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独白

　　穆平又看了一眼封面，一脸难以置信，打开册子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倒很正常，除了采气法门，炼神功法，还有些飞神蹑斗的步法。

　　“练了这个，就能成为一只大妖怪？”看不出内容有什么异样，穆平一脸疑惑地问，“白哥，还有这种书呢？”

　　康小白一本正经地道，“有，我刚刚写的。”

　　他试出穆平体内灵气一片混沌，无章可循。好在穆平已能自如化形，无需从筑基练起，但离炼出元神，还早得很。此时不欲让穆平泄气，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不是想称霸曦城吗？早日炼出元神吧。”

　　穆平把册子翻得哗哗响，半晌抬头问，“白哥，之前你对付九婴，用的是什么法术？”

　　“哦？你想学召役鬼神之术？”明明是妖，不想早日炼虚合道，倒对召役鬼神感兴趣，也不知这小猫在想些什么。康小白笑笑，“等你将灵气运用自如，能画出有用的符咒，我便教你。”

　　“学了这个法术，我就能做真正的除妖师了吧？”穆平听了，眼睛都亮了。

　　你一个妖怪，为何要做除妖师？康小白犹豫一下，一句话没问出口，只淡淡点了点头，“也不是非得召役鬼神，除妖师不拘泥于术法，修为够了，无论修习什么都是一样。”

　　穆平欢天喜地捧了册子，就在康小白屋内看起来。康小白随他去了，自己在一旁闭目打坐，恢复火灵之气。元秋知道二人有事，也不来打扰。直到一股香气飘进屋内，穆平鼻子动了动，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

　　康小白听了睁开眼，“饿了？”

　　穆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香，也不知道元秋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倒像是葫芦鸡。”

　　桌上已摆好了碗筷，当中一盘热气腾腾的葫芦鸡，一盘腊牛肉，配了两个清爽小菜，摆得整整齐齐。元秋见了二人，笑道，“师父，白叔，快来吃饭。”

　　穆平冲上去，也不拿筷子，伸手拈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舔了舔手指，评论道，“元秋，从哪学来的这手艺，真是不错，可惜比你师父还差了点儿。这鸡蒸和炸的火候不好把握，你蒸的时间差了些，炸得又太过。下次师父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天赋异禀。”

　　元秋和康小白一起看向穆平，康小白还未说什么，元秋已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师父不但教我修炼，还教我下厨哇。”穆平又抓了一块儿葫芦鸡塞进嘴里，一脸得色。

　　“没看出来，你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康小白打趣道，“怎么从没听说你有这手艺？”

　　穆平委屈道，“白哥，你忘了，中秋节那晚的羊就是我亲手烤的，你可没少吃啊。”元秋听了大笑。康小白心念一动，穆平既然有这个兴趣，说不定可以学学制药。他只是看过些许制药之法，只是一来无甚兴趣，二来他所在之地并无多少合药炼丹的原材料，因此一直不曾一试。

　　找个元秋不在的时候，问问穆平吧。康小白也夹了一块鸡肉嚼着，他觉得这味道已经很完美了，穆平却尝得出火候的微妙差别，说不定真有制药炼丹的天赋。希望不只是因为他太馋吧，看着穆平面前堆起的一堆骨头，康小白想。

　　穆平不知康小白在想什么，一会儿功夫就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叹息一声，“可惜没有好酒。我猜朱老板一定偷偷藏着好酒，趁他不在，我们找出来喝了吧。哎白哥，我上次拿回来的铜器，是不是喝酒用的啊，能卖多少钱？”

　　若是铜器能买个好价钱，走这一趟也不亏。穆平眼巴巴看着康小白，希望他嘴里能说出个高价来，康小白却摇头不知。等朱老板回来，问问他吧，穆平暗忖道。若朱老板也不知，只有找青霜门那些老家伙了，可不能让他们敲了竹杠。

