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棍的生存方式

　　不得不说，寿宁宫的东西就是不同寻常。就算是一个偏殿，连床榻都比之前的软和了不是一个等级。
　　满室的帷帐帘子靠枕被褥尽是绫罗绸缎，上面的绣纹更是精美至极。而布景更是能体现出不同来——里间外间用了一架绣着喜鹊登梅的围屏隔开，里间东墙边矮榻上置着黑漆描金的矮几，后面窗棂间摆着大大小小的彩瓷梅瓶，里面的花还都是新鲜得挂着晨露的……一物一什，全都透出华贵气韵，更兼颜色光泽相互映衬，方能生出这么个古典雅致的宝殿。
　　李乐诗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代一代的人都对做皇帝有些狂热的兴趣了。
　　权力珍宝，江山美人，实在是诱惑太大。
　　听着外面已有不少宫人开始忙碌了，李乐诗轻轻唤了声侍女，立刻便有一名叫黛绾领头大宫女带着两列宫人鱼贯而入。她们熟练地为李乐诗理好层层叠叠的衣裙，梳好精致的发髻，戴上眼花缭乱的首饰，紧致有序，俱都是低眉顺眼的妙龄少女，一句话也不多说。
　　李乐诗被黛绾等宫女簇拥着去往正殿给太后请安。
　　进了里间，才发现这里热闹得出乎了她的预料。皇后和长公主竟然都在，另外还有一个面生的老夫人。
　　太后依然在矮榻上坐着，见李乐诗来了，忙给她介绍:“这位是淮南郡王府的一品诰命夫人，卫老夫人。”转而对卫夫人道:“阿姊，这就是我说的神使。”
　　李乐诗一一行了礼，就见卫老夫人冲自己笑眯眯的，“昨日宴会上只远远瞻望一眼，如今一见，神使果然好风姿。说起来……神使应当是与我那外孙相熟的。”
　　“不知是哪一位公子？”李乐诗有些吃惊，可不知道她与太后的表外孙相熟啊。
　　卫老夫人依然笑眯眯的，“老身听闻，前些日子神使还光顾过他府上，就是现任长安少尹，姓宁，单名一个越的”
　　听了这话，李乐诗顿时心觉讶异，她又看了看卫老夫人一脸的和气慈祥，再想想宁越那张冷得能掉冰碴的臭脸，实在扯不到一块去。
　　她礼貌笑了笑，硬是昧着良心夸了几句:“宁大人龙章凤姿，不愧是卫老夫人的亲外孙。”
　　几个老老少少的女人闲聊了片刻，太后忽然转向坐在左手边的平阳长公主，对她道:“你也十六了，你母妃既已将你的婚事交给哀家办，哀家就断然不会给你挑差的。今日卫老夫人带来了长安城合适的未婚贵公子的画像，你且先看看。”
　　李乐诗听到这里，察觉到是皇室的家事，便起身告辞，不料太后摆摆手道:“莫忙着去，有什么要紧，神使又不是外人。”
　　她只得坐下，看着顾明姝一张一张的挑拣男人。
　　她翻的极快，每一张画像都只匆匆看一眼就翻过去，看得太后脸上的笑都淡了。
　　末了，一叠厚厚的画像都翻完了。顾明姝疑惑地看向太后:“母后，可曾落下了什么人？”
　　听了这话，一屋子的人都哄然笑起来。太后打趣道:“看来明姝这是早心有所属了！”
　　皇后笑着拉住顾明姝:“快与嫂嫂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得了你的青眼？”
　　顾明姝高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女儿的娇态:“是左相家的的大公子，曹岳昀。”
　　李乐诗不认识这个曹公子，只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可在座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卫老夫人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起来，缓缓起身道:“这么看来，老身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了。太后娘娘，老身告退。”
　　太后脸色也不太好看，起身将卫老夫人一直送到寿宁宫门口。李乐诗心觉大大不妙，也跟着起身告辞，这次太后只点了头就放她走了。
　　一屋子人走得只剩三个，太后看着顾明姝就沉了脸色，她又拿出了太后的威严，轻轻靠在绣花软枕上，只兀自端着茶盏喝茶，顾明姝不安地攥着衣袖，一时间室内静得可怕。
　　顾明姝的母妃是端太妃，先帝在时甫一进宫就投靠了太后的，端太妃心思简单，没什么野心，又只生了顾明姝一个公主，故太后也愿意稍加照拂。
　　可这都也是在顾明姝和她母妃都乖顺的前提下，受人庇护，就要懂得顺从的道理。
　　显然顾明姝已经忘了这一层道理，她是皇室的唯一一位公主，无论是皇帝还是各个做了王爷的皇兄，都愿意宠着她。日积月累，这一份宠爱让她渐渐忘了自己的位置在哪。
　　“平阳，是什么时候的事？”最终皇后温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顾明姝尽量挺直了背，不让自己看起来懦弱:“不关岳昀哥哥的事，是我爱慕他的。”
　　＊＊＊
　　李乐诗领着黛绾一众宫女到了偏殿，她静坐片刻屏退了室内所有宫人，只留了黛绾。
　　“黛绾，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黛绾先是睁着圆圆的杏眼看着她，而后低头犹豫道:“奴婢不知。”
　　“黛绾，”李乐诗也不急，伸手拿起镜台上的一只珠钗把玩，意味深长地问:“宫里的日子，长不长？”
