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棍的生存方式

　　李乐诗猛的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为她研墨的竟是顾承逸，顿时就笑了:“安王爷折煞下官了，怎敢劳您大驾？”
　　她把顾承逸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奇道:“王爷为何做这幅打扮？”
　　他这一身打扮竟是为了隐瞒身份而故意扮穷，可这人养尊处优惯了，就算穿上乞丐衣裳也是通身的贵气，举手抬足都是皇室的礼节教养，叫人小觑不得。
　　顾承逸笑笑，停下了手，“早说了要请你逛一逛这长安城，今日风和日丽，正是好时机。”
　　李乐诗向窗外看了看，日头已经西沉了。
　　“可是这么晚了……”
　　“晚了才好，如今没有宵禁，晚些更热闹。”
　　“还是不妥，”李乐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草图，“下官还有公务，不若改天……”
　　顾承逸却不愿再听她啰嗦，竟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从书案后带了出来。
　　“哎……”李乐诗有些气恼，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们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最终，李乐诗还是没拗得过这个从小被人宠着长大的祖宗。又想着近来几日成天闷在书房，也正好出来放松一下自己饱受折磨的脑子。
　　顾承逸带着她出了府，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到了一家成衣店。
　　甫一进门，掌柜就笑脸迎上来，顾承逸指了指身后的李乐诗道:“把衣服给她去换。”
　　李乐诗搞不懂他闹得哪一出，却也领教了这人的倔脾气，什么都没说就乖乖跟着引路的仆人去了小隔间换衣服。
　　这竟是一套男装，最上面是一件青色圆领襕衫，面料做工都和顾承逸身上的那套差不多。李乐诗换好衣裳出来，已经有仆从等着，服侍着她将发髻换成了男子的样式。
　　再见到顾承逸时，他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店里的椅子上，旁边摆的茶看也不看一眼。见到她出来，顾承逸眼睛亮了亮，“这么一看，你倒真像个书生了。”
　　李乐诗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也起了玩笑的心思，哗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学着他的样子笑道:“安兄，前面请。”
　　他是安王爷，就暂且叫他安兄吧。
　　顾承逸也不恼，大笑两声出了店门，回头冲她挤眉弄眼道:“李兄，方才你也太慢了，叫我好等啊！”
　　“那能怪谁，我可没穿过男装。”李乐诗瞪回去，有些气哼哼的。
　　听了这话，顾承逸笑了笑没作声，回过头来，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却是更亮了几分。这个朝代的女子无论贵贱，十几岁的时候都要学会给男人更衣。而她却说自己不会……
　　他原来只当她的出现是皇兄故意拿出来稳固民心的手段。如今看来……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真的有什么别的匪夷所思的可能呢……
　　李乐诗跟着顾承逸又穿过了几条街，身边的小商小贩渐渐少了，再过几条街，忽然见前面隐约热闹起来。
　　此刻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周围鲜少有人家的灯火，然而远远望去，只见前方那处映着层层叠叠的屋檐，楼台高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周围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马车经过，都是急匆匆地向那处奔去。
　　身边顾承逸兴奋地指给她:“那里就是百花巷。”
　　李乐诗瞧着那里一片灯红酒绿，再想到这个名字，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想:“那里不会是青楼吧？”
　　“什么青楼！”他拿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认真给她纠正，“那叫烟柳巷。”
　　“……这有什么区别？”
　　“青楼是一座楼，烟柳巷是一条街。”顾承逸说着便有了兴致，迈着阔步越走越快。李乐诗笑了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穿越不来青楼逛，就如同去北京不吃全聚德，去草原不骑马，去三亚不看海，枉费了这难得的异时空单程票啊。既然来了，就要好好逛一逛！
　　走得越近，李乐诗就看得越清楚。这百花巷子口就站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与过路的客人调笑攀谈。巷子里面灯火憧憧，各个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底下站着接待客人的姑娘小厮。
　　等走进了巷子，里面的丝竹之声就听得清清楚楚。一些姑娘甚至大着胆子过来拉扯他们，“两位客官，过来听会曲子？”
　　顾承逸就笑着拒绝，拂开抓在自己和李乐诗衣袖上的手，一句话也不多说，半揽着李乐诗的肩走过去，低头在她耳边解释:“我不揽着你，你就要被她们拽走过夜了。”