　　“对了，灰茅蜀给你那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康小白对青铜器的价格没什么兴趣，却想起另一件事来。穆平一拍桌子，这几日一事接着一事，他倒把这盒子的事忘了，从梁家堡回来已过了四日，他却碰都没碰那盒子。当即便决定回家把那盒子取来，顺便把黑胖子带出去觅食。

　　康小白当日并没有仔细看过那盒子，此刻从穆平手中接过盒子细细端详一番，那盒子像是用黄花梨木制成，雕工精湛，不是普通物件，里面的东西想必更加贵重。他把盒子交还给穆平，示意穆平打开。

　　盒子并没有上锁，穆平轻轻拨开插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是一根米白色的玉鱼，约莫一掌大小，一端刻了鱼头，另一端像柄小刀。穆平摸出玉鱼，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白哥，你看这雕工，还不如盒子精细。”说着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刀刃，“这裁纸刀，怕是连纸都裁不动吧。”

　　康小白伸手拿过玉鱼，指腹在鱼纹之上细细摩挲，“穆平，好东西送到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梁家从哪儿得来的此物。”他把玉鱼举到穆平眼前，“这是商周时期的牙璋。你看这鱼尾，似刀而无刃，独有旁出之牙，因而称之为牙璋。”他把牙璋小心放回穆平手里，“商周时期的大墓里，必有牙璋随葬。置于棺内东南，表阳气升腾，是件纯阳之物。”

　　见穆平仍一脸懵懂，康小白便又解释了几句，“这本是商周大巫安抚亡魂的礼器，有遣魂之用，这次你可赚了笔大的。我看那幽猴，正好拿来给你炼化法器。”

　　“白哥，你也没有趁手的法器吧。”穆平捧着牙璋兴奋了一会儿，冷静下来，“这原本就该是你的，还是还给你。”

　　康小白笑道，“我可不需要遣魂的法器，你不是想学召役鬼神之术吗？你留着刚好合适。等我把幽猴炼化了，再拿来给你。”穆平见他如此说，也不坚持，仍用那盒子装了，小心放在康小白屋内案上。

　　“你既然喜欢做菜，想不想学合药炼丹？”康小白问。不等穆平回答，便又添了一句，“只是你现在灵气不足，就算学了，炼出的也只是凡品。日后修为增进，才会炼出厉害的丹药。”

　　“合药？好啊，我学。”穆平被突然一问，有些发懵，“白哥，现在的体育老师，还懂医术吗？”

　　“你青霜门的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康小白顿觉奇怪，一个已能化形的妖怪连这个都不知道？虽说合药炼丹之术与医术相通，毕竟还有些不同。

　　穆平不好意思地笑，“那次的老头，不是我师父。只是瓤（骗）人时要有个助手，才让我假装是他徒弟的。回了门内，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纸人术还是我跟其他人偷学的呢。”

　　“这纸人术也是有威力的术法，若你修为提高，就不只用来传个话了。”康小白心道穆平还算聪慧，偷学的技艺也能用，只要肯炼，提高修为不是什么难事。“那你吐纳灵气是跟谁学的？”

　　“呃……这个，大概是家传吧。”

　　康小白还记得穆平说过，他家里已没有其他人了，不想提起穆平的伤心事。他实在不擅长聊天，想聊点其他的转移话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不知怎的，便问了一句，“你觉得元秋怎么样？”

　　又是元秋。白哥未免对元秋太上心了。那一开始为何又要阻止他把元秋留下？穆平心中不安，嘴上老实回答道，“女娃挺好的，听话懂事，还勤快。”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两天我就找个近点儿的初等小学堂，把她送去读书。”

　　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元秋已适应了小学堂的环境，每日回来都叽叽喳喳讲些趣事。本来每日醒后睡前，还要像模像样打坐吐纳。一日垂头丧气的回来，说先生出了一个论题《说空气》。她当着同学的面谈了一番吸收灵气之法，却被先生呵斥为封建迷信，被全班狠狠嘲笑一顿。

