉，“谁？是那个周修雅吗？”

　　“他……只是其中之一，养了五只小鬼。”小鬼面目扭曲，“还有其他人，我……我不知道是谁。他们把我们四肢打断，塞进青铜器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其他的孩子被埋在哪儿。”

　　康小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小猫，你还记得蜃人吗？这小鬼，就是蜃人。看来这忙，我们是必须要帮了。”

　　“谁这么残忍。”穆平想起当日青铜方尊中孩子的惨状，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快去把这小鬼的身体找到吧。”

　　康小白掏出泥罐，对小鬼说，“你和雾鱼一起待一会儿，我们会去找你的身体。”小鬼点点头，化为一阵烟钻进了罐子。

　　附身拾起地上的灯，康小白说，“还不急替这小鬼找身体，当务之急，是先抓到周修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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