　　“那姑娘挺漂亮的，怎么不去那家？”
　　“那算什么，我带你去姑娘最多，地界最大的春宵楼。”
　　李乐诗笑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位对这百花巷很熟悉，是个流连秦楼楚馆的常客。
　　顾承逸没收到她戏谑的眼神，只半揽着她又经过了几座楼，躲过了无数个姑娘招过来的盈香袖，终于到了春宵楼。
　　那守门的老鸨明显认得他，一见了人就撇开一众其他客人热切地迎上来，“今儿是叫哪位姑娘伺候？皎儿棠儿都给您留着呢。”
　　“不忙，”顾承逸抬手将腰间的荷包扯下来抛给老鸨，笑道:“妈妈只管忙你的，今日带了客人来，不要姑娘陪。”
　　老鸨忙掂了掂手中的荷包，顿时喜笑颜开，脸上厚厚的铅粉都掉了一层。她看向顾承逸身旁的李乐诗，这才发现这是个女子。
　　春宵楼开了得有几十年，老鸨阅人无数，打扮得再像她也能一眼看出李乐诗是个女子。不过，有银子赚就行，她一个青楼老鸨才不会管这么宽，侧身就把恭恭敬敬地把他们俩迎了进去，“二位客官里边请，今日有花魁压轴，媚儿姑娘抚琴，灵儿姑娘献舞。”
　　原来这春宵楼养着的姑娘大多都是艺伎，只卖艺不卖身，并不像后来纯粹靠卖身为生的妓.女。
　　顾承逸偏过头来向她解释:“今日是十五，春宵楼每月一次的春风宴，楼里姿色最好的十二名伎出来表演，在这百花巷逛过的都断然不会错过。”
　　李乐诗自然满意，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道:“看来这趟来得巧，我还要多谢你让我大开眼界了。”
　　春宵楼实则是个三层高楼，处处是雕梁画柱，扶梯走廊每隔两步就有烛台宫灯，照得偌大的舞殿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这里也不愧是在整个长安城闻名遐迩的青楼。一条条复道回廊都是来来往往的艺伎，皆是妆容精致的曼妙美人，或怀抱琵琶长琴，或手执玉箫竹笛，有的穿大红舞衣，有的扮作异域女子。
　　这些姑娘多是言行举止毫不越矩的，遇着熟识的客人也只是行礼说几句话，看样子是只卖艺的清倌。也有些浓妆艳抹，言行轻佻的，便是卖身为生的红倌。
　　这空当正是客人多的时候，各种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一时间春宵楼里男男女女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青楼这种神奇的地方，李乐诗是听闻已久，今日第一次领略其中风采，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忽然她望见二楼有个一身玄衣的高挑男子，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一个熟人。
　　顾承逸显然也看到了他，略有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他怎么来了。”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的回过头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这下两方都愣住了。
　　“真是宁越！”顾承逸惊讶地与李乐诗对视了一眼。
　　“我们去打个招呼？”李乐诗心觉奇怪，虽然宁越性子冷了点，但也是个成年男人，逛一逛青楼不是很正常吗？顾承逸怎么反应这么大。
　　顾承逸摇了摇头，见宁越转过了头，他也收回了目光，“宁越平日里不近女色，这回应该是约人谈事的，我们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李乐诗没做声，心中了然，再联想到在宁府是他那几乎清一色全是男人的倚竹轩，以及那天他突如其来的暴怒，也确信了这宁越恐怕不是一般的不近女色。
　　莫不是有什么病？还是……有什么龙阳之好？
　　这种可能，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啊。
　　龟奴引着他们二人上了二楼，寻了一处好的小间，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纵观一楼的整个舞殿。
　　刚一进去，外面就有人敲门，女子瘦弱纤细的影子投在围屏上，一开口就是春晓黄鹂般的嗓音，“客官，听曲儿吗？”
　　门内顾承逸想也不想就拒了，“不听。”
　　门外那女子似是被人拒绝多次了，又转到下一隔间询问。
　　“怎的不要？”李乐诗倒是想听听这幅好嗓子唱出来的歌。
　　顾承逸挑眉，笑看了她一眼，“这百花巷里的歌妓十有八九是红倌人，我倒是想替李大人招来唱曲儿，就怕到时人家投怀送抱的，李大人出丑。”
　　李乐诗也不惧他的戏弄，回敬道:“就算我不要，安公子也该留下人家。毕竟，安公子是常客，拂了人家的好意，日后再来，美人怪罪可怎么好？”
　　说话间，外面响起了铜锣声， 李乐诗推开了一扇小窗向外看，只见方圆两丈的舞殿中央站了报幕的老鸨，今日献艺的艺伎的名字一个个响起，周围俱是一片起哄的。
　　鬼使神差的，李乐诗又向宁越在的隔间望去。昏暗的烛光下，那人冷淡的神色与周围的锦衣官员格格不入，毫不关心外面如何热闹，只兀自低头品酒。
　　“春风宴，这就开始了！”顾承逸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全部的窗子，一时间春风急急灌入，满天地的脂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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