　　穆平当着元秋的面好言安慰一番，晚间却气得想打那先生一顿。康小白拦住了他，“世间万物各有各的道，元秋既是普通人，早晚要走她自己的路。你太过干涉，或许是种阻碍。”穆平又愤愤骂了几句，方才作罢。此后元秋再未打坐修习，穆平与康小白只是看在眼里，不去过问。

　　康小白仍住在承平商店。他身体已经无碍，元秋做的饭菜不知比食堂好了多少，吃了这些时日，倒还胖了几斤。身边多了些烟火气，倒没想象中的不适，反而让他隐隐贪恋起那温度来。每日上课回来，与穆平和元秋说笑几句，却也有趣。

　　穆平不想让他搬回宿舍，康小白也就不提。

　　其间朱老板捎信回来，用一枚镇钉，钉在院内的桂花树上。只说处理事情还要些时日，拜托穆康二人继续看着店铺，经营所得权当谢礼。这些天卖出了三口寿材，穆平取了一百银元交与康小白，康小白刚伸手要接，又收了回去。“这事并未解决，钱就不收了吧。”

　　穆平听了张大了嘴，“白哥，你老婆本儿不攒了？”被康小白一脚踢出了门。

　　康小白自觉体内灵气恢复了大半，便着手准备为穆平炼化法器。幽猴生于阴阳交界之地，正是炼化法器的好材料。可惜此时穆平还不能让这牙璋发挥最大的效用。

　　可穆平这些日子修炼的成果，让康小白大跌眼镜。

　　这个穆小猫，实在是太笨了！

　　修习了一月有余，康小白本以为该有些进展，可一探之下，虽说体内灵气增加了些，却仍是一团混沌。穆平本是个闲散的性子，有康小白盯着，也不敢偷懒。这会儿虽说炼气无甚进展，二十八步罡式倒踏得精熟，身形更为敏捷，每日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康小白心中奇怪，唤来穆平询问。穆平的秃脑袋上已长出一层短短的头发，他刚在院中练了罡步，洗了把脸，头发上还顶着水珠，阳光下闪着光芒。康小白突然就觉得穆平的笑容有些耀眼。

　　穆平自己也有些困惑，“白哥，我按照你说的法子，每日寅时，吸收三光正气，运转小周天。可灵气上升至头顶泥丸宫时，便觉一滞，灵气就散了。”他怕康小白不信，老实交代道，“我真的每天都在练习，只睡了几天懒觉，真的，就几天。”

　　即使修习中断，也不至于此。康小白想不出原因，便让穆平坐了，伸手按在他后心灵台，让他运转灵气，自己默默存想，输出一缕灵气相随。

　　那灵气起初甚是顺畅，可到了泥丸宫，却不知为何受阻。康小白又输了些灵气，想帮他一把，只觉手中灵气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无处使力，神识中闪过一道金光，灵气便消散了。

　　竟是一道封印！

　　“穆平，是否有仇家对你做过什么？”康小白收回手，“你泥丸宫内，被人下了一道封印。封印不除，修为难有进展。”可惜他此时摸不透那是什么封印，无法替穆平解开，只希望穆平自己能记起些什么，才好寻求破解之法。

　　穆平听了，却并不惊讶，木愣愣地也不看康小白，喃喃说，“原来我修为一直不能突破，是因为这封印……白哥，这不是什么仇家，结下封印的大师，是为了我好。”

　　“你知道是谁结下的封印？”康小白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什么邪祟被封在你体内？”可适才他已探过，穆平体内并没有什么阴邪气息。

　　“那会儿我还小，他……大概是怕我不能控制体内灵力吧。”穆平苦笑一下，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康小白见他如此，也不想勉强，“如今你应能控制灵力，可否让那人解开封印？”

　　穆平紧紧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不行。”他扬起脸来，慢慢的笑了，“过了好多年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康小白从没见过这样的穆平，他压下心中不明的情绪，缓缓说，“穆小猫，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白哥。”穆平叫了他一句，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也有很多事，没跟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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