　　下首那小宫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宫里的日子无疑是漫长难熬的，尤其是皇帝是个能克制的人，根本不会随便宠幸宫女，她们必须待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彼时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想出宫啊，当然想出宫，可她更想活着。太后对待宫人苛刻，手段了得，严令禁止了宫人嚼舌根。
　　李乐诗笑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拿出最真挚的态度:“过几日我出宫，求太后把你赏给我，可好？”
　　黛绾沉思片刻，终于松口，低声道:“淳国公就是宁大人的父亲，卫老夫人是宁大人的外祖母……当年，因为淳国公府里家宅不宁，宁大人的生母淳国公夫人意外得病身亡，刚过了丧期淳国公就请立妾室曹氏为正妻，其庶长子宁榷为世子，被圣上驳回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曹氏是左相的庶女，自宁大人被接到淮南郡王府上后，淮南郡王府与左相府和淳国公府就鲜有来往了。”
　　黛绾这番话表足了诚意，依然是可信的。李乐诗听后，沉默良久。
　　几日后李乐诗终于如愿住进了她自己的院子。
　　这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据说是前朝一个官员的院子，人去楼空，就被皇帝修葺了一番赐给了李乐诗。
　　如今院子焕然一新，院中布景虽还不齐全，但也干净齐整，大门上挂了新的牌匾，写着神尉府，乃是皇帝亲赐。李乐诗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包袱，府上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也算是拎包入住了。
　　这附近住的官员居多，最巧合的是，宁越的宁府就在隔壁。两人竟又做了邻居。
　　迁过来当天，就有不少官员送来乔迁礼，李乐诗不懂这些繁缛礼节，但还是一一收下了。晚上清点礼品，李乐诗有一种突发横财的错觉。
　　随着李乐诗来的还有一众太后赏赐的宫人，黛绾也在其中。隔着窗口，李乐诗看着府中无处不在的宫人，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是一只小白鼠。这下人里面有不少是皇帝的眼线，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如果事情办得好，还有的赏赐不会少。如果做得不好，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弃子。
　　一口许诺给皇帝做出水转大纺车，李乐诗倒也不是吹嘘。她学历史的时候专门研究过这种机器，自认为从工作原理到外观构造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水转大纺车不愧是宋朝时的大发明，它的复杂远远超过了李乐诗估计的程度。她不得不昼夜研究一些细小地方的原理，穿越以来第一次忙得焦头烂额，洗头的时候都掉了许多头发。
　　第三天的时候，李乐诗府里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的侍从拿着腰牌在前面开路，他自己则是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着，在别人家里也像是逛园子。
　　他戴着木质发冠，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白色圆领细布襕衫，腰间挂着一块质地普通的玉佩。看打扮像是普通人家的读书人。
　　起先守门的门童以为他是哪家的穷学子客人找错了门，待一看到前面开道的仆从拿的腰牌，登时就傻了眼，赶紧敞开了大门把人迎进去。
　　来人正是安王顾承逸。
　　顾承逸一路脚步不停，连进了两道门才到了李乐诗的院子。院子里的仆从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自然也认得他就是安王，正要去通传却让他给拦住了。
　　“你家大人在做什么？”顾承逸随手拉住了一个刚从书房出来的小丫鬟，凑近了轻声问。
　　“回……回王爷，大人在做公务。”小姑娘见他如玉般的脸靠得极近，立刻就红了脸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顾承逸就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慢慢踏了进去。
　　李乐诗还在低头专心地思考一些技术性问题，正被伤人脑筋的物理知识困扰着，忽然余光瞟见门口掠下一处人影，还以为是小丫鬟去而复返，头也不抬就吩咐:“红莲，给我磨墨。”
　　顾承逸憋着静静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像模像样地磨起了墨。
　　浪费了不知多少草纸的李乐诗眉头紧锁，抬手蘸了一下墨汁。正要下笔，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这红莲的手……似乎比平时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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